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36章 旅行日志

  阮氏竹把玩具负鼠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辗转至柯蒂斯为他们预定的酒店,再拿出来时负鼠的整颗脑袋都变形了。

  平心而论这只负鼠长相十分怪异,嘴巴很尖,黑色半圆珠假扮的眼睛比粉色的鼻子还大,身子呈现圆锥形,条纹的过渡还算自然,不过并不适合成年人抱在怀里,只适合放在枕边。

  房间里稍稍有些热,阮氏竹脱掉夹克衫挂在衣帽架上。柯蒂斯贴心地为他们选择了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间,阮氏竹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起伏的、覆满白雪的山峦近在眼前。

  阮氏竹至今仍会产生不那么切实际的幻觉,有时觉得自己像尘埃,漂浮不定、无处落脚;有时又觉得他是被罗邱淇好好珍视着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雪,而罗邱淇五年前答应带他看雪,五年后也终于实现了。

  阮氏竹在窗边待了片刻,然后拉上窗帘坐在床上写他的日志。

  阮氏竹写的日志无异于不经任何修饰的流水账,想到什么就记什么,写到“这里的天很蓝很蓝”,罗邱淇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脱下夹克衫挂在阮氏竹那件的外面,里面是一件深绿色的圆领卫衣,靠近阮氏竹时身上的寒气也拢住了阮氏竹。

  阮氏竹屈着腿,腰直不起来,罗邱淇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俯身和他接了一个长得仿佛天上散不开的丝缕云线的吻。

  笔记本从阮氏竹腿上掉下来,笔夹在纸页中间,罗邱淇松开阮氏竹的肩,看了眼封面上印着的俱乐部的图标,问阮氏竹:“记日记的习惯跟我学的?”

  严格来说的确如此,自从分开后阮氏竹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记录自己的生活,中间停过一段时间,那本记了好几年都没有记满的本子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后来来到香港,才再次拾起这个习惯。

  阮氏竹以为罗邱淇会翻看他的日记,然而罗邱淇没有,拿起本子放在床头柜上,靠他更近了一些,几乎分走他眼前所有的灯光。

  “我从十岁开始记笔记,”罗邱淇告诉他,“每天都记,有字数和时间要求。中学以前是两百,上了中学是五百,半小时内完成。写不了那么多可以用画画代替,但画画同样需要完整度,我妈每晚监督我完成。”

  罗毓参考心理医生的建议,限制罗邱淇每晚半小时内写完当日的日志,这半个小时里罗邱淇只可以乖乖坐在书桌前,不能说话也不能站立,更不可以走动,半个小时写不完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行那就两个小时……

  被大学录取后就没那么多要求了,罗毓放松对儿子的管教,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烂摊子多得数不过来。

  有人无论做什么都耐不下心,有人却瞒天过海,十分沉得住气。

  罗邱淇重新靠近阮氏竹,把他绑头发的皮筋解松,语气轻巧:“你记了就相当于是我记了。”

  他拿起旁边的负鼠玩具,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问阮氏竹:“你知道昨晚柯蒂斯跟我说什么了吗?”

  阮氏竹摇头说“不知道”,表情天真地反问:“说什么了?”

  “她说你的性格很像负鼠,胆小谨慎、温顺,”罗邱淇想了想,说,“接着她还说正常人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和喜欢负鼠,因为负鼠看起来奇怪,如果换成天竺鼠或者是花栗鼠,应该更讨人喜爱。”

  阮氏竹被吻得湿润的嘴唇短暂地张开了几秒,眉头皱着,像是在思索反驳的说辞。

  罗邱淇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手指顺进他的头发里,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而后,一只手臂从腰后穿过,让阮氏竹在他的借力下坐在他的腿上,背光看着阮氏竹的眼睛。

  阮氏竹有着一双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眼睛,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的同时,毫无保留地倒映出与他对视的人的样子。无风无浪之时,熟稔而彷徨。

  “我没觉得你很温顺。温顺吗?”

  罗邱淇的吻使得他的疑问不那么近似拷问,阮氏竹的上衣被他扯开了四颗扣子,他的十二对肋骨依旧凸起得很明显,是用来保护心脏的最直观而有效的方式。罗邱淇的手干燥滚烫,顺着每一对抚摸到他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阮氏竹骤然缩紧大腿,呼出的热气像是荒原里预示干旱的季风。

  衣服掉在床边的地上,纽扣轻磕地板,房间角落的加湿器稳定地喷出细腻的雾气,阮氏竹感觉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也落了一层潮湿泛凉的雾。

  雾蒙在眼前,模糊了阮氏竹眼前罗邱淇的模样,亲吻总是如约而至,轻擦他的脸颊、嘴唇和胸口。

  “温顺吗?”罗邱淇按住阮氏竹的腰,不让他乱动,“为什么不回答我?”

  阮氏竹浑身紧绷,膝盖抵着柔软的被褥,重心向下倾倒,先是点头,又胡乱地摇头,央求罗邱淇:“罗邱淇,你动一下。”

  罗邱淇松开手,低头看阮氏竹被他握红了的腰侧,找来枕头垫在他的腰后,换了个问题,斤斤计较地问阮氏竹:“你陪我一起过生日那次,为什么要打人?”

