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抹光影落下,照在黛玉的左脸之上,让少女原本就匀称的五官,多了一份立体。

  也让黛玉身上出尘的气息,掺杂了一丝不可捉摸。

  西流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她先是仔细地看着黛玉,见到对方那笃定的神情,垂下眼眸细细的思索。实话说,摄政王的心思太好猜了,往日里不往这处想,却不过是一叶障目。

  如今仔细地通盘回顾,事情也便一清二楚了。

  然而自家主子的心思,却是有几分难猜的。纵然西流与苏槿那是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自己的这位主子,西流终究有几分难以揣摩。

  一时之间,西流颇有两分,不知所措起来。

  看着如此的西流,黛玉笑得眉眼弯弯,她轻轻摇晃着裙摆。若隐若现间露出宫裙下,鞋子上镶嵌的两颗明珠。

  “这情之一字,自然是当事者最为明白。更况且表姑姑非是常人,自然更加敏锐。但是虽说心知肚明,却也不代表自己会接受。”

  黛玉托着下巴,面露沉思,她自然不是个八卦的,只是这涉及到表姑姑的幸福。

  她虽然不太了解,自家表姑姑如今的想法。但明显对方如今,是不想接受表姑父的,这一点是绝对没有错的。

  至于西流说,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缘故。黛玉倒觉得恐怕未必,自家表姑姑,从不是个拘泥于礼法之人。

  “我觉得,表姑姑之所以一直装聋作哑,恐怕这其中有我们不知晓的缘故。并不一定单纯的,因为二人之间的关系。”

  大汉朝虽说民风严谨,但却并不忌讳女子改嫁,甚至若是有女子改嫁,再婚生子超过三人者,乡里都要给予表彰的。

  因此所谓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况且……

  “就算他们不打算明面上的,等到日后,比如什么隐姓埋名,什么改换门庭,这些都是简单。

  所以我觉得这都不是事情,根本的缘故。”

  黛玉说到此处,略有几分沉吟,她不自觉地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金项圈上缀着的白玉铃铛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灵的响动。

  行动间黛玉猛地停住,直接转身看向西流说道:“我觉得表姑姑在生气,是在生表姑父的气。”

  西流的目光一直随着黛玉流转,看到她突然转身看向自己,随即便听到这个让人诧异的可能。

  自家主子会生气,而且还是气摄政王?

  西流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袖口,仔细地回想起来。

  在她的记忆之中,苏槿是极少会有,这种情绪剧烈的波动的。

  苏槿自幼便接受正统的世家女教育,因此不说万事不萦绕于心。但最少对于自己的情绪,是管理是极好的,早在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然喜怒不形于色。

  昌邑公主当年也曾经说过,自家主子是最适合生长在宫中的,因为不但足够冷静且心思深沉,不会为外物所扰。

  因此若是其他人说,西流定然是不信的,可是黛玉却又不同。她和这位小公主认识虽不长,却明显发现对方,对于自家主子非常了解。

  而且其实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西流想起往事,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若非小公主提醒,奴婢恐怕早就忘了这事。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几分可能,毕竟主子虽和王爷经常针锋相对,但很多时候是主子单方面的那种。

  本来原先咱们以为,这,不过是因为立场关系,或者是想法不同。可如今按照小公主的思路移交,其中却是另有原因。”

  西流在苏槿身旁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此时被黛玉略一点拨,便回想起往日的不同起来。

  若是说起来,摄政王的确要比先皇,更加适合自家主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

  西流心头叹息,她并不像黛玉那般觉得,二人可以轻易地在一起。

  实际上在西流看来,二人更多的是死局。

  不得不说,这一刻黛玉和西流的想法完美的一致,虽说知道自己表姑姑的心思,可是她却也清楚。

  以表姑姑的性格,若是没有推动,恐怕对方绝不会,轻易地迈出那一步。

  明明那样般配的人,却因为现实而无法在一起。黛玉咬紧下唇原本高涨的心情,此时瞬间败落起来。

  看见小姑娘此时如同,被雨打的猫儿一般垂下耳朵,甚至连身上的宫装都灰暗了两分。

  西流连忙上前仔细地安抚,见黛玉还是兴致不高,她沉思一下,轻轻的解释道:“其实主子和摄政王这件事情,若说简单也是简单的。”

  只是,怕这两人固步自封而已。

  黛玉自然也是明白,西流未语之意。苏槿想要再嫁并不是难事,然而最主要的却是她们两人,能正视这件事情。

  虽说苏槿的身份特殊,本身便是世家,摄政王更是身份敏感。但恰恰就是这份敏感,使得他们二人在一起,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弹。

  小姑娘思索半天,突然右手敲击掌心,说出一句差点让西流吓死的话。

  “西流姑姑,你说若是表姑父成为皇帝,是不是就可以跟表姑姑在一起了?”

