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深情把戏>第80章 我不认识

  雨夜里,林北生站在入口处,与郑琪面面相觑。

  他感受不了自己的呼吸,控制不了身体,强大记忆保护机制又在砌高墙,把他想逃离的、渴望忘却的片段封印起来,好让林北生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林北生倒是希望自己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为什么?”

  郑琪问到第二遍时,他才堪堪回神,在对方的眼泪中,艰难地答:“……我不知道。”

  “为什么周青先还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接近我们?”

  “我不知道。”

  “他是故意来的吗?”

  “…我不知道。”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大概,五个月前。”

  时间比预想得还要长一些,郑琪瞳孔骤缩,畏寒一般抱住双臂,牙齿磕碰,断断续续地啜泣:“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样温柔的人,连愤怒都是含蓄的,在这样情绪爆发的夜晚,徒留下空无意义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周青先还会来?为什么非得和周青先有关系?为什么大家都得不到好过?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林有前扶着母亲的肩,复杂地望了林北生一眼,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林北生不敢靠近自己的母亲,他低下头,头发上残留的水珠落上地面,珍珠一样的大小,好像眼泪。

  “没有为什么了。”林北生闭上眼睛,在泠泠雨声中,艰涩地发出声音,“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这一夜,有四个人无法入眠。

  郑琪咬着唇压抑地发出哭声,就算这时还在顾及房间里睡觉的两个孩子,费劲捂住口鼻。

  后来流不出泪来,便呆坐在沙发上,远远地对着合照上的林囿出神。

  她在沙发上一晚上没合眼,林有前便在她身旁守了一晚上,林北生在玄关处站了一晚上,第二天醉宿的林有后从房间中醒来,从憔悴的母亲口中得知惊天的消息:

  “搬家吧。”

  客厅里另外两人没有一个人反对,也没对林有后有任何一句解释,好似这个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搬进来才住了没到半年的房子,转背就又要离开,林北生没半句怨言,听了这句话之后便出门新的住处,一时拿不出钱买,那就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那就挨街挨巷一处一处问。

  但这正直年关,并不是这么容易便能寻到好住处,林北生倒也庆幸,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停下来,能一直麻木地忙碌,不用担心出错、不用去想当时被他丢在别墅里的周青先,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等租房的事情定下之后,林北生生了一场大病,他一月二日淋了那么久的雨,之后又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外奔波,这场病确实来得合理。

  然后在烧退之后,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随平常一样活动了。

  大年初一,槐安湾最热闹的日子,林北生一家在筹备着搬家。

  听说这个消息的邻居们一家来一家劝,问郑琪是怎么了,有哪里想不开,是不是和谁有了矛盾,但都没有问出结果来,得到的只有郑琪勉强的笑脸,和紧闭的唇。

  自此以后,周青先和周淮成了同一级别的禁忌,再不被他们提起。

  林北生这一家,延后了十年,终于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槐安湾。

  然后一晃,三个月过去。

  冬雪消融,新春降临,季节的变化与往年无异,同样平淡的没有半点新奇。

  林北生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在外可靠踏实、偶尔和说点玩笑话给大家寻开心,可是却有两点细微事情变了。

  一个变化在于,他不再去戚环的小酒馆,小酒馆的立场微妙,当时本就是周青先承诺给戚环的店铺,没有和对方闹掰了就让戚女士歇店关门的道理,只是林北生担心再在这里遇到不该遇见的人,便不再去了。

  他也知道戚环的顾虑,把话摊开了让她好好做生意,别因自己而受影响。

  戚环欲言又止,好多话堵在心口,最后也只剩叹气,拍拍肩让他照顾好郑琪。

  他们家现在住得离槐安湾都很远,几乎已经换了半个城市住,所以每次三人组相聚不似以前那么方便,不过大家还是固定每周都见一次,相互聊一聊近况。

  一般都约在林北生新约的房子里,也就这时候这个家才有点人气儿,林北生的话才多一点,只不过客人一走,房间便安静下来,沉默得有些诡异。

  这便是第二个变化。

  林北生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很少在家里出现,努力的搬货、送货、到处帮忙,但就是不停留在家。

