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眼的阳光从对面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反射过来, 将一双细白的手彻底笼罩,岑越垂下眼眸,凝视着楼下疾驰而过的车流。

  身后墙面上挂着的时钟缓慢旋转着, 站在身旁的助理划拉着手中的平板, 眼底闪过一大串密密麻麻的留言评论, 接着他抬起脑袋,看向站在窗边的岑越:“先生,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L那边依旧没给出确切的消息,外界大部分人都快认定这就是他的错了!”

  语气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雀跃。

  岑越听后没什么反应, 他轻轻皱了下眉,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不对劲。

  L那边绝不可能会这么乖乖地任他摆布。

  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回应, 难道他的名声都不想要了吗?

  心底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岑越眼底闪烁几下,只听身旁的助理继续道:“还是先生有办法,这下就不怕那小子压在我们头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得推开, 一个穿着普通职工服的男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皮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太着急了, 甚至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岑……岑先生!”男人两只手撑在膝盖上,顶着通红的脸颊,大口大口喘气, “L那边……有回应了!!”

  岑越瞳孔一缩, 另一边的助理听后皱皱眉,紧接着刷新了一下平板界面, 紧接着页面最顶端,便出现了一条一分钟左右的视频。

  他愣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毫不犹豫点了进去,只见视频中的男人站在镜头里,平静地留下一句:“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收集最有利的证据,而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

  除了这句话后再无其他,岑越的助理反复拉动进度条,发现L一方只发布了这段不明不白的视频。

  “这就是L?”助理疑惑地问。

  岑越草草扫了眼视频中的男人,接着毫不犹豫摇头:“他不是,也许只是助理之类的。”

  岑越的助理“哦”了一声,又问道:“先生,您说……他们找到了什么证据?就这么短的视频?也算是回应?”

  岑越抬抬唇角,轻笑一下:“不是回应,而是在引起大众的注意。”

  说着,喉间的笑意冷下几分:“呵,小把戏。”

  但不得不说,L一方发布视频的效果极其显著,刚发布不到三分钟,整个网络上便传满了L出来回应的消息。

  岑越看着不断更新刷屏的实时评论,不少围观的人都在猜测对方到底找到了怎样的证据,能一下子洗清自己的罪名。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依旧泰然自若,他像是拿定了对方根本不可能真的有什么能轰动所有人的证据,可偏偏下一秒,屏幕页面再次自动刷新,跳出一张将将发布出来的图片。

  岑越定睛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对劲起来,像顽固不化的冰峰裂开了一条裂缝,他快步走过去,抢过助理手中的平板,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仔仔细细放大缩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图片里不过是一串数字,看起来似乎是日期,并且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导致字迹有些模糊。

  可岑越还是看出来了。

  这是他自己写下的日期。

  不可能。

  岑越眼底闪过一瞬慌乱。

  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自己老师家!!

  “诶?这张图是什么意思?”助理更加疑惑地歪歪脑袋。

  随后,他便见自己一向淡定的老板急匆匆套上了西服的外套:“他们现在在哪里?”

  “谁……?”助理懵了。

  岑越回过头,狠狠瞪了助理一眼:“L!!!”

  他对外的绅士面具一瞬间被撕破,陡然拔高的音量吓得助理脸色“刷”一下白了,他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回答:“市、市中心的艺术展馆……诶!先生你去哪里!!”

  “碰!”一声,办公室房门被岑越重重拉来,助理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跟上岑越的脚步,他心里裹着一团疑云,却又见岑越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助理张开的嘴又闭上,把冒到喉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老板是看了L发过来的图片才突然变成这样的。

  ……难不成,对方真的抓到岑越的把柄了?

  -

  偌大的艺术中心展馆内,晏昼站在十几个摄像机前,眼睛都快被闪光灯闪花了,额角也冒出几滴冷汗,可嘴角还是下意识扬起,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这场发布会是临时决定的,毕竟前一天下午林听和沈初寒才跑过来找到他,把岑越的所有所谓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还不等晏昼将这一大堆消息消化下去,就听沈初寒说:“明天我们就举行发布会,好好回应一下被窃取作品的岑越先生。”

  “这……这么急?”晏昼咽下一口唾沫,“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来不及好好准备了,再拖下去,我们想翻盘就困难了。。”沈初寒取下微型摄像机上的储存卡,递给晏昼,“这上面有一部分证据,到时候你就将这些展现给媒体,其余的交给我来做。”

  那时的晏昼明显感受到沈初寒语气里的那股冷意,所以他只好赶鸭子上架般硬着头皮应下。

  此次的场地也是沈初寒通知人准备的,但晏昼也没想到他会以这么快的速度拿下市中心最大的艺术展馆,想到这里,晏昼慌乱的心脏稍微稳定了一些。

  至少证明,沈初寒并不是一般人。

  回忆结束,晏昼深深吸了口气,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媒体们明显已经整装待发,只需要他开口,数不清的问题便会像洪流一般朝他涌过来。

  果然,晏昼刚说出一句“各位下午好”,紧接着拿着话筒的媒体们立马七嘴八舌地接了下去:“请问您就是L老师吗?为什么创作这么多年却不愿意走进大众视野中?”

