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乱成一锅粥。
徐以晅加急赶了几个病房, 从乔子衿到简沫沫,挨个去签字。
薛木晗也从晚上累到天亮,到正中午, 风雪暂停, 太阳高空悬挂, 她才有空和徐以晅说乔子衿的情况。
“被碎玻璃扎的都是皮外伤, 没流太多血,问题不大, 关键是她的膝盖,最多再撑几天, 得尽快做手术。”
“但这么一伤,手术成功的几率就更小了。”
徐以晅混乱了两秒。
“这样……”
“诶,简沫沫呢?”
薛木晗翻了翻病历,“她没事, 身体素质很好,给她做过全身检查了, 不会影响训练和比赛, 放心吧。”
“没事就好。”
徐以晅松了口气。
他根本没到现场, 警方和鞠景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那波犯罪团伙悉数入狱,董沁也被简沫沫打进医院, 很快会转到监狱的联合医院去。
虽然没亲手揍她一顿不解恨, 但好歹, 她也受到了惩罚。
接下来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乔子衿的手术了。
徐以晅抬手抱了抱薛木晗,像是在鼓励她, 又像是给自己力量。
“辛苦了。”
“没完呢。”
薛木晗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看身后。
徐以晅转身。
就见谌之双推着乔一峰, 从电梯口上来。
两人缓慢的向这边靠近。
但乔一峰的脸色,很苍白。
他仰着头,倚靠在轮椅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徐以晅担忧的跑过去,“叔,你怎么来了?”
谌之双很愧疚。
“乔子衿一晚上没消息,实在瞒不住,我要是不说,叔叔会更担心。”
“听你们说乔子衿没事,我才把叔叔带来的。”
“没事。”
徐以晅安慰她,“陪着叔叔担心一晚上,你也辛苦了,鞠景在急诊那边帮护士给受伤的警员包扎,你去找她吧,我来照顾叔叔。”
“嗯。”
谌之双松开手,将轮椅交给他。
徐以晅推过轮椅,和薛木晗一块儿往乔子衿的病房走。
“叔,乔子衿没事,你别太激动啊,担心身体。”
乔一峰咳嗽了两声,声音虚浮:“小简那孩子呢?她没事吧?”
徐以晅回:“就她身体最好,冰天雪地里跟人打一架都没事,估计一会儿就下床蹦哒了。”
乔一峰放心了。
两人说话间,到乔子衿的病房门口。
徐以晅刚把乔一峰推进去,就见乔子衿半躺着,清醒的望着窗外的雪景。
她本该是冬雪里绽放的梅花,现在却被纱布包了满身,从脖颈开始,没一处是好的。
硬生生的,由红至白,融进那白雪。
徐以晅这个做搭档的都觉得心疼,更不要说乔一峰了。
他看着乔子衿,呼吸变得急喘。
想温声叫一叫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来。
人到悲伤至极的时候,就是只想哭一场。
听到动静,乔子衿回眸。
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荡漾。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爸。”
薛木晗按住她,没让动。
音量压得很低:“叔叔已经到生命最后了,他能扛到现在,是为了再看你一眼,你好好和他说话,让他安心的走。”
即便乔子衿早有准备,也无法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牵扯着嘴角,想哭又不敢哭,委屈的笑着。
“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我没事,我很快会再做一次手术,到时候我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
“您想看到的乔子衿,会健康快乐的生活下去。”
“……好。”
吐出这口气,乔一峰笑起来,嘴角淡淡扬着,很艰难,但发自内心。
他这一生,很少真心实意的笑过。
缓缓抬起手,乔一峰抓着虚空,想再摸一摸女儿的脸。
可眼前浮现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爱人的脸。
他笑的更开怀了。
阿晶,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乔一峰的手落下去的那一刻,简沫沫闯进病房。
她看向抱着被子蜷缩哭泣的乔子衿,一颗心狠狠拧在一起。
“噗通”一声,简沫沫跪下,冲着乔一峰,重重磕了个响头。
薛木晗红了眼睛,在乔子衿身边坐下,弯腰抱她。
“叔叔等了你一天一夜,一定每分每秒都在煎熬,下次别做这种事了,有人会一直为你担心的。”
乔子衿不语,抓着她衣角哭到失声。
见状,徐以晅脱下外套,盖到乔一峰身上,将那张年迈无生机的脸一同盖住。
“我早说过了,以身设局不是个好主意。”
“什么?”
简沫沫惊愕抬头,踉跄的撑着地面起身。
“以身设局是什么意思?”
