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雁城春归【完结番外】>第118章 雁城春(二十二)

  燕祁本已定下三日后返程,乾武帝一再劝说她在长安多留几日,盛情难却之下,燕祁将返程的时日推迟到了七日之后。

  刘元乔一口气松了没一个时辰,听闻燕祁推迟回图勒的消息,又再度紧张起来。

  她最终并没有去求证刘元嘉送来的药粉是否混入了燕祁的东西,只将它当成巧合,她隐隐觉得,燕祁是故意用了一个她在日曜城给她上药那回见过的药瓶来下套,目的就在于试探她,她可不会上当。

  荥阳王妃从外头走进来,见秋芃又在给刘元乔换药,便征求她的意见,“阿乔,方才宫里来人,说陛下今日要在琅音殿设宴庆贺皇室有喜,你去不去?”

  “去。”刘元乔几乎没有犹豫,“既是庆贺太子妃有喜,若阿乔借口伤势未好不去赴宴,岂不是会让陛下觉得阿乔在挟恩以报?”

  “你说的不无道理,也罢,那就去吧,”荥阳王妃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瓶瓶罐罐,“那这些药……”

  “这些药就不用带去了吧,阿娘,”刘元乔说,“宫里有医师。”

  琅音殿宴会,宴请了在京的宗亲,朝中三品以上的臣子,以及图勒的燕祁王。

  崇德殿变故那一夜燕祁虽然不在场,但是她就住在宸极殿边上的垂拱楼,乾武帝不信她没听到什么风声。为了挽回皇室的颜面,也为了安抚刘遂,乾武帝这才决定隆重地庆贺太子妃有孕。

  在琅音殿举办的宴会都是正宴,出席宴会的一干人等无不着礼服,刘元乔身上有正一品的公主爵位,她的礼服十分繁琐,一层一层穿上,顿觉身上背了十斤的石块。

  好在她受了伤的事是人尽皆知,乾武帝免了她的礼数,使得她能够安安静静地待在位置上当一尊雕塑,不必跪拜,也不必你来我往地饮酒。

  刘遂看出她不太好受,特地遣了人来问,需不需要替她寻个由头让她去后殿暂歇,刘元乔看了一眼对面言笑晏晏的太子妃,摇了摇头。

  太子妃也不好受,可还是强撑着跽坐在太子身旁,她哪里还有理由告退呢。

  秋芃在一旁尽职尽责地给她布菜,可是刘元乔没什么胃口,胡乱地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然后漫无目的地放任自己的目光在殿内游走,也并非漫无目的,她的目光从未往乾武帝那边的高台上偏移过。

  殿中的气氛渐渐活络,乾武帝欣慰地看向太子和太子妃的方向,“如今,朕也有孙辈了,朕心甚慰啊!”

  众人纷纷附和的附和,道贺的道贺。

  听完恭贺,乾武帝看着殿中小辈目光越发慈爱,刘元乔被这目光捎带过时,心中“咯噔”,她怀疑陛下想旧事重提,给她来个指婚。

  刘元乔急忙扯了扯荥阳王妃的袖子,荥阳王妃微微侧身,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刘元乔不安心,不知怎么的,从图勒回来以后,她对危机的预感就一次比一次敏锐,现下,那种紧张感又在她心中浮现。

  “哈哈,”上首的乾武帝不知被什么逗笑,和蔼地问道,“此前大婚被北图勒中断,如今图勒一统,王汗可对婚仪有何想法?”

  殿中立刻安静下来。

  刘元乔顺着殿中的目光望向燕祁,只见燕祁面露难色,犹豫一番后起身朝乾武帝行了一礼,“既然陛下提到大婚仪礼,本王有一事想请求陛下。”

  “哦?”乾武帝一副好奇状,“王汗同朕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朕,需要大魏相助的,直言便是。”

  燕祁叹了口气,“那么本王就不同陛下客气了。按照我们图勒的风俗,本王大婚前都要请大祭司测算吉日,其实在雁城大婚前,本王曾先后两次命大祭司为婚典叩请长生天赐日,长生天第一回赐日之前,君侯当时所居营帐起火,本王便暗中命大祭司将叩请赐日的祭典延后,第二回赐日前,本王又在日曜城受伤,不得已,再次取消祭典,原以为第三回能够将大婚顺利进行,谁曾想北图勒进犯,本王不得不亲自率军北上,如此三回都未能成婚,本王实在愧对陛下将君侯赐予我图勒的厚爱。”

  乾武帝压下心中惊喜,诧异道,“原来在秋日大婚之前,王汗已经两次命大祭司测算吉日,三次都未能顺利完成大婚,确实可惜,不过,”乾武帝宽慰道,“我们大魏有句话叫做‘好事多磨’,相信上苍自有安排。”

  “皇帝陛下所言有理,只是,本王认为,即便上苍自有安排,也需有一位能够上通天意之人替本王叩问一番,”说到这儿,燕祁有些羞于启齿,“不瞒陛下,本王听闻陛下身边的松衡国师是半仙之人,在占卜一道上想必很有造诣,不知本王能否斗胆请陛下割爱,让国师替本王测一测吉日?”

