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管教员走出廊道,电闸门马上就要关闭, 李梦澜连忙追上去, 死死拽住女警官的袖子。

  眼看她苦苦哀求,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女警官也有些不忍, 但却依旧紧紧咬着牙,就是不肯松口。

  想打电话,没门。

  李梦澜扛不住失望,趴在廊道口嚎啕大哭起来, 一直哭得撕心裂肺的。最后惊动了上面的人,一记电棍敲下来, 把她电晕了。

  再醒来已是深夜,她躺在牢房里的铺盖上,四周黑漆漆的,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磨牙声。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她不由得一阵绝望。如果她就是打不了电话, 怎么办?

  她要怎么才能联系上陈灼?

  因为下午被电晕了, 她连晚饭都没得吃, 胃里饿得一阵阵抽痛。

  李梦澜蜷缩起身体, 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如果她的胃病犯了,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程度,是不是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时间兴奋得睡不着了。

  悄悄起身爬下大通铺, 她走到洗脸盆旁边,将水龙头拧开一小股,然后趴在下面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凉水。

  自从她来到这里以后,饭菜伙食很差劲,她那刚刚养得好些的胃病又犯了,尤其不能吃凉的。一旦吃点凉东西,整个胃就抽疼得厉害。

  一晚上喝了四五次凉水,还不到天亮,李梦澜就闹起肚子,蹲在茅坑上起不来。

  胃部一抽一抽的,疼得她直想打滚,早饭一口都没吃,又被管教员催着赶紧去车间干活。

  庄菁见她虚弱得厉害,脸色很难看,于是跟管教员求情,想让她留在牢房里休息。

  可是女警官并不允许,声称只要人还活着,就必须去干活。

  李梦澜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牢房里,挣扎起身,和其他女嫌犯一起去车间缝手套。

  这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把已经成形的纺织手套口再扎上一条橡皮筋,沿着一圈缝起来。这种缝补的活做起来不累,就是废眼睛。

  李梦澜强撑着胃疼,慢慢缝了一整天,感觉眼睛快要瞎了。整个人头晕眼花的,胃里一阵阵恶心。

  “不行了,我要趴一会儿,你帮我看着警官。”李梦澜累得撑不住了,跟庄菁说一声,然后便趴在那堆手套上,埋下头想眯一会儿。

  然而还没趴几分钟,就被管教员发现了,远远指着她呵斥道:“趴着干吗呢?谁让你趴下的?还不快起来干活!”

  庄菁连忙拍拍李梦澜,叫她快起来。一下手,感觉她浑身发烫,惊讶道:“你怎么这么热啊?你是不是发烧了?”

  李梦澜烧得迷迷糊糊的,刚抬起头,就被赶过来的女警官当头敲了一警棍。

  “一天到晚就数你偷懒!你就是这么改造的?”

  李梦澜捂着挨打的地方,脸色苍白:“警官,我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女警官冷冷道:“想休息就早点把活干完!哪那么多不舒服!”

  她话音刚落,李梦澜忽然站起身,哇地一下吐出来,喷出满嘴的血沫。猩红的血喷在那一堆白手套上,顿时染红了一大片。

  庄菁吓了一跳,惊叫尖叫起来,而李梦澜已经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女警官一看情况不好,连忙拿起对讲机呼叫救援。

  看守所的医生只能看些感冒发烧的小毛病,这样严重到吐血的看不了。

  一个小时后,两名女警和一名男警三个人押着李梦澜来到钟楼区医院就诊。

  晚上医院人少,大多数科室都只有值班医生。他们去了急诊科,医生检查过李梦澜的状况,猜测是急性胃炎。

  一顿钡餐、胃镜之类的检查做下来,诊断结果是严重胃溃疡,溃烂面已达整个胃部的三分之一,若再发展下去,恐怕就只能将溃烂面切除了。

  看着李梦澜身上的囚服,手上戴的手铐,医生默默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开出药单,让小护士带他们去输液。

