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55章 鬼牌

  阮氏竹握着表,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房间里几乎无光,就连掌心金属触感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是想睡觉的,奈何脑子里聚了一团乱糟糟的陈年旧事。这只表从它归属第二个主人起,到转移到他的手里,再辗转去往典当行或者是地下交易场所,无疑度过了十分坎坷的十数年,与他被生产出来时的宗旨相违背。

  不过他坚信这只表现属于他,决定今后由他来好好保管,就算罗邱淇跟他要,他也不会给了。

  表的指针早就停了,阮氏竹不知道时间,大概把事情想清楚之后,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早上醒过来,外面依旧悄无声息,听不出来有谁起床了,阮氏竹掀开百叶窗,外面倒是格外敞亮,蓝色的波浪在呼吸间无声地涨、落。他进盥洗室快速冲了个澡,将就着穿上昨天的脏衣服,出门看了眼走廊上的电子钟,发现刚八点出头。

  前一天基本没进食,空腹喝酒,胃烧得难受,阮氏竹趁没人,摸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又去甲板上吹了会儿冷风,回到厨房,顺走冰箱里的一点吐司和黄油,解决干净了才再次打开房门。

  他再出来的时候,罗明谦也起床了,正站在冰箱面前翻翻找找,扔出来一堆未加工过的肉类和蔬菜,西红柿滚到地上,停在阮氏竹的面前,被阮氏竹顺手捡了起来。

  罗明谦回头瞥了他一眼,拧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了,问阮氏竹:“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阮氏竹说,“做的不好吃。”

  他从小吃大锅饭,后来是陪罗邱淇铺张浪费买现成的饭,或者罗邱淇煲难喝的粥和汤,像是要给他下毒,再往后吃盒饭吃食堂的日子都有,自己确实很少生火做饭,做饭给罗明谦估计和间接害死他没什么区别。

  然而罗明谦顾不上这些了,做了个手势示意阮氏竹去解决桌子上这些食材,阮氏竹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不忘追问罗明谦:“没有厨师吗?”

  “厨师?”罗明谦短促地笑了一声,“在罗邱淇那里享福享得忘了本了?我出海又不是出来玩的,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阮氏竹“哦”了一声,在厨房的抽屉里找到围裙系上,半个多钟头后折腾出一桌味道比速食罐头好不到哪里去、至少看着新鲜的饭菜,被几位大少爷连挑带拣地吃了。

  中午海上的阳光终于变得强烈,雾气消散,阮氏竹站在船尾甲板上向远处眺望,残留几缕卷云的天空在尽头与海洋的边缘重叠,链接成一条纵向无限延展开的海平线。

  游艇行驶的速度不是很快,风依旧很大,吹得头发像海草,耳朵里灌满了呜呜的声音。阮氏竹看见好几只白色的鸟滑翔过去,准备拉开玻璃移门进厨房找片吐司试试能不能喂鸟,刚好碰见罗明谦几个在抽烟。

  他们站在上风口,而阮氏竹在下风口,灰蒙蒙的烟扑了一脸,他听见罗明谦问身边人:“不知道静宜现在怎样,有没有很担心我。”

  拍马屁谁都会拍,罗明谦得到声声附和,过了会儿,不知是谁提议去小赌几把,说反正已经入了公海,白白浪费时间多无聊。

  刚准备躲回船尾的阮氏竹便被他们叫住了。

  二楼一整层有三面皆是玻璃,角落放了绿植,阮氏竹跟在他们后面,光顾着看风景,没注意到罗明谦问他会不会玩博彩,反应过来,愣了愣,说:“不会。”

  罗明谦很嫌他似的,让阮氏竹离他远点:“不会就去旁边看着。”

  阮氏竹拉了张椅子,放在距离桌角一米多的位置,安静地看他们玩德州。

  杂乱的纸牌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硬卡碰撞声,阮氏竹看他们玩了几局,从一开始罗明谦连赢五十枚筹码,到他输到倒赔钱、脸色越来越臭,德扑也变成了骰宝,但罗明谦就是赢不起来。

  二楼的面积总共就那么窄,气氛僵硬得连海风拍打玻璃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罗明谦扔了一把筹码,突然冲对面吼道:“是不是你出千?”

  被他指到的那个人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没有啊,罗大少爷怎么瞎污蔑人。”

  罗明谦一肚子的气上不去下不来,对面就催促他“还玩不玩啊”,紧接着一根食指直直地指向了阮氏竹。

  “你,21点总该会玩吧?”

  阮氏竹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就坐过去,”罗明谦指派人的气势总是很足,“坐他的位置,把他换下来。”

  阮氏竹换到罗明谦对面的那个座椅上,听见离席的人用气声冷哼了一声,不过除了他没有别人听见,那个人走下楼也没人管。

  阮氏竹发现他坐在赌桌前,看见花纹复杂的纸牌,首先想到的不是童年时他去各个棋牌室找他的赌鬼父亲,而是五年前的一天晚上,罗邱淇从外面带了一副牌回来,说是要和他玩抽乌龟。

  他们坐在地毯上玩牌,罗邱淇把纸牌全部打散了,鬼牌挑出来,另外各自发了三张牌,游戏规则很简单,三岁小孩玩这个都没有负担,罗邱淇规定输的人要被弹一下脑门,睡前经总结,罗邱淇仅被弹了四下,而阮氏竹被弹了不下十五次。

  他真的是个运气很差的人,阮氏竹因此睡前不大高兴,罗邱淇从他身后抱住他,也像哄三岁小孩,反正最后转过去就被他按住了手脚,和他接不明不白的吻。

  阮氏竹发呆的时间有点久,罗明谦借他的几枚筹码寒碜地摞成矮圆柱体,等牌发到眼前,罗明谦嘲笑道:“这么害怕?”