  ……

  西流此时有些无言以对,她这会儿十分想要告诉小公主,若是摄政王真的成了皇帝,那么自家主子恐怕终其一生,与其无缘。

  不过西流马上便反应过来,小公主这是一时忧愁,索性便将话反着说。

  西流当下有些失笑,看着小公主每日里如同大人一般,可实际上还是个孩子。

  此时说笑的二人却不知道,如今她们口中的主角,正坐在养心殿中,不停地打着喷嚏。

  坐在御座上的苏槿,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看向水湛。她略微沉吟,便吩咐人送上茶点,放到对方手边。

  水湛伸手端起一杯茶,拂去茶沫轻抿一口,压下鼻翼间的痒意。

  这样果然有用,随即他长出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半天都没停。向来是黛玉那丫头正在腹诽我。”

  水湛口中笑着埋怨,可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意思,反而满满是宠溺。

  苏槿本来已经低下头,继续跟奏折死磕,此时听到黛玉的名字,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水湛身上。

  听到对方此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刚刚不也已经听到回禀了吗?黛玉这丫头做的很好。”不知不觉苏槿的话语里,带出两分骄傲,仿佛是自家孩子得了好事,自己与有荣焉。

  刚刚小允子已经送来了,相关事情的信息,苏槿虽有些惊诧,却觉得今日里,黛玉的行为给她长脸。

  按理说黛玉今日办的这事儿并不算大,可是偏偏有这丫头办出来,在苏槿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仿佛比自己亲自做了还骄傲。

  一旁的水湛此时,也是一副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他看见苏槿眉眼柔和,娇艳的脸上,因为高兴而微微泛着光。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哪怕如今还不确定。”水湛轻声地叹息道,这话语中却并没有什么试探之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发出如此的感慨,但仿佛是直觉性的,他觉得自己说出的这话会触动对方。

  自从见到黛玉,水湛便有种感觉,原本僵住的二人,终于等来了那一把开锁的钥匙。

  只是人终究是容易得陇望蜀的,这让水湛忍不住,想要试探苏槿的态度。

  苏槿本来是不想面对水湛,这才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奋笔疾书。

  如今听到对方的话,手下的毛笔一顿。她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慌乱,随即便将其深深地掩藏起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向水湛。

  苏槿此时表情沉静,可是若是走近却可以听到,她如今心跳如鼓。

  对方的意思她自然是清楚的,甚至其中更深沉的渴望,她也是心知肚明。可偏偏就因为如此,苏槿却是不愿回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自己只要装傻充愣,便可以将此事遮掩好。

  但是当看到水湛那一双,强自镇静,努力遮掩双眸中的紧张的模样,苏槿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不想骗他。

  苏槿的脑海中忽然划过,这个有些让她慌乱的想法。此时此刻,她再一次感觉到,自从小包子出现,原本稳定的情况,似乎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而看到苏槿面露犹豫,却迟迟未曾说话,水湛的心头忍不住冒出一丝希冀。

  然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二人之间似乎有一条银河,横亘其间。

  苏槿越发地挣扎起来,而水湛眼神中的火光,慢慢开始暗淡。

  他忍不住有些自嘲,他早就该清楚的,不是吗?

  从来不是什么,心意不曾得知,而是对方从来未曾给过他,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

  每次都是如此。

  水湛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僵硬起来,他想要让自己打起精神。然而却发现往日里,无往不胜的自我安慰,似乎在今日里全然失效。

  以前他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与苏槿上天注定无缘。他们前尘早已注定,今生能够看着对方,便已经是泼天的福气。

  然而今日里,这些说辞都不再有用,水湛心中苦涩难言。

  若是从未有过另一种可能,他便不会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痛苦。

  水湛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混乱的心思,他不愿意有任何负面情绪,给苏槿造成困扰。

  然而就在此时,苏槿的一句话,叫水湛身上所有的伪装通通打碎,他错愕地盯着苏槿。

  “当年我送你的帕子,你一直留在身边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水湛伸手抚过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他最大的秘密。

  而苏槿自然也在一瞬间,看清对方的动作,还需要多说些什么?一切都已然明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眼在秀发下的耳廓,此时已然不能共用发红来形容,这会子已然是如同滴血了。

  而这一份红晕似乎还不满足,顺着苏槿的耳垂,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人比花娇。

  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羞怯起来的苏槿,水湛此时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他有一些莫名的尴尬,忍不住伸手抚摸荷包,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暗笑自己最近真的是发疯了,竟是每日胡思乱想。

  然而仿佛上天似乎并不想要让水湛冷静下来,就在他想控制住自己之时,便被苏槿的另一锤打倒在地。

  “其实在当年的群芳会上,我一直在等,可惜一直到绶带结束,你都没有出现。”苏槿口中淡淡地说道。

  “你一直在为这个生气?”水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露别扭的苏槿。

  一步一个脚印,铸就铁血赫赫威名,凭借着一己之力登上国家的巅峰,水湛从来不曾为什么所动摇过,然而此时,他嗓音中的颤抖却再也无法掩饰:

  “你一直都记得?”

  水湛不可置信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