  “请问岑越指正您抄袭的消息是否属实?”

  “请问您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应?”

  “请问……”

  晏昼额角的汗流的更多,没叫林听上场是对的,这样的情况林听根本应付不下来。

  他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接着调了几下面前的话筒,轻咳一声后继续道:“我是L老师的助理,L老师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出席,所以就由我来代替L老师对最近的风波进行一次详细的回应。”

  晏昼这句话刚说完,底下的媒体又按耐不住了,纷纷询问起L老师不愿意亲自出席的原因是什么,甚至有人直接恶意揣测起是L心虚不敢出来面对大众。

  晏昼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他一边打开身后的放映屏幕,一边夺过那名媒体的话筒,厉声道:“这位先生毫无证据就随意给我们定下罪名,发布会是全程直播并有录像的,到时候我们不介意以这个为证据告您造谣。”

  他这句话一下子镇住了在场的一大批媒体,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弱了下去,晏昼又清了清嗓子,按下控制器,投影仪切换出一张图片,投射到放映屏幕上。

  “近期,岑越先生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L老师疑似抄袭窃取他作品的视频广为流传,又以岑越先生的作品《燃》发布时间比L老师的《淬火》更早为由,所以不少人几乎已经认定了L老师的确存在抄袭。”

  晏昼的声音透过话筒放大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在此,我方的回应是,L老师从来不存在抄袭岑越先生。”

  一句话出来,底下的媒体开始按耐不住地骚动,但迫于晏昼刚才的威胁,只好闭上嘴继续当哑巴。

  晏昼扫视一圈周围,冷笑一声。

  “当然,只这么说的话大家肯定不会相信,毕竟岑越先生还贴心的找人进行鉴定,指出了两幅作品相似的地方。”

  “那如果……我说现在的《淬火》并不是第一版呢?”

  他故意顿了一下,接着调动控制器,屏幕上顺势跳出一张《淬火》的原版图。

  “这张原版是L老师在八年前画下来的,由于不太满意,期间进行几次修改,才创造出了现在大家看到的作品。”

  “不过有趣的是,岑越先生的《燃》,似乎和第一版的《淬火》更为相似。”

  说着,晏昼调换出一张对比图,仅仅一秒钟,“咔嚓咔嚓”快门按动的声音连绵起伏。

  “同样的,我们也找了专业的老师来帮忙鉴定,发现岑越老师作品和第一版《淬火》的相似度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也就是说,除了不是同一个人画出来的之外,其余的基本上一模一样。”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您说这幅第一版是L老师八年前画的,但据我们所知,他们俩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岑越老师又如何知道L老师八年前的作品?!”

  晏昼挑了下眉:“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真的是这样吗?”

  话音一落,场馆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几阵嘈杂的电流过后,几阵对话传了出来,而内容,正好是林听和沈初寒去拜访徐明时所说的。

  录音里详细地说出了岑越在八年前参与过林听的随考,并且看到了林听所画的画,与此同时,放映屏幕上跳出一张图,图上的画和第一版的《淬火》一模一样,而下方还标记了日期和署名。

  ——20xx年7月14日。

  ——岑越画。

  场馆内短暂安静了几秒,继而爆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惊异叹息。

  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面前,可还是有人固执地问道:“请问你们找的鉴定老师是谁?岑越那边可是找的非常有名的喻洪老师,他在艺术界什么地位大家心里都清楚,百分之九十八的相似率可不低,你们该不会是随便找的什么三流画师吧?”

  对方的语气咄咄逼人,晏昼正想出声反驳,就在这时,他的话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不太明白这位先生纠结的意义何在,既然我们选择了回应,那就一定会拿出一个认真的态度。”沈初寒从后方走出来,停在晏昼身边时,还顺手拍了拍晏昼的肩膀。

  他一出场,原本嘈杂的展馆变得更加喧闹,人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所有人都在惊叹于沈家的掌权人沈初寒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之所以会怀疑岑越先生,是因为我们在他的老师家里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沈初寒从晏昼手里拿过控制器,继续调转。

  “岑越先生似乎非常着迷于L先生的绘画风格,并且十分固执地在不断模仿学习,从他早期的作品来看,L先生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基本上每一笔里……都藏着L先生的味道。”

  “他很聪明,学东西学起来很快,到了后期他的模仿就到了一比一还原的程度,甚至我在看见这些作品之后,都有些恍惚到底那一副才是他画的。”

  沈初寒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以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

  “只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岑越先生有没有意识到……不是自己的,终究不属于自己。”

  所有的证据均已展现,再也没有人敢继续提出质疑,就在这时,沈初寒却拿着话筒凑近唇边,凌厉的目光投落到刚才那位媒体身上。

  “现在,我来回答这位先生的问题。”

  “我们找的鉴定老师,他的名字叫——”

  “岑博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