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衿冷淡抽回被简沫沫握着的手, 落入那满天冰雪中。
“站到后面去吧。”
意思是,乔子衿不会生她的气,但也不表达她和别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乔子衿这个人, 从来不跟谁发脾气。
如果说得知这三个月只是乔子衿陪自己逢场作戏, 简沫沫还留有一丝希冀的话, 那这一刻, 她是彻底心如死灰。
乔子衿一点没变,她对谁都好, 对谁都豁出真心,愿意舍己为人, 哪怕牺牲自己。
可她不会爱人,不会只爱一个人。
是她养大的又怎么样,在她那儿,也没什么特殊的地位。
简沫沫扯开嘴角, 跪在冰天雪地里,笑了。
*
做完检查, 徐以晅推着乔子衿回病房。
经过漫长的走廊, 他随口问:“机票订了吗?”
“嗯。”
乔子衿疲惫闭眼, “明晚走。”
到国外,她会直接进手术室。
然后重新花两年时间站起来。
听起来很悲惨, 但乔子衿从未如此渴望过重新站起来这件事。
徐以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笑着问:“那还回来吗?”
他什么都明白。
乔子衿愣了愣, 慢慢抬起眼皮。
“不知道,看情况吧。”
她现在没有家了,去哪儿都一样。
徐以晅放慢脚步。
“这是你在葬礼上生气的原因吗?放不下小屁孩, 怕她一直等你,就故意冷落她, 让她放弃?”
乔子衿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
简沫沫夺冠那次,她就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可简沫沫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因为被她救过,就死心塌地的等她。
乔子衿觉得不该如此。
她垂着眸,指骨分明的手揉着太阳穴。
“我哪儿有生气,只是让她到后面站着,我爸又没养过她,难不成我要让她给我爸磕头感恩吗?”
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但仔细想想,都是乔子衿断绝两人关系的证据。
单方面的,最伤人心。
徐以晅提醒她:“你可想好了,小简今年23岁,年轻又漂亮,有成绩有前途,追求她的人一大把,指不定哪天就被谁拐走了,你现在放弃,可能真的就再没机会了。”
“你又不是不喜欢她,不会觉得可惜吗?”
乔子衿没否认,只说:“不会。”
她一向没什么私欲。
只希望她不在的日子里,简沫沫能健康幸福。
“你不后悔就行。”
徐以晅想起什么,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用塑料薄膜包着的佛珠。
“在你被关的那间屋子里找到的,零零碎碎的找了好久,没坏,就是绳子断了,要不要再串上?”
乔子衿抬眼瞧去。
她戴了七年的佛珠,在跟董沁打斗的时候都没崩开,但简沫沫一闯进来,佛珠就滑落了。
很难不想到老师傅给她佛珠的时候说的那句“天机不可泄露”。
佛珠断裂,是厄运解了,还是没办法再为她抵挡厄运了呢?
乔子衿不知道。
但她想,就再迷信一回,当是厄运解了吧。
如果经过这次手术,她能再站起来,就回来找简沫沫。
如果不能,那只当她们没有这个缘分。
如果那时候简沫沫已经有了另一半,她就来给她祝福。
“帮我扔了吧。”
乔子衿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不需要它了。”
*
夜晚,雪停了一会儿。
简沫沫坐在操场的杆子上,曲着膝盖,仰头望天。
难得能看到星星,很亮,很美。
方白小心翼翼的抱着热水袋来靠近她。
“冷不冷啊?要吗?”
简沫沫没动,撑着栏杆,对他依旧是视若无睹。
“好吧,我不打扰你。”
叹息一声,方白习惯性的转身要走。
简沫沫突然出声:“被拒绝这么多次,为什么不放弃?”
像是在问方白,又像是在问自己。
方白想了想,说:“因为喜欢,就想再试试,万一哪天好运气就轮到我了呢?”
“你看,今天你就愿意跟我说话了,说不准下次就会……”
“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简沫沫低下头看他,表情冷漠,但认真。
方白一愣,转而兴奋的爬上栏杆,坐到她身边,“真的?”
简沫沫不喜欢他跟自己太近,皱着眉抬起手放到膝盖上。
“你有什么可开心的,我不喜欢你,答应你也就是同情你,不,我对你连同情都没有,我就是爱而不得,退而求其次而已。”
好直白。
不是第一次被拒绝,方白都快没有情绪波动了,但这样的直白,还是让他的心狠狠一疼。
他苦笑:“你拒绝我就拒绝我,干嘛这样?不如保持不跟我说话的状态呢。”
“就是想知道一下退而求其次是什么滋味。”
简沫沫想到在夜色酒吧的时候,乔子衿吃醋的喊着她名字,问她为什么,还亲了她。
那么有占有欲的亲吻,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就是不喜欢。
是在谌之双的地盘,让乔子衿错乱了吗?
