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16章 泡沫

  一部长达四十五分钟的黄色影片,由于阮氏竹误选了全碟播放,不间断地播放了一整夜,直到阮氏竹快醒的时候罗邱淇才找到机会冲过去关掉影碟机,顺便活动一下被阮氏竹压麻了的手臂。

  阮氏竹刚睡醒容易发呆,雨过天晴的阳光照进房间里,让昨晚黑暗中沉坠的许多东西变得飘飘然。发完了呆,阮氏竹摇摇晃晃地站下地,背对着窗户打呵欠,一副睡餍足了的样子。

  其实罗邱淇怀疑过阮氏竹是否真的睡了个好觉,他回顾过去的八个多小时,阮氏竹似乎极力避免自己睡倒下去,双臂抱膝,头也只是虚虚地靠着他的肩。

  归还碟片,走出影厅,阮氏竹终于完全清醒了,回去的路上恶趣味发作,用胳膊撞形容憔悴、眼底发青的罗邱淇:“碟片讲了什么啊,可以给我讲一讲吗,我昨晚实在是太困了。”

  罗邱淇一闭上眼脑海就会自动浮现出影片的每一句台词、每一种姿势,中途有一个多小时费力地睡着了,结果梦里他开始重复影片中的内容,只不过对象变成了一无所知的阮氏竹——惊醒后罗邱淇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可以甩走他对阮氏竹所有的非分之想。

  但是此刻走在回家(至少罗邱淇是这么认为的)的路上,那些非分之想又紧紧地追了上来,抱住罗邱淇的小腿、窜进他的心里,回到它们本该待的地方,然后称霸罗邱淇的大脑,耀武扬威地将罗邱淇的心鼓动得很快。

  “怎么啦,”阮氏竹见罗邱淇久久不应声,觉得很无趣,故意刁难道,“你没看完吗?那我们以后什么时候有空,再去看一遍,我还记得那个封面长……”

  “不好看。”罗邱淇脱口而出,“下次别去这种地方了。”

  阮氏竹的嘴巴张了一下,可能是想说“噢”,音没能发的出来,而后沉默了很长一段路,肩颈和手臂的细小绒毛浸着亮光。罗邱淇有时冲动地想要抱住他,因为觉得阮氏竹很可怜,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承认对阮氏竹的这种微妙的感觉是同情。

  回去以后罗邱淇让阮氏竹先进盥洗室冲澡,他去马厩给bamboo和bamboo的妈妈喂食。一个月过去,bamboo在罗邱淇教科书式的调教下总算有了点进步,能够自主识别障碍物并勇敢地跨过去,唯一令罗邱淇不满意的是,bamboo还是喜欢咬阮氏竹的衣服,半撒娇式地绕着阮氏竹转圈圈。

  罗邱淇冲完澡便要上床补觉,还好这回梦里没有奇怪的内容,他一觉醒来,刚好是午后,过了阳光最热烈的那一阵子。

  他打开门,打算跟阮氏竹好好说清楚,却看见堂屋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很面生的年轻女孩儿。

  女孩身穿宽松的红色奥黛,面朝屋外阮氏竹牵bamboo散步的地方,听到声音转过头,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两遍罗邱淇,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意图,继续遥望阮氏竹。

  罗邱淇倒了杯凉水,决定先开口打破这份尴尬:“你是哪位?”

  女孩没有理他,罗邱淇从柜子里找出一次性的纸杯,倒满水递到她的面前,女孩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黎氏彩。”然而懒得问罗邱淇叫什么名字。

  一刻钟后阮氏竹将bamboo牵回马房,跨过门槛走进堂屋,像是没有料到黎氏彩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拎起水壶一边倒水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罗邱淇原以为阮氏竹的社交圈小到只能容纳他一个人,心里倏然焦灼起来,食指轻敲着桌子,对阮氏竹说:“帮我也倒一杯。”

  阮氏竹将罗邱淇的杯子倒满水,黎氏彩轻瞥了一眼罗邱淇,恰好和罗邱淇的视线擦过,于是站起来挡在两人中间,用不流畅的中文说:“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吗?”

