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意把易清灼带到了处置室, “小夏,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拉上帘子,沈朝意看着床上浑身虚汗的人。
戴好手套, 沈朝意掀开易清灼的衣服, “你爸那边的亲戚又来找你麻烦了?”
沈朝意看着那血迹斑斑的身体, 拿着镊子的手都在发抖。
口腔内苦涩一片,沈朝意脸上是少有的蒙上了一层寒意。
她垂眸, 不忍直视。
“不是,大概是韩业诚找的人。”易清灼每呼吸一口腹部的上下浮动都显得那么沉重, 频率也一直很高。
她强忍着剧痛, 握住沈朝意的手腕。“我没有要和他们打架, 只是没跑掉。”
一听到是韩业诚找的人,沈朝意再也坐不住。
突然扔下镊子, 在收集盘里砸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朝意起身, “我去找他。”
原来韩业诚这么安分,是去找易清灼麻烦了。
他把一切后果都归咎于易清灼拿到了他的行车记录仪, 认为如果不是易清灼,他做的那些事就不会被发现。
他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报复她,就找易清灼发泄。
“别去,你别出面,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易清灼痛的太阳穴紧绷,声音又缓又重。
易清灼拉住沈朝意, “先帮我处理伤口。”
她清晰感觉到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叫嚣着不满,刀口好像崩开了。
他们的每一拳都好像砸在她的骨头上, 撕心裂肺的疼。
“沈朝意。”见沈朝意气不过, 还是要找韩业诚。
易清灼死死咬住下唇, “我疼。”
第一次,在沈朝意面前,易清灼说她疼。
钻心的疼痛终究是敲开了她的牙关。
沈朝意心烦意乱,但是听到她喊疼,她还是又坐了下来。
“把衣服脱了。”沈朝意深吸一口气,脸色僵硬。
易清灼动作艰难的脱下外套,剩下里面面目全非的深蓝色衬衫。
满手血污的手艰难的解着衬衫的纽扣,解了两三分钟,也仅仅只是解开了两颗扣子。
脖子上的抓痕更加明显,衬托得易清灼破碎感更强。
易清灼长舒一口气,手无力的垂在床边。
好像,真的好像在抢救室里了无生气的易清灼。
沈朝意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心痛到窒息。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易清灼。
抓不住,好似下一秒她的生命就会在她眼里流逝掉。
“对不起,连累你了。”沈朝意语气沉重。
易清灼对她讲了很多次对不起,开玩笑的,认真的,很多次。
这是第一次,沈朝意跟她讲对不起。
易清灼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突然扯唇笑了。
“终于知道我明明是道歉,但是你却更生气了的原因。”
为你,千万遍奔赴。
你说对不起,却好像在推开我。
“我…”沈朝意欲言又止。
易清灼勾唇,勉强算是笑了。
因为衬衫被解开了两颗,所以沈朝意可以看见易清灼性感的锁骨连带着胸前一片都是通红。
易清灼看着沈朝意,用尽力气撑起上半身,勾着沈朝意后脑勺,易清灼用力贴上那双红润的双唇。
两人都没有闭眼,距离拉近,易清灼清晰的看见了沈朝意湿润的眼眶。
眼尾泛红,沈朝意的心痛无以复加。
尝到了属于沈朝意的味道,易清灼笑的很凄美。
“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舔唇,易清灼苍凉一笑。
沈朝意无声的应允易清灼的所有行为,眼底的黯然一片。
垂眸神色凝重的给易清灼解开衬衫剩下的扣子。
随着衣衫的展开,沈朝意更加清楚的看见易清灼腹部。
原本的伤口裂开了一点,更多的是另一条被划破的伤口。
两三厘米,看不出来是被什么划破的,也不深,但是不像是刀。
夹起起酒精棉球,沈朝意一点点清理伤口。
“报警了吗?”沈朝意问。
易清灼紧闭着眼,“陈耀知道了,我把拍下的照片发给了他。他已经抓到了那几个男的,但是他们进局子已经是家常便饭,不痛不痒的,没什么意思。”
“忍着点。”沈朝意给她伤口消毒。
脖子上的三条抓痕破了皮,沈朝意看着都揪心。
尤其是又听到不痛不痒这四个字,一股强烈的怒意席卷了沈朝意。
“做为被泄露个人信息的患者之一,我要向有关部门举报韩业诚的违规行为。”易清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依旧坚持跟沈朝意说。“泄露个人信息,属于侵权行为,被侵权的人有权利要求民事赔偿,吊销执业执照。”
原本就此结束的事情,韩业诚一定要把事情做绝。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
沈朝意点点头,没有反驳。“痛吗?”
