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权贵子弟候府世子,与一群将士打成一片不分你我,在某种程度上不算好事,但对于一个刚进入北疆的六品小官而言却是个不错的开端。

  这几日下来,沈乐成才算真正大概上的了解了他所在的这座城。

  在真正的雪季来临之前,更北国的戎敌会开展一年中最后的几次进攻,这关系到他们未来四五个月生死,是绝对的激烈。

  建功立业,沙场杀敌的机会即将来临,眼前已经有画面的沈乐成是既忐忑又兴奋。

  “恒阳山雪一直不停,陈茂将军能及时回来吗?”周文武站在廊檐下,外面的雪鹅毛大小,飘飘洒洒落下,早上刚清扫干净的地面上又积上了一层雪白。

  沈乐成就站在周文武身边,同样看着雪:“肯定会回来的。”

  “北戎人的动作这么快,想趁陈茂将军将临城攻下。”

  “我们的将军们又不是傻子。”沈乐成翻了个白眼,有时候周文武说的话,可真是傻气的要命,果然是读书读傻了吗?

  “我怀疑,我们的陈将军,在外埋伏,准备一场请君入瓮。”

  “这不能吧。”周文武皱眉,“天气恶劣,不适合长时间埋伏,持久的战斗对我们是没有优势的。”

  “谁知道呢。”

  沈乐成双手环抱,想到这几天在军营中所听所见,以及将军副将下达的命令,再联想陈茂的资料,隐隐有猜想。

  “陈将军不是一般的人。”沈乐成道。

  周文武:“平民能当将军的就没有一般人。”

  沈乐成:“我是说陈将军用兵不一般,他用兵路子野,不如其他将军稳。”

  但就是因为他路子野,让人寻摸不出规律、风格,才能让人觉得棘手。所以才能一直稳守临城。

  “那到是的。”周文武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从拿到陈茂的资料后便开始研究他的用兵,他领的战役,那段时间让他这样擅长总结的强迫症很难受,非常难受。

  这人的存在仿佛就是天生克制读书人的。

  沈乐成笑了笑,转而问道:“如果战事起,你说我申请前锋,他们会答应吗?”

  周文武很认真的思考了:“大概只有陈将军会答应了。”稍稍停顿,周文武接着道,“你就放弃吧,以你的身份,没人敢让你去冒这个险。”

  周文武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词:“现在。”

  沈乐成是个小白,如果不是身份原因,初来乍到的他就是个小兵,没人敢让他带着几十个士兵冲在第一线。

  戎敌的进攻比预计中的时间早了一日,斥候的哨声,城外的浓烟带来肃萧,军中号角吹响,所有人已经准备好,手持武器站在城下,等待接下来反击的一声令下。

  沈乐成与一众将领站在城楼上,居高看列阵在前的军队,他们的队伍没有在他在电视内阅兵仪式中的方阵整齐划一,手中虽然是制式武器但也有不同,不少都在不同的位置有缺损,但每个人脸上的坚毅和肃穆却是一样的,他们形成一股惊人的气势,是与上个世界那些光鲜的光明骑士没有的气势。那是经历多场血肉厮杀,带着血气的气势。

  “攻!”陈将军留在城中的副将大喝,暗红小旗随之挥下。

  城门上,其他将领按照部署时指挥行动,城门打开,前锋军率先冲出,朝着远处看着仿佛蚂蚁的戎敌军队杀去。

  城中所有人都如上了发条的机器在自己的位置上快速运转,除了沈乐成。

  他没有任务。

  他们都选择忽视这个没培训“无证上岗”的烫手山芋。

  沈乐成这才体会到身份尴尬的坏处来,没见过陈将军,他手上便没兵,没兵,他就是什么都干不了。

  也不对,其实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现在文职兵暂时归他管来着。

  外头的战斗持续到了傍晚,部队中一部分伤者才陆陆续续被送回了城内,大部队依旧在目光所不能及的外头扎营。

  沈乐成负责调度,虽然已经有运行机制在,但他依旧忙的团团转,等伤者和死者都分别安置好,外面又起了滚滚烟来,战斗又开始了。

  沈乐成听城里的老兵说,战场上的战斗并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有时候会打上十天半个月,光看哪一方吃紧了。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便是得等上五六个月甚至是一年多才会和那批人再打上仗。

  第四天夜里,陈将军的人带着将军口令进入城中被带到了沈乐成面前。确切说是被带到了留守军需将的房屋里,只是恰好被沈乐成撞见才被带到他面前。

  沈乐成似笑非笑:“是怕我故意作梗?”

