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18章 zuzu

  阮氏竹前后总共睡了半个多小时,按原路返回岸上,都临近岸边了,只差船篙撑一下,不远处荷叶遮挡住的地方忽然传来罗邱淇听不懂的怒叱声。

  怒叱声越靠越近,阮氏竹随即乱了方寸,边推罗邱淇的后背边催促他:“你先把花抱上去。”

  一捆花差不多二十多支,罗邱淇抱着不算吃力地跳上岸,另一只手伸向阮氏竹,想拉他一把,船却越飘越远,阮氏竹一脚踏空,摔进湖水里,好不容易被罗邱淇连拉带拽地抱上岸,那群渔民已经冲到眼前了。

  阮氏竹浑身湿透了,倒霉倒得彻底,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喷嚏,还要在喷嚏的间隙中跟那群渔民扯皮,向他们证明他们不是在偷鱼,闹了好久才得以灰溜溜地被放回去。

  摘下来的莲花禁不住存放,阮氏竹匆匆冲了个澡,在太阳下晒到头发半干,等到不再有畏寒怕冷的感觉,就挑了两朵好看的自己留下,剩余的装进篮子里,准备去给黎氏彩送过去。

  走到镇上,黎氏彩帮佣的那户人家的一名男佣告诉阮氏竹,太太和黎氏彩一行人刚出发去庙里,现在他追上去还来得及。阮氏竹又跑了一身汗,跑到寺庙门口,看见黎氏彩穿着白色的奥黛,站在门槛内朝他小幅度地招手,暗示他将花送进来。

  对于进入寺庙这种神圣的地方,阮氏竹其实始终心存忌惮。因为从小到大每次踏足,回去后都会发高烧,就连福利院组织过的纪念伟人的活动也不例外,所有人都猜是阮氏竹不够干净、内心不够虔诚的缘故。

  阮氏竹觉得黎氏彩应该是知道的,他今天真的是够倒霉了,实在不想做另外的冒风险的事情,打算托别人送进去,但东家太太取香时看见了他,误把他当成家里的一名下人,直接出声命令他进来送花。

  阮氏竹只好抬脚跨过高至小腿的门槛,在庙里一直待到仪式结束,沾着满身的香火味浑浑噩噩地回到马场,躺上床倒头就睡。

  不出所料,到了晚上,阮氏竹的体温开始升高,精神变得恍惚。

  罗邱淇也许是担心打扰他补眠,屋子里静得可怕,阮氏竹扶着墙摸到门边,打开门,又摸黑找放在柜子上的水杯。

  摆钟在眼前晃来晃去,嘎达嘎达的声响使阮氏竹催生出难以忍受的眩晕感,水杯没抓得稳,摔在地上,碎成无数颗星星,就像阮氏竹小时候在夜空中看到过的那样。

  他出来时没穿鞋,脚无论落在哪处都有玻璃碎片,阮氏竹倚着橱柜缓了缓,嗓子似是烈火灼烧,嘴唇干得快要裂开,头昏脑胀,太久没吃东西,胃里苦水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

  但是他清楚罗邱淇不会这么早睡,玻璃杯刚掉在地上,罗邱淇的房门下面就透出了灯光。

  紧接着门打开了,堂屋的灯亮了一秒又被关掉,阮氏竹没有力气讲话,不好提醒罗邱淇地上有玻璃渣,不过罗邱淇的手背搭在他的额头上时,身体像是泄气了,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发烧了。”罗邱淇诊断道,防止阮氏竹脱力倒下去,很紧地箍住了他的腰。

  摆钟显示的时间距离宵禁解除还有七个多小时,罗邱淇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手足无措地抱了阮氏竹很久,直到阮氏竹忍不住向他抗议:“太热了,你不要总是贴着我。”

  “那我抱你去床上。”罗邱淇说。

  阮氏竹躺在罗邱淇的床上,任由罗邱淇的摆布,喝的凉水至少洒了一半,全部洒在自己的身上,从寺庙里带出来的香火的气味难闻且刺鼻,罗邱淇帮他脱了,换成有皂液香的新洗的衣服。

  “你太瘦了。”罗邱淇不像责备地责备,撩起阮氏竹的上衣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水渍遭到突起的肋骨的阻拦,横着流下来,滴在床上。

  阮氏竹将脸埋进罗邱淇的肩窝里,手臂虚虚地绕住罗邱淇的腰,后来罗邱淇的一锅粥煮糊了,阮氏竹还是不想松开他。

  因为仔细想想,今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愿意像这样照顾他、在意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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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于下午三点开始,阮氏竹到场时由前往后已经依次坐了不少人,他按照指示坐在该坐的位置,会场里吵闹声一片,阮氏竹为此感到坐立难安。

  罗邱淇迟迟不露面,阮氏竹三番五次地仰头看钟,离三点还有一段时间,他曲起手肘托腮闭上眼,似乎在喧哗中听到了罗邱淇的名字,就又睁开了眼睛。

  “我可没有那个特权,发烧了能有老板亲自开车送到医院,”说话人的声音很大,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是否在场似的,也像是故意说给阮氏竹听的,“更不可能有老板陪护一整夜,早上被老板亲自送到床上。”

  阮氏竹坐在前面,确定那个声音就来自于身后一排,然后听见另一个声音劝道:“你小声点,谁知道他今天是跟我们坐在一起,下个月会不会坐到最前面去呢。”

  那个人不依不饶:“我就说,说实话,怎么啦?到底为什么发烧,你去问问他,你猜他有脸说实话吗?”