  医院里有专门的输液室,夜里也有很多病人在那里输液。不过李梦澜情况特殊,怕她对民众有威胁,也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将她带进一个单人病房。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李梦澜看到站台上有座机电话。

  进了病房,女警解开李梦澜手上的手铐,然后又把她单手铐在病床上。小护士给她扎上针,很快便退了出去,显然很害怕她。

  两名女警守在李梦澜边上看着她,那个男警把守在门口。

  输液瓶滴得很慢,一滴又一滴的,全部打完大概要三个多小时。

  李梦澜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绵长,假装已经入睡的样子。

  过了一个小时,小护士过来换上第二瓶药液,李梦澜躺着没动。

  大概是看她老实,那几名民警也都渐渐放松警惕,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听到病房里很安静,李梦澜悄悄睁开眼睛,打量一下四周。只见那名圆脸女警坐在靠窗边的凳子上打盹,另一名高个女警坐在床尾玩手机,而那名男警则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发呆。

  抬起头,她看向那个坐在床尾的高个女警,小声道:“警官,我拉肚子,想上厕所。”

  三名民警顿时齐刷刷都看向她。

  李梦澜苦着脸,小声哀求道:“麻烦您了,我忍不住了。”

  “那你老实一点,不要耍花样!”高个女警训.诫一声,把手机收起来,走过来解开她的手铐,带她去上厕所。

  这病房里面有单独的卫生间,女警先进去打量一圈,只见里面是完全封闭的,连个窗子都没有,这才放心地让李梦澜进去,自己守在门口。

  李梦澜本来就有些拉肚子,能憋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听到厕所里面的声音,高个女警顿时捂住鼻子,满脸的嫌恶。

  厕所门上有一截磨砂玻璃,能看到外面的人影。瞧着守在门外的人影走开了,李梦澜快速整理好衣服,拔下针头,悄悄走到厕所门口。

  听声音,那女警似乎在跟另两名警员说着什么。李梦澜再不迟疑,一把拉开厕所门,飞速冲了出去。

  厕所门旁边就是病房门,一般都是向外开的,李梦澜撞开门就向外跑,一路狂奔着跑向护士站。

  摸到座机电话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左手上挂着的手铐敲在大理石台面上,叮当响。

  护士站的小护士看到她已经吓傻了眼,而病房那边的三个民警已经追出来。李梦澜拿起听筒,快速播出那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默默听着听筒里传出来的“嘟嘟”声,心脏狂跳到一百八十迈。

  快点啊!快点接电话啊!

  李梦澜在心里疯狂呐喊,急得直跳脚。

  终于,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淡漠的声音:“喂,你好。”

  与此同时,那三名民警也已经追过来,一把夺下她的听筒,啪嗒一下扣回座机上。

  “你在干什么!”男警官拿枪指着她的太阳穴,厉声呵斥道,“谁允许你跑出来的!不想活了吗!”

  怔怔地看着那台座机,两行眼泪滑落下来,李梦澜垂眸道:“我就是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说了不许你打电话!赶紧回去!”高个女警将她两手铐回身后,看她那可怜的样子,一时间心下也有些不忍。

  上面交代下来的,绝对不允许这个李梦澜和外界有任何接触。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上级的命令必须服从。

  一路反扭着李梦澜,将她押回病房以后,男警官终于把枪收回腰间。

  将李梦澜铐回病床上,高个女警又把小护士找过来,重新给她把针扎上。

  “你老实一点,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女警看着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像你这种案子,审理起来肯定麻烦。检察院那边至今还没信儿,但也肯定快了,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吧。等判决下来,你就能打电话了。”

  李梦澜默默点头,闭着眼躺在那里,眼角的泪珠一滴一滴的。

  时隔三个多月,她终于又听到陈灼的声音了。

  可惜没能和他说话。

  就这样吧,她已经尽力了。曾经和他说过,他们两个,走到哪天算哪天。

  这大概就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