“不痛。”
“但是会对你有影响。”易清灼眼神闪了闪。
知道被泄露的患者要是一多,很容易发现都是沈朝意的患者。
“我知道。”沈朝意用湿棉球小心翼翼的给易清灼擦身上的血迹。
沉思片刻,“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要有所顾忌。”
“朝意姐,我姐没什么事吧?”
在外面等不及的夏钦榆忍不住探出头进来。
此时易清灼衣衫大开,里面只有内衣蔽体。
沈朝意不动声色合上易清灼的衬衫,“没什么事,用力过猛。身上的皮外伤包扎上药就好了,原本的伤口有点裂开,重新缝了两针。”
见沈朝意没让她出去的意思,夏钦榆试探着走进来。
看见易清灼脖子上的抓痕,眉头一皱,“朝意姐,韩业诚是谁啊。我问我姐,我姐说你知道。她跟我姐什么仇什么怨,太可恶了吧。我一定要让他尝点苦头!”
两姐妹,说的话都这么相似。
睚眦必报的性子。
易清灼抬手遮住眼睛,没说话。
沈朝意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对夏钦榆说“韩业诚是我的同事,因为和我有一些矛盾,所以想陷害我。你姐帮了我,他就找你姐麻烦。”
言简意赅,沈朝意隐去了很多细节。
“同样都是医生,怎么区别那么大。”夏钦榆哼了一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找韩业诚算帐。
这口气她可忍不了。
岂料易清灼像是听得到夏钦榆心声一样,轻飘飘的声音飘过来“不要私底下找他。”
夏钦榆鬼点子多,易清灼怕她冲动。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找他了。”夏钦榆嘴硬。
“哦。”易清灼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一点都不信。
“小夏,你别冲动,我们会解决好的。”沈朝意跟着说。
放下镊子,看了一眼托盘里满是染红的纱布。
沈朝意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虽然依旧温和,气场里却酝酿着怒火。“别睡,还要打个破伤风针。”
易清灼疲倦的睁不开双眼了,想睡又睡不着。
闷声嗯了一声,没了声音。
沈朝意深深地看了一眼易清灼,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朝意姐,你去哪儿?”夏钦榆问她。
沈朝意回答“你先看着她,我马上回来。”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顾彦甯见沈朝意出来了,于是立马起身。
“沈医生,庆祝你恢复工作啊,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啊。”顾彦甯抱着一束花,戴着墨镜,御姐范儿十足。
沈朝意没什么心思庆祝,看了一眼顾彦甯,“谢谢,但是我现在还有事,你先回办公室等我。”
“你…”顾彦甯张口还想说点什么,沈朝意步履匆匆,只留给她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这么忙吗?
这才恢复工作第一天啊。
顾彦甯抱着花又准备坐回椅子上等沈朝意,转头撇见探头探脑准备关上门的夏钦榆。
双眼一亮,立即叫她,“小孩儿,不认识我了?”
她还以为处置室是病人,所以才在外面等沈朝意的。
没想到是夏钦榆。
夏钦榆吐了吐舌头,原本想关门的手顿住,硬着头皮转过头“彦甯姐啊,真巧,在这里碰见啊。”
“巧吗?你不是来等沈医生的?”顾彦甯取下墨镜,勾唇一笑。
她就喜欢看原本活泼自如的夏钦榆看见她之后的窘迫和不自然。
小孩儿一样,干干净净。
顾彦甯就喜欢逗这种小孩儿,欣赏她们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脸红耳热。
夏钦榆尴尬的笑了笑,“算是吧,不过朝意姐恐怕今晚没空和你一起去庆祝了。”
看她抱着一束花,笑得满面春风。
顾彦甯恐怕还不知道沈朝意现在心情有多复杂,恢复工作的喜悦早已抛之脑后。
夏钦榆好心提醒,“彦甯姐还是不要抱着花给朝意姐庆祝了,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虽然两人是很好的朋友,顾彦甯又什么都不知道,但总归是不能刺激沈朝意。
“为什么?”顾彦甯抱着花走近夏钦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听得夏钦榆心颤。
顾彦甯气场强大,一靠近就好像掠夺了夏钦榆的氧气一般。
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问朝意姐咯。”耸耸肩,夏钦榆准备把门关上。
顾彦甯直接伸出手,握住门板。“等等。
那双戴着好几枚戒指饰品的手突然放大,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夏钦榆心惊肉跳的放开门把手,“彦甯姐。”
欲哭无泪的感觉。
顾彦甯没收回手,顺着门缝的视线,看到了里面的易清灼。
脸上原本想逗夏钦榆的笑意敛起,“你姐怎么了?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夏钦榆拦不住她,“我姐受伤了。”
“因为朝意姐的一个同事,具体的我不知道。”
像是预料到顾彦甯接下来的问题,夏钦榆不问自答。
顾彦甯眸光意味不明,陷入沉思。
沈朝意的同事。
最近和她有矛盾的就只有那个叫韩业诚的。
但是韩业诚就算不满,也是报复沈朝意,怎么受伤的是易清灼?