  “能。”阮氏竹简短地说。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这么久不来找你。”黎氏彩靠近阮氏竹,声音拖得很长,撒娇一般地解释,“我是真的很忙嘛,东家天天给我派活,我也不想的,就是为了多赚一点钱嘛……你看我刚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虽然迟了很久……我好关心你的,你不要生气嘛。”

  阮氏竹被她拦腰抱着,想喝水都没办法,叫她松手,黎氏彩却说“你说你不生我的气我就松手”,阮氏竹只好重复道:“我不生你的气。”

  “嘿嘿,”黎氏彩满意了,松开阮氏竹,环顾四周,追问道,“你在这里怎么样啊,要我说就不要再在马场耗下去了,有什么意思,陪我去东家那里干活多好,我还能照应照应你。”

  头顶的风扇“嘎达”一声忽然开始转动扇叶,空纸杯到处乱飞,阮氏竹当然没有彻底谅解黎氏彩一个月对他不闻不问的行为,看向罗邱淇的眼神中牵扯进了许多烦躁:“你干嘛?”

  罗邱淇没有回答,又关掉了风扇。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过了少时,阮氏竹说,“我在这里挺好的。”

  黎氏彩想留下吃完饭,她从东家的农场带来了不少水果和蔬菜,掌勺也是她,阮氏竹在一旁打下手,罗邱淇先是在厨房坐了一会儿,剥了几头蒜,而后去马房牵bamboo出来跑了两圈,最后回到厨房,准备继续剥很难剥的蒜,但是厨房里两人的谈话声将他拦在了外面。

  “这剥的叫什么蒜,”黎氏彩晃晃碗里表面坑坑洼洼的零星几颗蒜瓣,“你别告诉我平时做饭都是你一个人,他根本不帮忙。”

  罗邱淇不会做饭,阮氏竹在福利院长这么大,也对做饭一窍不通,所以他们向来都是在外面的集市或者餐馆解决一日三餐,省时省力,就是不省罗邱淇的钱。

  不过有几日天气不好,谁都懒得出门,阮氏竹接连下了好多顿的清水面条,应该说得上“平时做饭都是他一个人”,阮氏竹就默认了。

  “他人看起来不行。”罗邱淇听见黎氏彩这么批评自己,“什么事情都让你做,白天还睡大觉,简直懒得像头猪……除非他给你很多很多钱,只有钱才能摆平一切。”

  阮氏竹没有说话,因为罗邱淇确实没给他发过工资,而那块表他没卖,一直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不算实打实的钱。

  黎氏彩立刻惊叫起来:“真的假的,不会被我说中了吧?那你为什么非要留在马场,难不成是你放不下那两匹马?那畜牲有什么可挂念的呀!”

  阮氏竹怕黎氏彩越猜越歪,及时打断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人很好的。”

  黎氏彩不信:“你说说,哪里好?”

  罗邱淇第一次为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生出紧张的情绪,然而厨房里安静了很久,锅里的沸水一刻不停地冒着泡,罗邱淇恍惚中觉得他就像那些泡泡,希望攒得越久,泡泡破裂的声响越大。

  “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那我换个方式问,他是哪里人啊,看着不像咱们这里的。”

  “不知道。”阮氏竹说,“我没有问过,总之不是越南人。”

  “年纪呢?”

  “好像是19……我看过他的证件。”

  “你怎么能肯定他的证件是真的呢?”

  “……”

  “那你看到过那张通缉令吧?”

  阮氏竹说“看到过”,黎氏彩接着做荒谬的推测:“照你讲的,说不定就是他呢,来咱们这儿的时间什么的都能吻合……”

  “你不要瞎说了。”阮氏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怒气,“怎么可能。”

  黎氏彩静了静,好像难以理解阮氏竹因为外人和她生气,两人背对着切菜。阮氏竹揭开锅倒入食材,再盖上锅盖,食物的香气很快便飘了出来。

  罗邱淇进卧室找出他的护照,重新站在厨房的门口,听见阮氏竹在为他开脱:“证件不可能是假的,我和他去办过临时居住证……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在想,万一有一天他离开越南了,我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要这么想,你还有我啊……”

  “不一样,”阮氏竹说,“不一样。”

  夏季的天总是黑得很迟,但阮氏竹不放心黎氏彩一个人走夜路,吃完晚饭便早早地就让她回去了,站在水池边洗碗。

  用剩下的蒜还有很多,罗邱淇全部都剥了,挑出自认为剥的最好的、表面最光滑的蒜瓣放在最上面,在心里筹划该如何装作不经意、不在乎的样子告诉阮氏竹,不是不允许阮氏竹再去影厅,前提得是由他来挑碟片。

  但是分了会儿神,说出口的就变成了:“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啊,”阮氏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抬头看了一眼罗邱淇,说,“她是我妹妹,不过没有血缘关系。”

  罗邱淇一手的蒜味,伸过去蹭了点阮氏竹手上的泡沫,用水冲干净了:“那叫什么妹妹?”

  “她父母收养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