  身前人模样狼狈,双颊泛红的位置是冻疮,手肿得像馒头,不过人十分有精神,盯着沈乐成目光防备。

  “末将只是怕拖延的久无法完成将军交代的命令。”

  “陈将军是什么命令?”沈乐成问道。

  那人转头看向军需将,军需将道:“只是取些军需。”

  这是告诉沈乐成,他不能越级插手的意思。

  “行。既然是陈将军的命令,你们好好完成。只是李副将让我留在城中,小事好说,大事上可都是需知会我的。”沈乐成点头,说完,他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倒是将房中两人给看愣了。

  沈乐成回到了房间,周文武喘着气跑过来,看见沈乐成后他才松了口气。

  “就这么不放心我?”

  周文武在缓气没有说话。

  沈乐成反问:“怕我跟着跑了?”

  “你说你想当先锋。”

  沈乐成道:“可我再混也知道这里是军中,军令如山。”

  周文武这才彻底放心,还不是沈乐成以前胡闹的事儿做多了让人不放心。

  又过七日后,外头终于传来了胜利的捷报,陈将军帅军在玛坡上伏击了北戎的后路,与临城内出发的军队来个了包抄,不过北戎在恒阳山下埋伏陈将军的军队赶到支援,让敌军逃了一半去。

  两路军队汇合,大军在原地驻扎,陈将军派遣副将领一队人马回城并带回给沈乐成的口信。

  “将军有令,遣尔押军需往营地。”

  沈乐成:“遵命。”

  依照命令,沈乐成让城中军需官将东西整理妥当后朝前方营地赶去。

  北边的风雪就像沙漠中的风沙,行走其中都是对人的折磨,只是一个寒冷一个炎热罢了。

  沈乐成感觉自己握住缰绳的手已经与缰绳冻在一起,最开始手还觉得冷,现在倒是热起来了,只是这种热带着刺骨的疼。

  赶路途中下过一场大雪,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对军队行进影响不大,连着赶了三天路后,沈乐成终于抵达了前方的营地。

  他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陈茂将军。

  陈茂与沈乐成想象中初入不大,身材是北方汉子的高大,脸上皮肤黑红脸颊有冻出的红晕,若是忽略他身上的气势,模样看起来就是大大咧咧的义气好汉。

  “沈乐成?”陈茂同样也在打量身前男子,细皮嫩肉的,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样,完全就是上战场的料。

  不过听说武艺不错,人也算有点聪明劲儿,没有犯傻。陈茂结合属下们向他汇报的对沈乐成做出公正评价。

  沈乐成单膝跪地:“末将在。”

  “我知你父亲与你大哥,也知道你在京都中的风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在我的地盘,我可不会理会那些。”陈茂说话十分直接。

  沈乐成丝毫不意外:“末将晓得。”趁陈茂话未出口,沈乐成接着道,“末将恳请作为先锋迎战。”

  陈茂大笑起来,小孩子家家,果然在京中听戏听多了。

  “先锋?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先锋可是要领兵冲在最前方的,可不是你自个儿武艺高强就行的。”陈茂反问,“你还未上过战场,知道战场是什么模样的吗?”

  沈乐成早有准备:“领兵的本领,需要时间才能瞧出,但是作为先锋,只要我够强就能胜任。”

  “而我足够强。”沈乐成以自信的态度说出自谦的话。

  沈乐成认为他已经自谦了,但在他人耳中却是自负的表现。

  陈茂笑了笑,心也渐渐淡下去,他认为小孩还未看清自己,说道:“你是在说你的嘴巴吗?”

  沈乐成道:“我要挑战军中最强的人。”

  “不巧,最强的人就在你面前。”陈茂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带着冷冽之意,“你要挑战我?”

  “末将不敢,但也愿意试一试。”沈乐成抬头。

  对上陈茂,他有七成可能会输,但却超过了军中大部分人。

  陈茂酣然大笑,似乎重新认识了沈乐成:“不愧是老沈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