  “没有。”

  阮氏竹脱掉了西服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转身投入赌局。

  事实证明罗明谦今日的赌运就是这么差,阮氏竹一个牌都不会洗的人都能赢他,抵消借来的筹码,阮氏竹面前的筹码堆了两堆,并且还有再摞一堆的趋势。

  阮氏竹当然不敢把筹码当成是自己的,罗明谦宣布结束后,立刻重新推了回去,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等脸色又臭又黑的罗明谦放行。

  罗明谦一口气梗了半天,最终叫阮氏竹跟他去办正事。

  所谓正事,便是录一段罗明谦被绑的视频,再将视频发给他父母,以便后续勒索巨额赎金。

  罗明谦带他下楼,找到手持的摄影机,进了底层的船舱里,打开一间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储物间,门把手刚拧开,里面的霉味和灰尘的粉尘味扑面而来。

  按开灯,阮氏竹看清了里面的杂物,罗明谦从一旁扯来白布,营造挣扎过的痕迹,然后示意阮氏竹把灯关了。

  黑得透彻的环境中,只有摄影机的屏幕在发出微弱的光,照出罗明谦的轮廓。罗明谦又去找了一把尼龙绳,让阮氏竹给他绑得紧一点,再给他衣服上多抹点灰。

  罗明谦不舍得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伤痕,摄影机对准他的脖子以下,尤其是由于绳子勒得紧,在手腕上留下的擦痕。

  游艇本身在海面上晃动的幅度很小,为了凸出环境的逼仄和颠簸,阮氏竹边晃动摄影机边录下罗明谦声情并茂的呼救声,虽然只有几句话,但阮氏竹听得差点控制不住笑声,末了才融入他所扮演的角色中,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老实点”,便停止了摄像。

  阮氏竹去按开灯,松掉捆住罗明谦的绳子,罗明谦一把夺走摄影机,头也不回地离开舱室,去外面客厅打开电脑,将短短十几秒的视频传输进电脑,开始对视频进行深度加工。

  处理视频花了差不多半个多钟头,罗明谦给最后阮氏竹的声音做了变声,确认无误,打开邮箱编辑邮件,因为不确定罗家现在什么情况,特地标注“报警即撕票”的恐吓,两分钟后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罗明谦发的是工作邮箱,邮件发出去没几多久,周敏君收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灵柩还躺在灵堂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劝了半天总算吃下去一点东西。罗英韶等人推掉工作不眠不休地帮她想办法,然而祖宅的监控覆盖范围不到位,查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盘问晕倒的两个保镖,得到的回答也是一问三不知。

  恐慌的阴翳笼罩着罗家祖宅,罗毓怕老人知道承受不住,特地瞒着她母亲,等人睡着了才从楼上下来。

  阮氏竹的失踪一并被他们瞒住了,罗毓就算不放心,也得吞进肚子里,好让她和罗邱淇置身事外,省得后面虚惊一场,周敏君再讹上门来。

  手机电话铃声刚响起来,周敏君手忙脚乱的,哆哆嗦嗦半晌,看清来电人,发现是秘书,手又垂了下去,哭声震天动地,嗓子眼都能看见。

  但凡她丈夫或是虞静宜劝她别哭,让她往好的方向想,她便得寸进尺似的,骂虞静宜的心淦肺被狼吃掉了,罗英韶听不下去,拉住虞静宜的手,带她去到远一点的房间休息。

  秘书打来第三通电话,周敏君总算骂骂咧咧地接了,听清楚秘书说的内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瞳孔涣散,身体僵硬,需要人上手给她掐人中。

  罗邱淇上楼取了电脑,找到对应的邮件,点开视频,一段长达十八秒的近乎全黑的视频占据了整面屏幕。

  中间黑乎乎的一团人影其实看不太出来是否为罗明谦,但是周敏君认得出来,视频到了五秒的位置,罗明谦的声音从电脑中传出来,音质中掺杂着电流,干扰噪声也不容忽视。

  第十秒,罗明谦说完,另一只手拿起一团布塞进了他的嘴里,画面伴随动作天旋地转,隐约可能是罗明谦在挣扎,所以绑匪踢了他一脚,叫他“老实点”,声音为变声器版本,低哑粗粝。

  周敏君晕了一回,再醒来就不停地让罗邱淇循环播放那段视频,脸凑上去放大每一帧画面,绑匪说的“报警即撕票”被她奉为圭臬,若不是绑匪没提要他们转多少钱过去,恐怕周敏君马上就要如数转账了。

  罗邱淇只看了两遍视频,借着喝水的机会,侧过脸小声对罗毓说:“阮氏竹的声音。”

  罗毓回看了他一眼,表情僵硬:“我听出来了。”

  “这是什么!”

  周敏君瞪大双眼,指着屏幕上被放大再放大的、劫匪露出来的袖口,忽然大叫道:“这上面是什么动物的毛吗?”

  不等别人回答她,她接着哭嚎道:“我们家明谦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