“她没什么事吧?”顾彦甯放开门,把花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确实不适合庆祝。
“还好,已经包扎好了。”夏钦榆也不拦她了,放开门。
沈朝意这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推开门,“你们在外面等一下。”
这下两个人都得出去了。
两人并排坐在外面的走廊上,中间隔着那束花,顾彦甯双腿交叠,侧目而视。
见夏钦榆手上还有血迹,捏着一个小瓶子,随口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夏钦榆摊开手心,是一个浓缩的防狼喷雾。
“拿着这个做什么?”顾彦甯问她。
“防狼喷雾,防身啊。”夏钦榆回答的理所当然。
好糟糕的对话。
夏钦榆嗅到了尴尬的气息,但顾彦甯却云淡风轻。
下巴点了点,“没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不要捏在手里,很容易误喷。还是说,你把我规划到危险人物那一范畴?”
“只是一直都很紧张没放而已…”
十分无奈的语气。
夏钦榆把防狼喷雾放进背包里。
拉链拉开,顾彦甯余光扫到里面的甩棍,电棍之类的东西。
不禁诧异。
夏钦榆一个小女生出门带点防身用品很正常,但是像夏钦榆这种种类齐全的,倒也是少见。
这让顾彦甯不由的好奇,夏钦榆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防身武器,背着不嫌麻烦?”
其实顾彦甯是想问夏钦榆生活的环境很危险吗?
但又觉得冒昧,于是便改口。
夏钦榆拉好拉链,“背习惯了就不麻烦了。”
“在国外也背?”顾彦甯说。
“是的呢。”夏钦榆扫了一眼那束鲜花,上面夹着的卡片上还写着几个飘逸的大字。
恭喜沈医生大站告捷!
夏钦榆勾唇苦涩的笑了笑,大战可没有告捷。
我方伤员损伤很严重。
“国内很安全吧?都回家了,还没有安全感吗。”顾彦甯又问。
夏钦榆不明白顾彦甯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要问的这么清楚,于是点点头,“嗯。”
屋外的两人一来一往聊起来了。
屋内的沈朝意动作熟练的把破伤风针给易清灼打了,抽出针管,“好了,换我的衣服吧。”
沈朝意拉好帘子,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
易清灼靠在床边,衬衫半遮半掩,黑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
她拿着手机,在上面捣鼓着什么。
沈朝意收拾好针管,抬头发现易清灼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易清灼,换衣服,回家了。”敲了敲桌面,沈朝意温声提醒。
易清灼松松垮垮的衬衫随意的挂在身上,伤口的疼痛有了一些缓解,但易清灼眉间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她垂着眼睑,睫毛微颤,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易清灼的耳朵出走了,沈朝意也放弃了打扰她。
走到她面前,一颗颗扣子重新又给她解开。
“我自己来。”感觉到沈朝意动作的易清灼回过神,立马放下手机,脸腾地红了。
沈朝意颔首,也没勉强,收回手。
把衣服展开,“我刚才问了一下,韩业诚一下午都不在医院。所以他去哪儿了也没有人知道,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逃避现实。”
“哦,随便,我们找不到总有人找得到。”易清灼脱下衣服,套上沈朝意的长袖打底衫。
沈朝意的衣服,穿起来总是有一种被沈朝意体香包裹的感觉,淡淡地,令人心旷神怡。
易清灼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不用住院吗?”
“那么想住院吗?这里住着那么枯燥,你适应不了。何况都是皮外伤,按时换药,过来打破伤风针,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打电话就行。”沈朝意叠好易清灼换下来的衣服,“走吧,我下班了,送你回去。”
“我今天不回去,回网吧随便对付几晚,我不想让我妈知道这事儿。”一动就会牵扯到腹部的伤,所以易清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即便如此,易清灼还是回过头来向沈朝意解释。
她做任何事从没有耐心向别人解释的清清楚楚。
唯独沈朝意,件件有答复。
沈朝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抬手想扶着易清灼走。
易清灼摆摆手,把手插兜里,“我自己能走。”
还在医院,沈朝意还穿着白大褂,人多眼杂。
沈朝意悻悻的收回手,跟在易清灼身后“去网吧怎么能行,在那里怎么休息得好,你身上还有伤呢。”
“去酒店吧,开个房间,你能休息的更好。”
沈朝意提议。
易清灼若有所思。
去酒店的话,也不是不行。
“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