  “特地把我锁起来,既然很不想让我走,那后来为什么又主动抛弃我?”

  阮氏竹的手臂无力地搭在眼睛上,随动作抹蹭因生理性刺激流出来的眼泪,嘴微微地张开,大腿内侧阵阵战栗,脚踝被罗邱淇抓在手里,没过多久摔在被子上,有预感般地仰头和罗邱淇接吻。

  罗邱淇不会再有比1995在越南度过的那个生日更糟糕的生日。

  阮氏竹虽然在很多天前就通过偷看证件知道了罗邱淇的生日,但是一直到生日当天,都没有特别强烈地想要帮罗邱淇隆重庆祝的欲望。

  生日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遥远、很没有必要的日子,他不喜欢吃清汤寡水的面条,不喜欢在这天被人定性为成长,非常抗拒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虽然心中同时也暗存隐秘的期待。

  最后是罗邱淇问他想不想吃蛋糕,阮氏竹才答应陪罗邱淇出去逛集市,买烘烤蛋糕用到的材料。

  当天恰好是独立日,集市里人满为患,食物和茉莉花的香味像是甜腻腻的奶油,填满人与人之间的缝隙。

  阮氏竹不得不紧贴着罗邱淇穿梭在各个摊位前,在经过其中一家百货商店门口前,阮氏竹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身后似乎是有人正在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他拉着罗邱淇往左转,那个人就也往左转,拐进一条两面高墙的狭窄过道里,脚步声停了片刻,等到他们穿过过道,到达对面的集市,那种如影随形的窥探感又一次地出现,并保持在距离他们不到三米的正后方。

  阮氏竹停在一个卖蒌树叶和草编制品的商贩面前,要了两片表面涂有石灰粉和香料的新鲜蒌叶,分别折成可以一口塞进嘴里的大小,递给罗邱淇一份。

  “提神的,”阮氏竹说,“和咖啡一样。”

  罗邱淇接过去,没有丝毫疑虑地吃了下去,口腔里顿时溢满类似于胡椒和薄荷的辛辣气味,辣味沉淀下来,少时便转化为酒精的香味。

  阮氏竹从小吃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和罗邱淇继续往前,走到人最多的集市中心,准备节约时间,按照提前在清单上列好的,分头行动。

  罗邱淇往东,阮氏竹往西,这时候花团锦簇的游行队伍拨开人群从他们中间穿过,随机往旁边路人的脖子上套茉莉花穿起来的花环,阮氏竹悄悄地混在里面,主动要了一串花环。

  人群往西,阮氏竹站着没动,忽然注意到一个戴着墨镜的成年男子和游行队伍里的小女孩起了冲突,口音一听便不是越南人,酷似阮氏竹在私人影厅看过的影片里的人物的口音。

  成年男子胸前挂有一台相机,正是因为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相机,他才勃然大怒,抓住小女孩细细的胳膊不肯放她走。小女孩扭到胳膊,无措地站在原地,抽噎两下便放声大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那个男人见他被围在道路中间,情势对他尤为不利,撒开小女孩的手胡乱往她怀里塞了两颗水果糖,把她推回游行队伍里,而后向东走了几步,又很快地停下脚步。

  阮氏竹往边上躲了躲,用罗邱淇给他的零钱买了清单上对应的椰蓉和椰子粉各一袋,回头看见那个男人还在原地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于是拎着袋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前方有卖冰棍的小摊,阮氏竹停下来,要了一根橘子味的,站在一棵莲雾树的荫蔽处撕开包装袋。

  不出所料,阮氏竹再次在附近的一个巷子口捕捉到了那人的身影。他吃完冰棍,蹲下身观察地上聚在橘子味圆形湖泊边的蚂蚁,有一瞬间察觉到身后闪现几道白色的光,就起身绕进了巷子里。

  阮氏竹或许不熟悉出生地与他有过交集的每一张人脸,但是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中。他多转了几个弯,直到某一时刻,身后的脚步声荡然无存,就躲进一个破败无人的院子里,站在黄栀子花树后面,听见巷子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片刻后,脚步声停了下来,变成阮氏竹听不清也听不懂的窃窃私语,其中频繁出现的三个字,阮氏竹猜测那是罗邱淇的名字。

  趁那人还没有挂断电话,阮氏竹走出院子,站在他的正后方,耐心地等他打完电话,向前走了两步。

  脚下的石砖与石砖之间渗出生机盎然的绿,逼仄的墙壁上裂痕斑斑,苔藓稠密、饱满。

  阮氏竹是被绿色包裹着长大的,在遇见罗邱淇前,绿色就只是绿色,绿色是凝固着的,可以是草木、可以是山、可以是水藻。

  遇见罗邱淇后,绿色是生命规律地呼、吸。

  那人回头看见阮氏竹,吓了一跳,后退几步盯着他不说话。

  “你好,”阮氏竹礼貌地冲他笑了笑,“你是在找我吗?”

  “还是在找刚刚和我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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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喜欢这一本的封面,约的美工老师完全能理解我的想法TAT

  (明天还有一章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