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 于乾交不了货正四处打听代工厂,可这会大家都在休假,根本没人接他的单, 要不了几天这孙子就会求到咱们明面上来。”

  窗外飘着簌簌飞雪,靠墙角的梨树只剩干枯的树干, 夜色淡薄朦胧,几乎要与大地形成一色。

  胡二停好车后, 不断搓着手朝里面跑来, 他裹得严实, 里三层外三层, 几乎是要将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 头上还带着有外檐的绿军帽,本就不太聪明的长相更显傻里傻气。

  他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张扬着喜事。

  屋内异常安静,胡二说完话后愣了愣, 沈问保持着靠坐的姿势,眼帘半阖,直到人走到跟前他才睁开眼,神态清明, 丝毫不见疲意。

  “继续盯着他,将他的上家跟下家全部找出来。”沈问神色冷淡吩咐。

  客厅是有电暖炉的,但沈问没有用。这屋子与院子里一样冷,甚至因为空旷安静更冷,胡二坐着忍不住再次搓手,听着沈问的吩咐点点头,渴望的目光盯着那暖炉, “哥,有暖炉你怎么不用?”

  要知道现在暖炉是稀罕货, 沈问摆家里的这个是别人送的,据说是专门去了趟南方与那些做外贸的人交换来的。

  “想用自己开。”

  “诶!”

  胡二立即起身蹲在暖炉前不断搞鼓,这玩意他不会用,上下跟摸宝贝一样才寻出跟细细长长的电线,估摸着应该是插电的线。

  他插上之后保持蹲着的姿势,没一会明亮暖黄的光落在他身上,很快就感受到了暖和。

  沈问的视线落在胡二身上,随口问道:“今天初几?”

  “大前天过了除夕,今天初三。”胡二将这些日子记得清楚,很快就答上话来,他身子暖和起来动了动脚,将手套脱了继续烤手,脸很快被晒得通红。

  “走亲戚了吗?”

  “我们家走得早,亲戚没几个,早走完了。”胡二老家就在东安县,不用像其他兄弟那样东奔西走。

  沈问不说话了,眸色阗黑,长眉似剑,即使坐在那不说话也轻易给人一种压迫。

  “诶,嫂子呢?”胡二才恍然发觉这屋子冷清安静得很,一点都不像过年。

  胡二比孟长安大上几岁,不方便叫哥,更不好叫小孟小安之类的,当着沈问的面他是不敢这样叫,思来想去还是叫嫂子最好。

  沈问眸色微动,“他回家去了。”

  “哥,嫂子怎么就丢下你一个人回去了?” 胡二立即为沈问打抱不平了,进门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越看越觉得他沈哥孤零零的,别人家过年热闹得很,就他这死气沉沉,根本不像是过年。

  “嗯,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沈问心情似乎变得高兴,带着询问的语气问道。

  “那肯定啊!”胡二一拍大腿,

  “哥我跟你说,咱们做男人的就要舍得拉下脸,脸皮厚一点,无赖一点没事的,多缠缠,山不就我我就就山。”胡二越说越真情实感给沈问传授经验。

  “嗯,你说的对。”沈问起身,高大颀长的身材在灯光下显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胡二仰头望着沈问,见他开始披上挂在架子上的外套胡二急忙站起身,迟疑的问:“……沈哥你这是要出去?”

  “嗯,你走吧。”沈问毫不留情地赶人。

  “哥,这……”胡二还没反应过来,看看地上的暖炉看看沈问,心里想他沈哥果然变了,以前都不会赶人的。

  “你想要就把它带走。”沈问本来是戴上了手套的,忽然间又将手套脱下。

  胡二已经将暖炉抱在了怀里,裂开嘴角傻乐,见沈问走了出去连忙跟上去殷勤的问要不要他来开车。

  沈问拒绝并催促胡二快走,他要锁门。

  孟长安没来之前,沈问是不在意锁没锁门的,以往几个兄弟累极了他也会将人留在一楼凑合一宿,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成了他跟孟长安的小家,不能留外人,任何人都不行。

  天寒地冻,北方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风吹在人身上刺骨拔凉。

  小院的铁门上了锁,汽车前后灯亮起,车轮在雪地里压出两道长长的车辙印。

  前几天东奔西走,孟长安回来后就发了烧,接着几天没怎么出门,院子里吵吵闹闹人来人往他也没出去。

  晚上,隔壁响起说话声,孟长安被吵醒,睁眼缓了一会,铁门哐当猛地合上,孟长安才懒懒起身走至窗外,只见两男一女相携出去。

  走在中间较矮的身影是孟茹,她的左右毫无疑问是于乾与宋吉林。

  孟长安摸黑拉到开关,戴好眼镜后忍不住浅浅咳嗽,水杯中的水是下午倒的,现在已经凉透了,孟长安披上外衣想去厨房烧水,可刚一推开门迎面来的冷风让他打消了念头。

  刚睡了一会,现在精神了不少,孟长安便坐在窗前看书。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孟长安打算一边上班一边复习,他现在成年了,将来需要钱的地方只多不少。倒不是说孟长安不重视高考,只是他对自己更有信心。

