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禁止花言巧语>第37章 你可真是个混蛋

  除了眼圈有一点点红之外,霍成枫显得格外的冷静,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符子缙对他的忽冷忽热、时远时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释。

  “所以,你固执地想要接近我,只是因为你的任务是要保护我?”

  符子缙沉默着点了点头,有些不安地扣紧了自己的手指。他知道,自己对霍成枫的确有点太残忍了。

  霍成枫的眼神冷得吓人,他对符子缙道:“符子缙,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符子缙选择了沉默以待。

  然而沉默,却是比摇头更加残忍的凌迟。

  霍成枫几乎要笑出声。

  他生平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如此失态、如此失态——

  “跟一个你丝毫不爱的人演这场大戏,真是委屈你了。”

  霍成枫想,多荒谬啊。

  浓情蜜意的亲吻中,他满脑子都是眼前的爱人。而他的爱人,却只是在盘算着如何把“气运”尽可能快地输送到他的身体里,如何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如何才能——尽快地摆脱自己。

  【因为我离不开你。】

  【我想要你永远健康、永远平安。】

  【不谈合约,你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就不能给我你的爱吗?】

  【我追问了你快一个月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那些符子缙曾经说过的,本可以让霍成枫作为一生的美好回忆的话语,此刻却如同尖锐的嘲讽般扭曲着在他耳边响起。

  说谎,说谎,都是说谎!都是算计,都是演戏!

  符子缙惨白着一张脸对他说:“对不起。”

  霍成枫的嘴角勉强地上扬了一下,他冷笑一声,道:“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这条命,可全仰仗你了。”

  “符子缙,你可真是个混蛋。”

  霍成枫转身离开了,留给了符子缙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颓然的背影。

  那一瞬间,符子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紧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酸涩的、满溢的……符子缙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想喊霍成枫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咽喉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哽着说不出半句话。他感到害怕:霍成枫转身一走,他以后还能再见到霍成枫吗?

  那一刻,符子缙是想追上去的。可是追上去,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正如霍成枫所言:他就是个混蛋。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忽然在胸腔里被攥紧、压缩,压得他丝毫喘不过气,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爆裂。

  欧阳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阴曹司的人来收拾残局,扫视屋子里一圈,终于找到了符子缙。

  他匆匆跑上来,对符子缙道:“哎呀,可算找到你了。”

  符子缙却没有任何回复他的心情了。

  他的眼眶开始酸酸涨涨的,莫名其妙地溢出了眼泪。

  他问欧阳忞:“星君给我的身体是不是被鸿诏打坏了,我这里难受。”

  欧阳忞问他:“怎么了?哪里难受?”

  “这里,好难受。”符子缙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这里,喘不上气。”

  欧阳忞哑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回应。

  强烈的焦虑、恐惧、悲伤终于排山倒海地压了下来,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把符子缙砸了个劈头盖脸。他感受着胸腔里强烈的窒息感,下一秒便彻底没了意识。

  “哎?符子缙?符子缙?你怎么了?”

  符子缙忽然就毫无征兆地软倒了下去,幸而有欧阳忞在旁边做支撑,才没让他直挺挺倒在地上。

  此时符子缙并没有想通,当他在“假装跟霍成枫谈恋爱”的时候,其实几乎没有被巫术的假话禁制牵制多少。

  有些事情,其实早就已经不是“假装”了。

  ……

  符子缙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他回到了小时候和白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越那时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小气丐——或许就是个乞丐。

  他买了糖糕回家的路上,一边吃一边走,然后被白越一个飞身抢走了顶上最漂亮的那块糕。

  上面缀了一朵新鲜的桂花,他都没舍得吃,是打算专门拿回去给沈宜君吃的。

  被抢走了那块糕,符子缙愣在了原地,半晌没能做出反应。眼泪倒是自动蓄了一大包,开始从眼眶里吧嗒吧嗒往外流。

  抢了他糖糕的坏蛋却毫无心理负担,挑衅似的在他面前盘腿而坐,捏碎了那块好看的糕,一把塞进嘴里。

  当真可恶至极。

  两个人一个站在那里哭,挂着两条鼻涕,一个坐在那里吃,活脱脱一个恶霸,给彼此留下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美好。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白越应征入伍,靠自己的双手打下赫赫军功,再也不需要因为饿肚子去抢一块糖糕。

  两人聚会的时候,符子缙还是会买上一包糖糕,打趣他:“白大将军可千万别到街上去抢人家的糖糕了。”

  白越总是笑着拿起糖糕,符子缙嘻笑着看着他吃。

  然而这次,还不等白越把糖糕放进嘴里,他的五官忽然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

  符子缙僵住了,上场嘴角落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回忆,而是他的梦。

  没有脸的白越质问他:“为什么不救我呢?”

