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灼收到那段录音的时候,是在晚上, 他刚洗完澡。

  清冷的夜风吹起纱帘, 萧萧的凉意中透出一丝秋的意味。

  他坐在窗边沙发上, 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段录音:

  “三百万太少了, 我要五百万。”

  “你打到我卡上, 我立马跟你走。”

  听起来好像是李梦澜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不如她平时的声音娇软,带着一点粗糙的哑。

  不知是录音里的声音失真,还是那说话的声音原本就不是真的李梦澜?

  指尖微颤, 陈灼点开微信,找到李梦澜发给他的最后一条语音, 反复对照着听,仔细分辨那两段声音之间的差别。

  “陈叔叔,我想你了……”

  “三百万太少了,我要五百万。”

  “陈叔叔,我想你了……”

  “你打到我卡上, 我立马跟你走。”

  “陈叔叔, 我想你了……”

  “三百万太少了, 我要五百万。”

  “陈叔叔, 我想你了……”

  “陈叔叔,我想你了……”

  “陈叔叔,我想你了……”

  ……

  喉头上下滚动了一圈,陈灼关掉手机,红着眼睛抵住眉心。

  他的小坏蛋究竟去哪了?

  为什么又消失不见?

  明明答应过他, 只要他不放弃,她也不会放弃。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焦虑地站起身,感觉整个脑子里乱轰轰的,所有的情绪压伏在心口,一不小心爆发出来,他怕自己会急得发疯。

  冲到浴室里打开喷头,冰凉的冷水喷洒而下,他连衣服都没脱,迎着冰冷的水流昂起头,想浇灭那满腔的怒火,让他发涨的头脑冷静下来。

  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莲蓬头喷洒下的水如烟似雾,她在氤氲的水汽里,美得好像一株带露的绯色蔷薇,踮起脚尖,怯生生地吻上他的唇。

  眼角发酸发胀,他额头抵在墙上,闭上眼,举起右拳用力砸向墙壁。

  一下又一下,没多久,他的手便伤了。炽热的鲜血顺着雪白的墙壁蜿蜒流下,嫣红刺眼,触目惊心。

  其实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不敢去想。

  现在所有的信息都明确指向李梦澜背弃了他,跟着别人跑了。

  这大概就是背后要搞他的那个人想要营造出的假象。

  事实的真相应该恰恰相反——他的小坏蛋怕是遇到麻烦了。

  现在最可怕的就是,他明知道李梦澜可能出事了,可他却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从浴室出来,陈灼给闫峥打电话,让他帮忙找人分辨那两段声音是否出自同一个人。

  闫峥是海城市公安局的刑侦科支队长,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但是在工作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第二天,陈灼先去公司处理完公务,然后赶到锦绣花园小区,联系上租房子给李梦澜的房东,打开房门。

  一个精装修的小二居,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十分温馨。

  陈灼去卧室看了李梦澜的衣柜,里面是空的。

  他的心顿时一沉。

  如果李梦澜当真要走,自然要收拾衣服行李,衣柜空了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想到那个在背后搞他的人行事竟然如此缜密,完全不给他立案的机会。

  他不是李梦澜的直系亲属,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是失踪而不是离开,甚至还有那些短信作为佐证,构成李梦澜离开这个法律上的事实。

  如果今天看到李梦澜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在,那他至少还能以她不收拾行李为疑点,去公安局要求立案调查。可是现在衣柜空了,他连这个疑点都抓不住。

  心底一阵阵发寒,陈灼也无法理解,背后那人究竟是谁?心思何以可怕到这个地步?

  那人该不会连监控都已经处理过了吧?

  如果李梦澜离开这件事,当真是有人蓄意伪造,那么她衣柜里的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拿走的,肯定有人悄悄潜入过她的房间。小区里的监控也许能拍到嫌疑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陈灼去查小区的监控。结果被告知,锦绣花园这个小区建成时间很早,有很多监控都已经坏了,而李梦澜所住的这栋楼这个单元,恰恰是监控坏掉的其中之一。

  紧接着,闫峥那边打来电话,声称那两段声音的音谱重合度很高,但是那段录音是经过处理的。现在的调音技术十分发达,想要什么声音就要什么声音,所以参考意义不大。

  挂掉电话,陈灼站着没动,心里闷得发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他一步步走出锦绣花园小区大门,抬眉看着前方不远处,胖老板正拖着一根水管,在那里冲洗一辆脏兮兮的小车。

  冰凉的水柱从水管里喷出来,浇到李梦澜赤.裸的身上,冻得她蜷缩着身子,直打哆嗦。

  “站起来!谁让你蹲下的!”女警官抬高喷水.枪,对准她的头,一阵猛冲。

  李梦澜避无可避,只好强撑着站起身,光着身子咬着牙在冷水里发颤。

  这天下午,派出所的刑警把她送到深城市钟楼看守所。刚做完交接,她就被两个女警摁着把头发剪短,然后扒光衣服冲冷水消毒。

  那些女警腰间都有枪,手里还提着电棍,说话粗声粗气的,态度十分恶劣。

  李梦澜很怕她们,也不敢反抗,只能忍着惊慌和屈辱,任她们摆布。

  终于冲完冷水澡,女警官丢给她一身橘黄色囚服,让她穿好以后,拍照存档。

  将所有手续办好以后,两名女警官押着李梦澜去牢房。

  穿过一条长长的灰暗阴冷的筒道,到了最头上的一间牢房,女警打开门,用警棍将李梦澜推进去,让她面朝墙壁站好。

  两手被铐在身后,李梦澜感觉到一名女警正在给她解手铐。

  “警官!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她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判下来?”

  “谁让你回头的!站好!”女警官厉声呵斥着,用警棍敲她的头。

  李梦澜吃痛,连忙回过头站直身子,忍着害怕又问了一遍。

  “问什么问,不知道!刚进来就想出去,哪那么容易?”另一名女警冷哼,“等着吧!”

  说完她们便走出牢房,咣当一声甩上门,然后在外面上锁。

  李梦澜慢慢转过身,贴着墙壁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牢房。

  这个房间面积不大,层高倒是挺高,至少有四米多,贴近天花板下方有一溜狭窄的高窗,透进来些许光线,里面依旧十分昏暗。

  靠东墙地上有一溜大通铺,数数铺盖,这里面至少有二十多人。大通铺旁边是走道,不过一米多宽,尽头是洗脸盆和一个茅坑,其余再无它物。

  一瞬间仿佛坠入绝望的深渊,李梦澜红着眼睛想哭,这个地方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