  冬天看书,没一会身子就冷了,孟长安起身去到墙角烧起煤炭,同时将窗户与门打开一角,防止中毒。

  外面的风很大,呼啸的风不断吹动门窗。

  孟长安低头写字,很快就赶上因过年而落下的进度。

  他认真极了,渐渐忘了时间。待抬头放松时发现院子外面亮着车灯,一闪一闪,也不知道亮了多久。

  这个情形肯定不是于乾的车,孟长安站起身推开窗,刺骨的风扑面而来,他隐约看清站在车边的身影,很是熟悉。

  孟长安再次披上外衣,点了盏煤油灯往外走,一向好脾气的他见到人时忍不住骂了句傻子。

  沈问侧了侧身为孟长安挡风,煤油灯提在他们中间,不大明亮的光线照得青年出奇的漂亮,眉眼生动好看,连骂人生气的模样都是漂亮的。

  “跟我进屋。”孟长安不做多想想要拉过沈问的手,沈问避了避,没让他牵。

  “手冷,会冻着你的。”沈问低声说。

  孟长安没好气的瞪他,“活该。”

  他执意牵着沈问的手,煤油灯不知不觉到了沈问手中。虽说是孟长安在前面带路,但沈问对这院子的布局早就熟记于心。

  甫一进屋,孟长安松了口气,这才好好去看跟在身后的男人。

  沈问在观察这间不大的屋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孟长安的卧室,空间不大但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满了书,摊开的书本,写的到一半的笔记,搭在椅子上的外衣,稍显凌乱的床铺,处处都布满了孟长安的气息。

  这里同小办公室一样没有多余的凳子,孟长安干脆让人脱了外衣坐床上去。

  “上去暖一下。”见男人不动,孟长安催促。

  “身上脏,还没洗澡。”沈问低垂着眼,声音也是低低的,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与可怜,偏这人长相生得野性俊冷,画面冲击着实让人有些意动。

  孟长安一想到这人在外面傻站着就到底没真的生起气来,“后院有个澡房,将就洗一下?我去给你烧水。”

  “不用,我过来就是看看你。”沈问伸手拉住孟长安的袖子。

  孟长安回头,看着男人的模样,说不出狠心的话来。

  他闭了闭眼,拍开了沈问的手,问:“怎么想的?”

  “想看看你。”

  “说实话。”

  “跟我回去。”

  “……”

  孟长安不说话了,转身就要出门,沈问以为他生气了快走一步挡在他跟前好声好气的将前因后果交代。

  他不是一个好徒弟,学不会胡二油嘴滑舌的腔调,关键时刻他觉得还是坦诚比较好。

  青年面无表情听他说完,风吹动男人的衣角,孟长安被沈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觉得冷,他扯了扯沈问,没扯动。

  “安安要做什么?我帮你做。”沈问低头哄人。

  “去后院取行李。”孟长安看他,目光清凌凌的。

  只见下一秒,男人身上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我去取,你在里面不要出去,外面冷。”

  似乎担心孟长安后悔,男人转身合上门就往外走。

  孟长安维持着生气的表情直至男人彻底消失在转角他才忍不住笑了出声,眉眼弯弯,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沈问傻乎乎的了。

  他先前收拾过行李,所以这次只需要将书架上的书籍与衣柜里的衣服及床上用品简单收拾一下就行,好在沈问是开车来的,要不然孟长安还真不能彻底离开。

  东西全部搬上车,孟长安所在的这间屋子瞬间变得空荡荡,一如他来之前的模样。

  这次离开估计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孟长安其实是个很分得清的人,他跟孟茹,爸爸妈妈跟爷爷奶奶,从来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过去的纠纷瓜葛不能论清对错,索性就彻底断了。

  老家从来都不是他的老家,他只是借住在此的客人。

  孟长安上了车后就很安静,沈问看了眼后视镜,青年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他身上还披着自己的大衣,脸小小一张,被衣领虚虚遮住。

  沈问放慢了车速,比起来时的迫切,回去的路程明显更长一些更缓平稳一些。

  车在院子里停下时孟长安还没醒,沈问熄了火下车绕至后座,打开车门弯腰将青年抱了出来。

  孟长安很轻,抱起来柔软一团,裹满暖意,沈问看在眼里只觉哪哪都可爱,想将青年全部占有、将他锁起来、让他只能见到自己一人的冲动来得又急又快,沈问眸光深沉,低头在青年的额角亲了亲,力道很轻,如对待易碎珍宝一般。

  浴室里水流声哗哗作响,孟长安睡得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睁眼时还分不清身处何方,过了一会他意识清醒,心想,已经到家了啊。

  孟长安本来是想等沈问洗完澡出来与他说说话的,可没想到沈问洗了很久,久到孟长安再次睡了过去。

  当沈问上.床时,外面的天已经是泼墨的黑,不透一丝光亮。

  他刚躺下怀里就多了个人,沈问有些好笑,伸手摸了摸孟长安的额头,热乎乎的,与他自己一对比,幸好没有发烧。

  孟长安埋了埋脸,不愿被他打搅。

  沈问也只是给他探了探温度后没再折腾他,后半夜沈问没有任何睡意,明明身体感到疲倦了,他的精神却格外亢奋。

  他认真的看着孟长安,生怕人突然消失,担心再一睁眼眼前依旧空荡荡,冷清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