  阮氏竹这个时候回头,说不定能和无数双眼睛对视上,他嫌没意思,就没有理睬,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恰好五分钟后,西装革履的罗邱淇出现了,和柯英纵一起步入会场里。

  此刻两人的直线距离长达二十米,罗邱淇自然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令阮氏竹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与会在他发烧时抱紧他,给他煮粥、给他换衣服的罗邱淇完全不一样。

  来香港前阮氏竹有考虑过,五年过去,二十四岁的罗邱淇会不会早就和十九岁的罗邱淇反目成仇了,也出于种种思量,下过永远也不要再见到罗邱淇的决心。

  煞费苦心地短暂地、近距离接触之后,阮氏竹发现罗邱淇确实改变很多,可以领导上百名员工,而不再是bamboo一匹好吃懒做的马。

  没有改变的同样很多,阮氏竹的侥幸心理是成功的。

  阮氏竹决定好好听会。

  据柯英纵讲解,本次会议与月底的一场夜间马球公开赛有关,他大致讲明了公开赛的准备流程以及工作分配,说自家老板也会参加此次马球公开赛,大家一定要拿出一百零一份的热情筹备比赛。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的,整场听完,阮氏竹的日常工作并不受任何影响,退场后他想去看台那边坐坐,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会场。

  在看台坐到落日隐没,柯英纵牵着一条中型犬出现在阮氏竹眼前。

  “不好意思啊,我那天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临时有事,”柯英纵大剌剌地坐在阮氏竹身边,边牧连跑了好几圈,累坏了,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喘气,“阿淇告诉我你俩在医院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你身体好得怎么样了?”

  “没事了。”阮氏竹慢吞吞地对柯英纵说,视线停留在边牧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柯英纵说,“那个人当天就被开除了,玩忽职守不是开玩笑的,阿淇最讨厌工作不认真的人。”

  阮氏竹没有接话,看着柯英纵拿出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倒了一些水在手心里给边牧喝。

  边牧的体型矫健,毛发顺滑发亮,背部和耳朵两侧是纯黑色的,喝水的样子很乖,柯英纵准许它喝水他才会喝水,十分聪明。

  “我可以摸一摸吗?”

  “行啊。”柯英纵爽快地答应了,命令边牧坐直。

  大概是以前见过的都是凶恶不讲理的看门犬,遇见这种温顺听话的边牧,阮氏竹轻易地摸上了瘾,蹲下身抚摸狗背,问柯英纵:“它有名字吗?”

  “有,叫zuzu,”柯英纵说,“不过不是阿淇取的,是它的驯养师取的,阿淇说他想试试用边牧来放马会有什么效果。”

  “zuzu。”阮氏竹轻轻地揪着边牧的耳朵,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Zuzu年纪尚小,而且是俱乐部的第一条狗,暂时养在罗邱淇房间里,晚上罗邱淇不在俱乐部,需要回家参加家庭聚餐,就托给柯英纵看管。

  不巧的是,柯英纵非常不喜欢狗,闻到狗粮的味道就头大,本来正发愁这漫漫长夜要如何同一只狗度过,碰见阮氏竹就跟碰见了救星似的,问阮氏竹愿不愿意帮他喂zuzu吃饭,吃完饭再带zuzu出来散步。

  阮氏竹本来想拒绝,柯英纵又说:“刚才不方便告诉你,是这样的,综合你这个月的表现,按理来说该评你为这个月的优秀管理员。但是呢你刚请过病假,这个病假还是……我,咳,算是我吧,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想着上个月的工资给你多发点,优秀管理员就不评了——这钱可是从我工资里扣啊!”

  阮氏竹便点头答应了。

  几天后阮氏竹按时取到了工资,工资日撞上公休日,下午不用工作,阮氏竹悄无声息地离开俱乐部,搭巴士前往深水埗。

  天气一如既往地阴沉,大块的乌云缝补出一片抑制生长的天空,钱装在背包里,背包放在腿上,阮氏竹牢牢地攥着背包的肩带,像是担心他稍不留神背包就会腾空飞走。

  依旧是粉面店的楼上,阮氏竹敲响密密麻麻的房门中的一扇,敲半天旁边的另一扇门却打开了,一位上年纪的妇人探出头,用粤语问阮氏竹找谁。

  “如果要找带小孩的那个女人,就往嗰边转,”老妇人往公用厕所那边努嘴,“前几日才搬咗过去,个仔跟住佢,受死咗煞(前几天才搬过去的,小孩跟着她,遭死了罪)。”

  阮氏竹谢过她,穿过狭窄逼仄的走廊,来到公用厕所的污水蔓延到的一扇旧木门前,思虑再三,还是敲响了。

  “邊個(哪位)!”

  里面很快响起女人的应答声,塑料人字拖一路“啪嗒啪嗒”,阮氏竹往后退了退,门朝内打开,小玲抓着门把手,仰头睁大眼睛。

  “是我,”阮氏竹弯腰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在家?”

  小玲默不作声地抓住阮氏竹的手将他拉近房间里,而后重新关上门。

  五六平米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垃圾和衣物,馊掉的食物的气味勉强被廉价香水掩盖住了,黎氏彩盘腿坐在床上,对着镜子黏好一只眼的假睫毛,瞥了一眼阮氏竹:“钱扔下,人可以滚了。”

  说完继续摆弄她的假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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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都是很可怜的宝宝,已经在尽力不让他们那么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