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和沈初寒短暂地沉默几秒。

  厨房里传出几声刀面撞击案板时发出的声音, 没过多久,徐明端着一个水果盘走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后, 他看了看林听, 又看了看沈初寒:“这位是……”

  “我朋友。”林听轻声回答道, “姓沈。”

  徐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接着抬起手招呼道:“好好,小林小沈你们都吃啊,别跟老师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林听垂眸笑了笑, 乖乖说了句:“谢谢老师。”

  一旁的沈初寒叉起一块苹果递给林听,林听自然地接过后咬下一口, 苹果的酸甜味顿时在口腔里迸发, 他抬起脑袋,望着徐明坐着的方向,继续开口:“这么多年没见, 徐老师身体好像还和以前一样硬朗。”

  徐明乐呵呵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 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摇了摇头:“哪里的话,人老了还是不中用了。”

  说着, 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在林听身上,在看见青年那双无神的眼睛后, 徐明眉心皱了皱, 眼底闪过一抹遗憾。

  “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你倒还是第一个来看望老师的。”徐明咧开嘴角, 扯动略微干裂的嘴唇。

  林听笑道:“毕竟上学那会儿多亏徐老师的照顾,虽说已经毕业七八年了,但前几天我想起徐老师,就想着一定要来看看您。”

  他的嗓音十分清润,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真诚的感觉。

  所以徐明也没怀疑,嘴里不断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林听话锋一转,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岑越身上:“说起来……我想起之前有次随考,老师带了个小孩过来吧。”

  徐明的声音一顿,在他提出反问之前,林听首先打断他,补充道:“因为那次他刚好站在我旁边看我画画,我和他聊了几句,发现这孩子好像还挺有天赋的,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听林听这么夸岑越,徐明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他往后一靠,转过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那孩子叫岑越,是我恩师的儿子,画画这方面的确有天赋,从小到大都跟在我身边学,你随考那次他正好跟我说遇到了瓶颈,怎么也跨不过那道坎,于是我就带他去考场看了看。”

  “难怪在那之后他跟我说他好像想通了——”徐明浑浊的双眼亮了亮,低声喃喃着,“原来是看了小林画画。”

  话音一落,他指着墙上的作品说:“小沈你看看,这些画都是岑越画的,不管是结构还是色彩,都展现了极大的天赋。”

  说完,徐明啧啧感叹道:“他那个时候才十六岁啊。”

  眼前的男人似乎对自己这个学生尤为骄傲,林听只提了个开口,他便一股脑儿将岑越的往事说了个遍,沈初寒仔细观察着徐明的表情,男人的脸上总挂着怜爱,沈初寒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他有没有说谎。

  “我想问一下……”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压过徐明的声音,“岑越的父亲是谁?”

  徐明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三个字:“岑博鸣。”

  一听到这个名字,林听和沈初寒同时愣了一下,这位岑博鸣的确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以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年少成名,甚至不少学习绘画的学生都会以他的作品作为范画。

  “天才的基因果然是会遗传的。”徐明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沧桑,“岑越那小子跟我的时候也是一点就通,我画了半辈子的画,他轻轻松松几天就能学会,空间结构方面更是远远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继续画画。”

  林听挑了下眉。

  “徐老师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喉:“以前他跟我说,他不喜欢画画呀。”

  “还悄悄告诉我过,要不是他爸逼着他画画,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学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唉……要是没继续的话,那多浪费他的天赋。”

  林听垂下眼眸,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道:“徐老师放心,他现在还在画画,甚至已经出名了。”

  徐明瞪大眼睛:“真的?”

