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攻入上京,越国破,却是留下了慕舒阳这颗毒瘤,对江肆来说算是疼过,而如今却是痒,奇痒无比。
京畿周围的几座城池住了太多的越国皇族和勋贵,表面归顺,实则阳奉阴违。
若不然江肆当年也不会被慕舒阳和南宫媗联手逼到那种绝境上面,对当时还是北靖王的她下毒,迫使她意志昏沉,在西陲边塞生死不明,又迅速利用时间,在外以北靖国侯爵的身份处事,实则却是以越国皇族的身份,守住京畿的权贵圈子。
强攻,不是不可,只是慕舒阳目前算是安分守己,若贸然强攻便会不得民心。
慕挽辞一直以为江肆还有别的策略,而她在见到江肆后,又也有把诸多事宜抛在脑后,若不是蓝钰的几番话,或许她还深陷沼泽中出不来。
江肆有着非常人的心思,她又惯是不会服软讨好的性格,所以事事见拙。
她说出这几句话的声音不大,亦不小。
朝臣听不到,蓝钰却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慕挽辞瞧她脸色变了,也猜是她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出击,让江肆送她们母女三人进上京吧。
她说的不错,前朝遗孤,又是曾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去到京畿就算震慑不了,也是实打实的慕氏血脉,更何况她还有两个与江肆共育的女儿。
所以此行与送质子无异,不过她主动出击,情况或许就会不同。
算不得豪赌,因为上京之行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话音落下,江肆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以为江肆不会应承下的时候,江肆才淡淡开口:“南凉宜王,此番同去,不知公主可否在意?”
“有陛下相陪,妾自当不会在意。”
慕挽辞自称为妾,让江肆的面容抽搐了几分,可如今的情况本就是在她预想当中。
她要的,就是慕挽辞自愿跟她去上京,而不是被逼迫到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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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后,慕挽辞拎着阿越阿梧便回了偏殿,蓝钰在殿外等待江肆的时候,顺便看着慕挽辞回到了偏殿落了锁。
这是她又一次的,估算错了。
江肆和慕挽辞都是。
江肆回到清明殿后便把蓝韶叫了进去,宫宴蓝韶并未参加,而是在殿中纳凉,等待江肆。
这一进去便是许久,蓝钰一直在外等待,直到的蓝韶出来喊她:“蓝才人,陛下有请。”
看着蓝韶眼底的隐隐笑意,蓝钰愣了一刻钟的神,极为缓慢的路过蓝韶。
她已经褪下了纱笠,被面纱挡住容颜就算走的太近也是看不清的,可面对的人是蓝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抬头撩起了一角面纱。
蓝韶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说着:“可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手上的动作停下,蓝钰扯了扯唇角没回应蓝钰的话,而是直接推门进了殿中。
江肆正在喝茶,看到她后上前迎了上去。
语气仍然是寻常那般:“褪下纱笠再看你果然不同,有几分坤泽的艳丽了。”
她穿着是一声水蓝色的襦裙,确实如江肆所说,够艳丽。
不过像坤泽…?
这倒是她头一次听江肆说这话。
果然,也还有下一句。
打量了她两眼,江肆问道:“蓝钰,我发觉你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雨露期?”
“说起来,相识一年多,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坤泽,还是乾元?或者是中庸。”
“中庸,所以我没有雨露期。”蓝钰浅笑着回应,江肆也没再问,而是说起去上京的事宜。
蓝钰心里隐隐不安,有些不大想去,江肆看出她的犹豫便说:“西陲王…就在京畿,你确定不想去?”
像是问,却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江肆笃定了,在听到西陲王三个字的时候,她便不会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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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一夜的清明殿,第二日开始热闹起来。
江肆早早便命人去把城外的知渺还有乳娘等接入了宫中。
既然要出行,那便万全一些为好。
知渺许久未见到慕挽辞,眼眶泛着红拉着慕挽辞的手不放,寒暄半天才她想起廖洋嘱托她的话:“昨晚廖洋回来后便动身回了东海。”
“她手下的暗使,会一路跟随到上京。”
“好,我知道了,她安全就好。”
昨晚的宫宴上,廖洋冒险跟在苏洵的身后,却是让慕挽辞提心吊胆的,终于在知渺的话中安下了心。
之后一想,便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紫雾暗使的身法向来诡谲,非常人能够看穿,武力上她或许不低苏洵,可想要让人看不出,还是有把握的。
“可殿下,你当真要回…上京吗?”
“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只不过提前了一些而已,无妨的。”慕挽辞算是宽慰了几句知渺,知渺见状也不再说话。
慕挽辞如何作为,那是她和紫雾书院,慕氏皇族,前越皇帝,甚至是江肆的事情,她已经学会了不多言,只关心慕挽辞以及两位小殿下的生活。
问起来也不过是担心罢了,再多的不会问了。
便和乳娘一起去陪两位小殿下玩闹。
阿越从前在东海极为粘着慕挽辞,只有实在忙碌不开的时候慕挽辞才会撒手把她交给知渺,阿梧倒是跟乳娘和知渺习惯了的,见到人十分亲昵,而今阿越却也变…
她看了两眼慕挽辞,又想到什么似的,默默跟在了阿梧后面。
就连晚膳都规规矩矩的,知渺喂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没那么挑食了。
阿梧嘛…她吃乳娘做的饭十分香,吃的比平时还要多了小半碗。
饭后,乳娘带着阿越和阿梧在卧房玩闹消食,知渺和卫念则帮忙清点江肆送过来的东西。
吃穿用度应有尽有,甚至连小孩玩具都有好几个。
知渺归置时,一脸震惊,指着殿下说:“殿下这些…都是陛下送来的?”