  “这……”乾武帝略一思索便答应了,“朕可为王汗宣召国师前来,但是国师从未为人测算过婚期,能否如王汗所愿,朕也不确定。”

  燕祁露出感激的笑,“陛下能允本王所求,本王已是万分感激,若国师测算不出,本王也不会强求。”

  “嗯,”乾武帝对范常侍附耳交代几句,“去吧。”

  天子宣召,松衡很快便出现在殿前,迎着满殿人的目光入殿。

  “陛下安。”松衡微微欠身。

  乾武帝抬手,“国师请起。”

  “不知陛下急诏贫道来此,是有何事?”

  乾武帝看了眼燕祁,燕祁越是迫不及待,他就越放心,“朕请国师前来却不是为朕,而是受图勒燕祁王之托。”

  乾武帝将燕祁的请求告诉松衡,松衡挽着拂尘道,“贫道不才,虽从未做过,但愿为燕祁王一试。”

  燕祁大喜,“不知国师需要什么?本王……”

  松衡摇头打断燕祁的话,“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物件,只需借王汗与君侯的手相一观,再以生辰八字相合测算即可。”

  燕祁先一步伸出手,“国师请看。”

  松衡平静地看完燕祁的手相,转到刘元嘉面前,“请君侯伸出右掌。”

  刘元嘉意识到了危险,可是他猜不透这一局为的是什么,犹犹豫豫地将右掌交给松衡。他留心松衡的神色变化,但是松衡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看完手相,燕祁急着问道,“国师,可看出什么了?”

  松衡摇头道,“王汗莫急,贫道还未合算八字。”

  两张一模一样的绢布分别递到燕祁和刘元嘉面前,二人双双写好八字后,松衡看也不看,将两张绢布合在一处捏在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口中喃喃捻了一诀,“唰”,一簇蓝紫色的火光从他指尖窜出,将写着八字的两张绢布吞噬干净。

  殿中众人发出惊呼,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以为松衡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神棍,谁曾想竟然有几分真本事。

  刘元乔同刘遂隔着长长的过道对视一眼,二人皆惊疑不定,而后刘遂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乾武帝今日这一出,他们谁都没料到,也谁都猜不透。

  刘遂想要刘元乔莫要轻举妄动。

  乾武帝满意地点点头,“国师,应当开始测算了吧。”

  松衡不语,闭眸将指尖的灰烬碾碎,让灰烬在掌心停留片刻,而后睁开眼,“贫道想向王汗与君侯各讨半樽酒。”

  范常侍急忙取了燕祁和刘元嘉面前的金樽来到松衡身侧,“国师,该如何做?”

  “合二为一,再分两樽。”松衡说道。

  范常侍将其中半樽注入另半樽中,摇匀后又分成两樽,“国师请。”

  松衡就着范常侍的手,将掌心的灰烬一分为二,分别洒进两支酒樽,“稍等片刻。”

  殿中众人屏息以待。

  乾武帝哪怕知道一切都会如他所计划的那般进行,可还是被气氛感染,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片刻过后,灰烬在杯中沉底。

  松衡俯身一看,额头上立时出现了一条浅浅的额痕,稍纵即逝,却被燕祁捕捉到了。

  她惊慌地开口询问,“国师,可是有什么异常?”

  松衡抬头,面上一片平静,“贫道学艺不精,王汗可另请高明。”

  “这……”燕祁显然不相信,“国师有话直言。”

  乾武帝也说,“国师这般,王汗只会更加疑惑,不如就直说吧。”

  松衡躬身一福,“那贫道就直说了,以贫道的修为测算,此婚无吉日。”

  “什么?!”燕祁大为惊骇,不止是她,在座众人也是一惊。

  “什么叫此婚无吉日?”燕祁问。

  “就是此婚不祥,无法顺应天命,若执意逆天而行,于王汗君侯乃至图勒与大魏皆有损伤。”松衡语调平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贫道道行浅薄,是否可行,王汗自行评判。”

  松衡越是谦虚,就越显得他的话可信。

  燕祁一副陷入往昔回忆的样子,乾武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开口。

  刘元乔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眼前发生之事是做什么?

  难道燕祁想悔婚?

  这不可能啊,即便她想悔婚,也无法劳动陛下身边的国师帮她设计吧?

  那就是她皇伯父有问题。

  可是卦象是此婚不祥,若燕祁信了,要退婚,那他费尽周折安排的这一出岂不是帮刘元嘉逃出生天?

  这更不可能,她不信她皇伯父忽然就愿意当个人了。

  琅音殿的这一场宴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中断,乾武帝看出燕祁心情不佳,以长辈的口吻好心关切道,“国师也说自己从未测过婚期,许是今日天时不对,王汗不必过于忧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清楚地知道图勒一向敬天奉神,燕祁不可能不信。

  燕祁对乾武帝的关怀表示了感谢,随后心事重重地带着护卫离开了千秋宫。

  大魏满朝上下才从上林苑回来,这才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便又开始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琅音殿上的一切不会是帝王一时兴起空穴来风,其中必有深意,只是究竟是什么深意?他们又需不需要猜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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