  符子缙摇摇头说:“你不是白越。”

  “白越”也摇摇头。

  然后他嘭的一下,变成了一只通体透亮的玉环,从半空中重重摔下,碎成了渣子。

  符子缙慌忙跪在地上去捡,用手心去拢那一摊怎么都不会恢复成原状的碎片。

  鸿诏出现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恶疯狂蔓延。

  沈衣就在他怀里,沈衣又变成了沈宜君。

  符子缙愣愣地低头看沈宜君,看到母亲那张郁郁寡欢的脸。

  这样的神情却在目光相接触的那一刻瞬间收敛,沈宜君说:“娘不后悔生下你。”

  这是回忆,还是梦境?他的母亲……是这样的吗?

  母亲那样的神情,是他的想象,亦或是确有其事?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母亲究竟是笑着的,还是丧着脸?

  他的出生,真的没有让母亲后悔吗?

  转瞬间,眼前又变成他当年科考归来时,小院里挂满的白绫与白纸灯笼。

  他到处找,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急得哭出声。

  他跪下去求大夫人,一下一下地磕头,大夫人说他母亲染的是疫病,尸身要即刻处理,免得染到活人身上,所以不能让他去见沈宜君最后一面。

  他没能再见到沈宜君。

  几百年来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却在梦境里重演了无数次,在他结痂的伤口上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反复地掏挖。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院子里的白幡,越过围墙,看向沈宜君生前最常看向的那片天空。

  符子缙终于醒了过来。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睡了很久,但是睡着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做梦。

  梦的内容像是在色板上随意泼洒的颜料,没有规律、没有逻辑,只是让睡眠中的他精疲力竭,即便是醒来却依旧感觉累得睁不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脸湿湿的,一抹果然被眼泪糊了一脸,想来眼睛现在也肿得像个金鱼。

  他挣扎着坐起来,疲惫地扫视周边的环境,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在霍成枫家里。

  而霍成枫,就坐在床边。

  符子缙下意识就想扑过去,如同往常一样叽叽歪歪地跟霍成枫撒娇。然后突然,他想起来:霍成枫已经都知道了。

  于是符子缙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感到无所适从。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心脏像是缺了一块的那种感觉。

  霍成枫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于是即刻转身看向符子缙。在看到符子缙醒来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起身离开。

  符子缙慌慌张张地下床,光着脚追了两步,“别,别走!”他上前去拽住霍成枫。

  霍成枫垂下眼,看着符子缙拽着自己的那只手,眼睛里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

  他把自己的衣服从符子缙手中一寸一寸地抽离,然后冷冷地说:“你没有必要继续跟我演戏了。”

  “你等等!”符子缙还要去追,然而两条腿却像是不听他使唤似的,像两根煮熟的面条,软趴趴要往地上倒。

  他下意识就要拽住霍成枫做一个支撑,然而霍成枫却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往旁边躲了一步。

  于是符子缙瞬间失去平衡,猛然倒在了地上,膝盖狠狠地着地,产生出一阵令他头皮发麻的痛感。

  跌了个大跤,符子缙也不恼,只是慢慢地把腿抽出来,小声嘶着气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膝盖。

  他的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有血色的地方大概只有哭肿的眼皮。身上还有数不尽的血污,有些是自己的,有些可能是鸿诏的,都还没来得及洗去。

  霍成枫依旧冷眼旁观,话语间没有半分情感起伏。“符子缙,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对啊,想干什么呢……符子缙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不愿意看霍成枫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愿意看霍成枫头也不回地走。

  符子缙觉得,这具莲藕身大概是真的被鸿诏打出毛病来了,否则怎么到现在,心口的地方还是这么难受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害怕接触到霍成枫冰碴一样的眼神了。刺在身上,针扎一样的疼。

  霍成枫瞥了一眼他摔伤的膝盖,语气冷淡地说:“就算是受伤也会很快恢复吧?之前的每一次受伤都是故意的吗,都是为了骗取我的同情好完成你的任务吗?”

  符子缙的回答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继续自顾自道:“神仙是不会痛的吧,所以才会毫无负担地把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

  符子缙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亦或是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只勉强牵了牵嘴角。

  霍成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欧阳忞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符子缙光着脚坐在地上,眼也不眨地发呆。

  欧阳忞愣了一下,走上来揉了揉符子缙湿乎乎的脸,“哎呦喂刚醒怎么又哭上了,眼睛都肿了。任务失败也不至于吧,星君还没说要罚你呢。”

  他变回狗的样子,窝进符子缙怀里。

  符子缙也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点丢人,就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换了个话题。

  他问欧阳忞:“我怎么又到霍成枫家里来了,霍成枫当时不是走了吗?”

  欧阳忞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反正他又折回来了……阴曹司的人给你检查了一下,说是神魂损耗太大了,不昏个几天缓不过来,醒了也得养个十天半月的。”

  “但是他们没人有空安置你,霍成枫竟然主动要求把你安置在他这里,阴曹司的人还夸他是个配合工作的好同志来着。”

  符子缙的眼神轻轻亮了一下,“哦,这样啊……”

  他又嘟哝着问问欧阳忞:“我一开始就给你传了信,你为什么没来救我。”

  欧阳忞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符子缙有点失落,摇摇头说:“算了没什么。”

  从这一刻开始,他看向欧阳忞的眼神里,好像多了点什么,又好像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