薛木晗看她一眼,垂眸解释:“我们找董沁很久了,一开始只是因为那场车祸,谌之双在现场看到了她,怀疑是她做的手脚,后来证明,确实是她。”
“找了她大概一年多的时候,我们发现她每一次都能精准逃脱,像是有人在暗中接应她,我们只能接着查,没多久,就配合警方找到了这个犯罪团体。”
“董沁离队之后无事可做,靠打|黑赛挣钱,被这伙人看上,帮着在黑市买卖违禁物品,他们在各大城市游离,很难抓到。”
“乔子衿起初不想掺合,但她知道董沁在做更多违法事情的时候,果断提出要利用董沁对她的恨意,找到犯罪团伙的窝点。”
以身设局。
她都残了一条腿了,还在想着为这个世界做贡献。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都不让她参与。
简沫沫惨白一笑,低哑的声音比哭还难听,“就我不知道吗?”
徐以晅不敢看她。
“你和谌之双不知道。”
“我和乔子衿都不想你参与到里面来,所以我故意关你禁闭,乔子衿故意每天去陪你,这样你什么都不会察觉。”
“乔子衿身上是有定位的,只是进了城中村以后很难精准找到,可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把位置准确的发给了你。”
“不过也得谢谢他。”
回想起那三个月的温馨时光,简沫沫只觉得五雷轰顶,心如刀割。
乔子衿愿意来陪她,却不接受她的亲吻。
原来全都是骗她的。
说什么今天要见面,也是为了安抚她吧?
骗她的时候,乔子衿在想什么呢?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真好骗吗?
难怪徐以晅总说她幼稚,不成熟。
可不是嘛。
扯开嘴角,简沫沫不知是哭是笑,只狼狈的一点头,便失魂落魄的转身跑了。
她跑出病房,从楼梯下去,视野愈发模糊。
也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了人。
她弯腰道歉:“对不起。”
那人抓住她,“简沫沫?你怎么了?乔子衿该不会……?”
听到“乔子衿”三个字,简沫沫更是头痛欲裂。
被人拉着,她站立不稳,眼前又是火海又是冰雪,冷热交叠,将她最后的一点理智都吞噬干净。
倒下去的那刻,她模糊的看到那人的脸。
似曾相识,大概在哪儿见过。
*
冰雪弥漫的天际,乔子衿一身黑衣黑裤,坐在轮椅上,望着从眼前飘落下来的纸钱。
她像一只提线木偶,自乔一峰被送进棺材,就再没了情绪,一路被人推着走。
徐以晅牵着薛木晗,领着跆拳道队的队员,鞠景牵着谌之双,领着家里长辈,都来了。
邓警官也站在那儿,表达了对乔子衿的至高崇敬。
唯独差了一位。
徐以晅左看右看,也没见人来。
他皱眉问:“你们谁看见简沫沫了没?”
跆拳道队的面面相觑,都说没看到。
谌之双也找了一圈,“奇怪,小简不是这么没分寸的孩子。”
她不会因为生乔子衿的气,就不来乔一峰的葬礼。
轮椅上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口:“她会来的。”
很笃定的一句话,笃定到她神情都没半分变化。
果然,不到五分钟,简沫沫就从葬园入口来了。
她打着黑伞,身上是一件单薄的黑衫和黑裤,脚踝暴露在冰天雪地里,被冻的通红。
跆拳道队里有人轻声提醒,说简沫沫来了。
闻言,乔子衿微微动容,扭头去看。
下一秒,她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眼神里带着一点恨意。
简沫沫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韦悠心。
乔子衿攥紧手掌,质问:“为什么带她来?”
如果不是韦悠心,乔一峰不会被气进手术室,不会只剩这一点时间。
不会现在就离开她。
简沫沫将黑伞罩到乔子衿头顶,挡住满天的雪花。
“是她在城中村发现了你,然后第一时间给我消息,让我去救你的。”
乔子衿抬头看她,艰难维持平静的眼睛早在看到简沫沫的那一刻,就氤氲上了水汽。
“或许她帮过我,我可以感激她,但这是我爸的葬礼,你怎么可以带她来?”
“你不是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吗?”
天知道这句话出来的时候,乔子衿有多委屈。
简沫沫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韦悠心不知帮了乔子衿,还帮了当时昏倒在楼梯口的她。
是韦悠心说想送送乔一峰,表达歉意,她知道韦悠心没有恶意,才带她来的。
她不知道乔子衿会这么抗拒。
“是我唐突了。”
韦悠心弯腰,在墓前放下花束。
“只是想来道个歉,既然你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走。”
乔子衿没拦着。
韦悠心也不拖泥带水,又和乔一峰说了一声抱歉,就离开了。
看着乔子衿紧缩的眉,简沫沫单膝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去握她的手。
语气里带着卑微:“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乔子衿不语,她就继续说:
“你不是也骗我了吗?”
“算我们扯平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