  在看见林听肯定地点头后,徐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满眼都是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丢下一句:“小林你等等啊,老师给你看样东西。”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里,沈初寒看着徐明跑进自己的书房,翻找了一阵后,他怀里揣着一张画纸,又从书房跑了出来。

  他停在沈初寒和林听面前,一只手拍了拍怀中画纸上覆盖的灰尘,紧接着三下两下将折叠好的画纸展开,铺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你们看看,这就是那天看完随考之后,岑越跑回来画的。”徐明的视线落在画纸上,目光一寸一寸从发黄的纸面划过,这张画纸上的图案已经变得模糊一些了,四个角也开始卷边,看得出来的确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初寒迅速瞄了眼纸上的内容,接着他目光一凌,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了碰林听。

  林听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触觉,他密长的睫毛微微敛下,脸上留下一抹落寞:“能让徐老师这般夸赞的,一定是画的非常好……只是好可惜,我看不见。”

  “哎哟,看看老师,一激动都把这事儿忘了!”徐明重重拍了下脑门,他俯下身轻拍两下林听的手背,“不过小林也是天赋极高的学生,能当你的老师,是我三辈子的荣幸。”

  林听不好意思地抬抬嘴角。

  最关键的信息已经拿到了,他和沈初寒也不打算继续逗留,于是最后和徐明寒暄几句后,林听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徐明走在他身侧送他出门,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急着走啊?老师还想留你们吃晚饭呢。”

  “家里还有别的事,今天本来就出来的有点急。”林听站在门口,柔和地冲徐明笑道,“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徐老师。”

  “好、好。”徐明连连点头应下,“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啊!”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听和沈初寒他们下楼,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徐明才关上房门,转身进屋。

  出了老旧的居民楼,沈初寒迅速带着林听走到自己的车旁,他让林听先站在原地等他,随后沈初寒快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用丝带缠起卷好的画纸。

  随后他回到林听身边,将画纸展开后,又把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机连接上手机,连接成功后,摄像机便自动开始上传沈初寒将才拍到的东西。

  半分钟过后,沈初寒点开最新的一张照片,然后举在眼前和手上的画进行对比,最后转头对林听说道:“是一模一样的。”

  林听顿时心下一沉:“他真的画出了第一版的《淬火》?”

  “可我记得他当时没有看见我的绘画过程,就连全图都不过几分钟而已。”

  说到这里,林听倒吸了一口凉气。

  “岑越聪明到可怕。”

  沈初寒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林听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扬起脑袋冲沈初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从徐明家里挂着的几幅画来看,岑越应该是一直在模仿学习林先生的风格。”由于看了许多次林听作画,沈初寒现在也对他的风格格外熟悉,“几乎每一副……都藏着林先生的味道。”

  “他能完完整整画出第一版的《淬火》,而我最终完成的其实和第一版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对他来说,在这基础上进行仿照,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听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他怎么知道林先生会把这幅作品展示出来?”

  沈初寒轻蹙着眉,抬手将林听揽入怀中,察觉到对方整个人在轻轻打颤后,沈初寒按住林听的后脑勺,低下脑袋吻了吻他到底唇角,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林听乖乖窝在沈初寒怀中,男人温热的体温将他紧紧包裹起来,让他慌乱的心跳总算平稳下来一些。

  他把额头抵住沈初寒的胸口,闷闷地回答:“他知道这幅画对我的意义。”

  “——那时……我告诉过他。”

  这是他这辈子最害怕,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所以他赌了一次。”林听闭上眼睛,睫毛覆盖住眼睑,“赌我还愿不愿意重新再画这幅画。”

  “……他赢了。”

  沈初寒低下脑袋,用嘴唇蹭了蹭林听的头顶:“不,他还没有赢。”

  林听眼睫一颤,他缓缓睁开双眼,扬起头,乌黑的眼睛望向沈初寒。

  “别忘了,我们现在手里拿着关键性证据。”

  “岑越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还是仗着没人知道他以前有个老师叫徐明,他把他的画作放在这里,但没想到被我们找到了。”

  他揉着林听的后脑勺。

  “林先生很厉害,能想起这么重要的人物。”

  接着沈初寒凑近林听,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顺寒光。

  “所以现在……”

  “轮到我们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