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至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 李梦澜没有一刻睡安稳过。她总是梦到刘刚那张狰狞可怕的脸, 殷红的血从他脖子里喷出来, 一次次将她从梦中吓醒。

  坐在牢房的大通铺边上, 她满心焦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她的案子到底要怎么判?她是不是需要请个律师?她要到哪里去请律师?

  还有陈灼,他知道她被抓起来了吗?派出所跟他联系了吗?他若是知道她杀了人,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李梦澜越想越绝望,心里难受得揪作一团。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的时候, 牢门外面忽然咣当一声,有人把锁打开, 然后门开了,陆续有二十多个女犯人慢腾腾走进来。她们都穿着一样的橘黄色囚服,剪着一样的短发,只是颜色有黑有黄,看起来都有些脏兮兮的。

  李梦澜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站到一边。只见那些女犯人纷纷坐到自己的铺位上, 一边盯着她打量, 一边脱鞋脱袜子, 躺到铺盖上开始呻.吟。

  “哎哟我的腰,累死我了!”

  “谁的脚这么臭!妈的,还不快去洗洗!”

  “那是谁啊?又一个新来的?这屋总共就这么点儿大,怎么还往里塞人?挤死了!”

  “问你呢!新来的。”坐在中间铺位上的女犯皮肤黝黑,体型很壮, 她指着李梦澜,刻毒的眼神盯着她上下打量,“你犯了什么事?怎么进来的?”

  李梦澜咬着嘴唇,贴着墙壁站在那里,没敢说话。

  “张姐问你话呢!还不快说!”最靠近门口的那个面黄肌瘦三角眼的女犯人,捡起地上的黄胶鞋就朝她砸去。

  李梦澜躲闪不及,顿时就被砸个正着,臭哄哄的鞋一下呼到她头上,疼得她惊叫一声。

  围观的女犯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遇到多可乐的事。

  那三角眼女犯似乎得到鼓励一般,又捡起另一只鞋,还想再砸她一下,外面却忽然传来呵斥声:“闹腾什么!都给我闭嘴!”

  紧接着,牢门打开,一位女警官走进来,打量一圈众人,将一副铺盖丢到地上,下巴指指李梦澜,冷声道:“你们给她腾个地方!”

  “都给我老实一点!”她又叮嘱一句,然后走出去锁上门。

  牢房里重又安静下来,李梦澜看看地上的铺盖,又看看那一排满满当当的大通铺,哪还有她睡的地方?

  想想晚上总不能睡在地上,她走过去捡铺盖。然而还不等她拿起来,一只脚便重重踩在她的铺盖上。

  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三角眼。

  “你要去哪儿啊?没看见已经没有你的地方了?”三角眼恶声恶气的,抬手揪住李梦澜的头发,用力一扯,“自己自觉一点,去茅坑那边睡吧!”

  李梦澜被她扯得头皮生疼,心下顿时来气,使劲掐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

  三角眼一时没站住脚,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她愣了一下,顿时火起,又冲上去,飞起一脚就踹向李梦澜:“还反了你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梦澜连忙闪身躲开,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三角眼一脚没踢中,围观的女犯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耍猴戏似的看着她们俩。

  “笑什么笑!都闭嘴!”三角眼气骂了一句,越发恼怒起来,抓起鞋就要打李梦澜,“还能耐了你了!今天要是不教训你,我就不姓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这么猖狂?你要是真那么能,怎么会被抓进来?瞧你这骚样儿,也就是个出去卖的,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你才是个出去卖的!我呸!”李梦澜顿时就火了,啐了一口,吐她一脸唾沫。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句话却犯了众怒。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犯人都从大通铺上跳下来,朝她围拢过来。

  “出去卖的怎么了?不偷又不抢,招你惹你了?”

  “出去卖的就低人一等?你个新来的,看不起谁呢?”

  “那好呀,你来说说你是干什么的?一样被抓进号子里,我看你能比出去卖的高尚多少?”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七手八脚往李梦澜身上戳。那个三角眼一看有了帮手,顿时气焰又高涨起来,抬手就要甩她一巴掌。

  “滚开!”李梦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反扣住她的肘,猛地一转。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三角眼顿时惨叫出声,跌坐在地上。她的胳膊动不了,大概是脱臼了。

  李梦澜扫了那群女犯一眼,咬着牙冷笑:“你们不是问我怎么进来的吗?那我就告诉你们,我是杀了人进来的。”

  牢房里顿时一静,那几个围着她的女犯都有些惊,不由自主就向后退开几步。

  李梦澜抬脚踢了三角眼一下,三角眼胳膊动不了,又是一声惨嚎。

  蹲下身,李梦澜盯着她,阴沉沉地问:“还敢吗?”

  三角眼疼得直翻白眼,却没敢吱声。

  李梦澜又抓住她那脱臼的胳膊,一扭一推一送,三角眼惨嚎一声,又能动了。

  以前在工地上混,到处都是男民工,为了自身安全,李梦澜专门去学过防身术。虽然她会的没几招,大都是些花拳绣腿,不过单独这么一招卸胳膊,对付三角眼这种体型瘦削的,拿出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这是你的铺盖?”李梦澜走到大通铺最靠近门口的位置,扭头看着三角眼。

  揪住铺盖一角,她一把将那床被子连带枕头都薅起来,随手丢到地上。然后将她自己的铺盖捡起来,铺到那个位置上。

  “你!”三角眼气得直瞪眼,站起身,向中间那个黑壮女犯求救,“张姐!你看她!”

  黑壮女犯坐着没动,依旧盯着李梦澜打量。李梦澜纵然心里害怕,面上却不肯输,冷着眼也望过去,毫不退缩地和那黑壮女犯对视。

  半晌,那黑壮女犯率先收回目光,朝那三角眼道:“自己没本事就找个旮旯蹲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三角眼敢怒不敢言,只好拖着自己的铺盖,另外找个地方挤进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外面天色全部黑透的时候,天花板上的电灯亮了。牢门上的小窗打开,有人过来送晚饭。

  女犯们蜂拥着挤到门口,每人一碗冬瓜汤,两个玉米面馒头。还有几个有钱的,问那送饭的要了几个小炒。

  牢房里面没有桌凳,女犯们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围在一起吃饭。

  只有李梦澜自己坐在铺边上,没人敢向她这边靠近。

  冬瓜汤里面没几块冬瓜,汤面上也没多少油花,李梦澜没有胃口,只吃了半个玉米面馒头。

  夜里躺在发冷发潮的铺盖上,新拿来的被褥枕头上面满是一股樟脑丸的味道,熏得她浑身难受。

  左右睡不着,她索性坐起身,把枕头靠到墙上,在黑暗里坐着发呆。

  仿佛就像一场梦,莫名其妙的,她就变成了一名杀人犯。

  可她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被侵犯时的自我保护,应该不会判死刑吧?

  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法律,但她也在电视电影里看过——那些被强.奸反杀人的女性,很多时候都是无罪的。

  抱着这个希望,她告诉自己要撑下去。她本就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怕的,唯一挂念便是陈灼。

  他说了他喜欢她。

  李梦澜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