这两位主子的关系知渺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她也听说了江肆新晋的才人十分受宠,按理说…
不,总之这和她想的受胁迫去上京完全不同。
她的心偏得很,全部都在慕挽辞这,所以在她看来,慕挽辞抚育两位小殿下十分辛苦不说,还在江肆消失的近一年时间里,一直从未懈怠的寻找。
和好了也并无不可。
可是她看着慕挽辞和卫念的…又觉得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没再多嘴,而是仔仔细细的把东西分门别类。
最后确定了,送来的东西大多是小孩子的用品,也就是给两位小殿下的居多,而给慕挽辞的只是够日常所需。
至于她们这些奴婢的,不提也罢。
因为压根就不重要,她只觉得慕挽辞有些委屈。
她不敢看慕挽辞,只能把视线放在卫念的身上,眼眶通红的控诉她,没护好殿下。
去年,卫念每次陪着慕挽辞回簇城的时候,卫念也是这般。
她心疼慕挽辞,因为长期在外风干露宿,慕挽辞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皮肤也变差了,精神萎靡。
可又不敢多说,便把气都撒在卫念身上,这个闷葫芦也不会多说几句,就是干巴巴的看着她。
正如现在一般。
而这些小动作,通常都不会逃过慕挽辞的法眼,她无力说了一句:“又不是出去玩的,你瞪卫念干嘛?”
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包括,主动去上京。
而江肆能够重视小孩子,已经让她十分欣慰了。
“我和江肆早就不如从前的那般关系了,不知她生死时,也是我心甘情愿去找她的,如今上京之危,也是我自愿的。”
她真的,宁愿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江肆的谋划至此。
“早些安置吧,阿越和阿梧也该困了。”
眼见行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慕挽辞淡淡的说着,便去了卧房找阿越和阿梧。
近日阿越和阿梧都是跟着她一块睡的,所以她也习惯了一手一个软乎乎的暖炉。
只不过现下两个小暖炉正玩的凶,竟然带着乳娘出了偏殿,在角落里面玩泥巴。
慕挽辞自然不会与她们玩这些,而乳娘自小便是生活在梧州岛的,年纪并不大,而且随性洒脱,带着她们玩的不亦乐乎。
慕挽辞见两个小家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也站在一旁噙着笑看她们。
阿梧有时也会顽皮,她摸了一手泥巴往阿越的脸上蹭,小孩子的性格变大话,一岁多的时候阿越刚刚懂得争风吃醋,所以总是霸占着她,阿梧一来,她就气人,可她撒手不管的近一年时间里,两个小姐妹互相取暖,阿越已经懂得了谦让。
而且她胆子比阿梧大,也会护着她。
这会儿被弄了一脸脏也不会凶阿梧,只是也在她的脸上涂抹一道,然后咯咯的笑着。
阿梧皱了皱脸,也不甘示弱,她喜欢这般玩闹。
只是闹着闹着,看到慕挽辞后便规矩的把手放了下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跑到慕挽辞的身前。
她玩高兴了,腻腻乎乎的对着慕挽辞撒娇:“阿娘,我想去找阿母玩,可以吗?”
慕挽辞登时敛了笑,视线往正殿点着蜡烛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阿母在忙…不能去打扰。”
“唔…可是我方才明明看到阿母了。”
“阿母还对我笑了。”阿梧顿时有些委屈,又扭头看向阿越问她:“姐姐,你没有看到吗?”
阿越拍了拍沾到泥巴的手,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怎么会呢?”阿梧还是不解,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偏殿的一侧十分坚定的说道:“阿母方才就是站在这里的!”
而后又沮丧的说:“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对阿母笑,她就走了。”
因为怕说出来的话慕挽辞不信,阿越的小脸激动的红红的,跑到了慕挽辞的身侧拉着她的衣袖,十分笃定的对慕挽辞说:“我没说谎,阿母的气味我很熟悉,她出现了我不会不知道的。”
“阿娘,你信我。”
慕挽辞倒是没想信不信的事情,而是对阿越说的气味提起了兴趣。
正常来说,就算是亲生的子女,也会在分化之后才能感受到父母的信香味道,阿越如今这般年龄不可能就分化了的,所以能感受到江肆的信香就很奇怪。
她蹲下身,按住了一旁还要说看到江肆的阿梧,严肃的问阿越:“你方才说,能够闻到阿母的气味,那是什么样的?告诉阿娘。”
阿越没想到问题偏离了轨道,瑟缩的想要抽回被慕挽辞握住的手,可慕挽辞的力气足够大,她抽不出来,只得低头委屈的说着:“阿母的味道…”
“不好闻,而且凶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