  这也导致他的人脉越来越广,活越来越多,甚至还形成了一个小的关系网,还有很多人管他叫师父,来他这拎干不完的任务,甚至可以形成一个新的业务。

  林北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早点攒够了钱,就能早点退租给家里换个大房子。

  雨夜的事情似乎就这样翻了篇,他与郑琪都没有再提,除去母子俩偶尔在家中会产生的静默时刻之外,似乎没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林有前还是自发地留了下来,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直言不讳到这种情况下放她会学校她也不可能安心学习,坚决要留下来照看母亲。

  林北生拿她没办法,好在大四的课也不多,正好自己也能更放心往外面多跑挣钱,便由着她去了。

  后来进入四月,林北生接到一个久违的电话,是残协那边的会长张辉,问他有没有空来帮忙。

  他们最近又得了一笔赞助,终于决定要换一个大一点的地方,正缺人手来帮忙,不是多麻烦的事情,叫到林北生他便就自然答应了。

  这天早上春光明媚,张辉心情很好,专程到门口等他,老远便盯着林北生来。

  “哎呀,还是要辛苦你。”张辉喜滋滋地拍着林北生的肩膀感谢,“来,先把工钱给你。”

  “张老师说这些就生分了,电话里不都说了嘛,我就是来帮忙的。”林北生哭笑不得地给他推回去。

  “哎呀!这不是生不生分的问题。”张辉拖长声音,摆正脸色,“这些年你来帮我们这么多忙,我也没见得给你什么好的,以前是周转不开,现在资金充足咯,还是不能亏待你。”

  他固执地把钱放到林北生的兜里:“这些年,也一直很感谢你的多担待。”

  林北生拿他没办法,只好接了,搓搓鼻子让话题活跃些:“那谢谢张老师了,这种事情没二回了哈,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就不来了。”

  张辉挥挥手,笑骂他客气,顿了顿又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带你妈妈来这边了呢?”

  “嗯,我们最近搬家了。”林北生冲他笑笑,“等都稳定下来之后我再带着我妈过来。”

  “哦,那好。”张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手机上点出地图扒拉扒拉,“那我把新的地址发给你,你跟你妈常来玩。”

  林北生点头,说了声好。

  天气由冷转温,春天新叶的气息逐渐浓厚,四周都冒了点绿,风吹起来很舒服。

  林北生是从来不讲究春捂秋冻这一说法的,早早地就脱了外套,就穿了一件短袖,露出结实的手臂。

  “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张辉在一旁唏嘘,上手去箍了一下他的手臂,“感觉你又壮了点呢。”

  林北生好笑道:“哪有。”

  他一个上午把重物都搬得差不多,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中午吃个饭稍作休息,又继续忙活。

  “没什么事了,大件的东西你都搬得差不多了。”张辉点着箱子,“就还有一些杂物,都封好装着了,挪到车上就行。”

  虽是这么说,但数目还不少。

  林北生为了图效率,垒起来好几个箱子,一并往楼下搬去。

  前两趟还没什么问题,但第三次经过走廊时,有一只不怕人的麻雀朝他撞来,林北生身形一歪,最顶上的箱子便落了下来,里面的杂物洒了满地。

  “看你干的好事。”他点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对着麻雀说,看着麻雀歪头与他对视,又叹气暗骂一声自己无聊。

  这好像装的是没送出去的一些荣誉、奖章一类,都是一些老古董了,一碰一手灰。

  林北生拍拍灰,蹲下来一样一样的收起来,收拾到一枚锦旗,一翻过来看到正面便愣住了。

  这枚不大的锦旗上刻着几行工整的字,内容也相当老套,但落款梦追溯到五年前,写着:

  感谢周青先,珍藏您的温暖,点燃别人的希望。

  林北生从没想过周青先这三个字会以这样的形式、这样的时间,再出现到他面前。

  张辉顺着动静赶来,看见地上摊着的这枚锦旗:“哎哟,这可是我我们的贵人呢,每年都捐好多钱。”

  林北生眉心很快地蹙拢,又分开。

  “这都是多早的锦旗了,当年没送出去,给保存到现在了。”张辉发现林北生愣着没有动静,奇怪地问了一次,“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这句话好像是触发了身上的发条,林北生这才重新运转,将锦旗重新裹起来放回箱子里,动作快得颇有掩饰意味:“……没。”

  他声音平平,低着头说:“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