所以她也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简沫沫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方白问她:“你爱而不得的是谁?”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
但简沫沫从来没给过回答。
今晚,许是认为自己彻底没可能了,简沫沫牵动嘴角,半正经半玩笑似的说:“乔子衿。”
方白怔住。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猜过乔子衿。
他一直拿乔子衿当长辈看到,觉得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以至于他以为,简沫沫也是一样的感受。
可仔细回忆,其实有很多细节。
听到乔子衿的名字,简沫沫会有情绪波动。
简沫沫只和熟悉乔子衿的人说话。
简沫沫只想要乔子衿给她过生日。
简沫沫只收乔子衿送的礼物。
第一次去团建,简沫沫就只照顾乔子衿。
第二次团建,简沫沫说她喜欢的人不在,那时候乔子衿在房间里,所以简沫沫玩的心不在焉。
……
还有很多很多。
方白没法再往下想。
“乔姐姐她……不喜欢你?”
“可她对你很好。”
“不喜欢。”
简沫沫垂眸,嗓子有点哑,“她对所有人都好。”
顿了顿,她又说:“刚刚对不起,我说要答应你,是气她也是气我自己,我做不到退而求其次,也不希望你是那个‘次’。”
“这些年,很感激你的照顾,我之前不懂,一直以最生硬的方式拒绝你,但现在到我自己身上,我好像承受不了,所以,我想认真和你说一次。”
“我真的不喜欢你,不是你不好,是我在16岁的时候就对一个人一眼万年,这辈子,除了她我没法再看到别人的好。”
“就算她对所有人都好,我也想只对她好。”
这是认识以来,简沫沫对方白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方白呆滞了很久,到雪又开始下,简沫沫跳下栏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说:“那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吗?”
简沫沫朝他摆摆手。
“嗯,朋友再见。”
那一晚,方白朝着简沫沫离开的方向,又哭又笑。
一直坐到天亮。
*
一大清早,简沫沫从操场被徐以晅拎到山上。
两人攀爬着,一路无话。
直到金观寺的大门,徐以晅站在外边,鞠了一躬。
见简沫沫没动,他又按着简沫沫的脖颈重新鞠躬。
简沫沫拜的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封建迷信?”
“谨言慎行啊。”
徐以晅把那包佛珠扔给她。
简沫沫皱眉接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乔子衿的,戴了整整七年。
“怎么在你这儿?”
徐以晅没答,只说:“不好奇哪儿来的吗?”
简沫沫抬头望向金观寺破旧的牌匾。
“这儿?”
“嗯。”
徐以晅收拢双手,又拜,“特别灵,当年乔子衿在火海里把你救出来,遇到这儿的一位老师傅,他说乔子衿是你的劫难,遇到乔子衿,你会厄运不断。”
“乔子衿从来不信神佛的,但为了你,她信了,老师傅说不要和你接触,她就让我们照顾你,老师傅说带着佛珠能化解厄运,她一戴就是七年。”
“前阵子我又陪她来了一趟,老师傅的徒弟说老师傅当年骗了乔子衿,其实会有厄运的,是乔子衿自己,不是你。”
“你没看到乔子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
简沫沫猛地攥紧佛珠。
“那断了是什么意思?她怕我给她厄运吗?”
徐以晅摇头。
“她说断了,你就不会给她厄运了。”
简沫沫失神的将佛珠放到胸口的位置,用力捂着。
嘴里囔囔道:“可她说了不算啊。”
“不是说不迷信吗?”
徐以晅抬手,敲了敲她额头。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乔子衿也一样。”险住付
“我拉你出来,一是想让你散散心,二呢,是要告诉你,乔子衿答应了重新手术,但不管手术成不成功,她都要再做一次康复,医生说保守估计得两年。”
“她气你,是不想你等她。”
“她今晚七点的飞机,要不要去跟她说清楚,你自己考虑。”
简沫沫没说话,握着佛珠,在佛祖面前跪了下去。
虔诚一拜再拜。
时隔七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识的乔子衿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开她。
她和乔子衿一样,从来不信神佛。
但乔子衿为了她信了,为了乔子衿,她也想信一次。
如果她会给乔子衿带来厄运,那佛珠应该由她带着。
只求,乔子衿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