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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善也跟随公主进宫,她本来在外面安分的守着,突然迎面走来几个宫女,为首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萱竹。她来找她,说是贵妃要召见。

  “娘娘就在前面的春芳亭等候,妹妹不妨跟我走一趟吧?”萱竹如今称江善为妹妹,她身穿紫色宫装,低眉含笑,一派和善无害的模样。

  江善偏头望了眼殿门,深觉贵妃找她并不是什么好事,正想回拒,又听萱竹道:“妹妹勿忧,娘娘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事,不耽搁的。”

  “……是。”江善没理由再拒绝,只能应下来。

  江善一路跟在萱竹身后,来到了春芳亭。春芳亭建在湖心,四面杨柳青堤,偶有红鲤跃水而出,啄食湖面株株盛开的睡莲。

  亭边围守着数位宫奴太监,里面那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正斜倚软榻,轻摇着一把团扇。

  江善还未被带近,就看其中一位宫女身影十分眼熟,经过时,那宫女忽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个生怯的对视,又极快的低下了头。

  江善惊疑一瞬,那不正是与她分别已久的吉珠吗?

  可是为什么,吉珠看上去居然有些害怕她?

  那眼神让江善心里更加感到不安,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萱竹对褚贵妃禀报道:“娘娘,人带过来了。”

  江善只得下跪行礼 : “江善见过贵妃娘娘。”

  褚贵妃起身,缓步走至她跟前,先是哼笑一声,然后仔细端详一番她的脸。小脸生得白白净净的,柳眉杏眸,唇若点樱。只能算的上温婉可人,小家碧玉,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染儿究竟是瞧上了你什么,竟然留你到这时候?”褚贵妃笑着,眼含冷意,盯着江善仿若毒蝎。

  江善极力镇定,轻垂着眸子绞紧手指,没有出声。

  褚贵妃道:“你对长公主都做过什么?说来本宫听听。”

  江善蹙眉,眼前的贵妃好似变了个人,又或者……她现下把她当成了横在长公主之间的威胁。

  “奴婢只是负责照顾殿下的起居,其余的绝不敢有觊觎之心。”江善回的诚恳。

  先不说贵妃误会她会拿她怎么样,殿下对贵妃有情,若是听到了她对贵妃有半点不是,那结果……江善不敢想。

  褚贵妃显然是半点不信:“是么?可你是唯一一个被送进公主府还活到现在的人,知道为什么吗?”

  江善还是没作声,她想起来那三个跟她一起进府死状极惨的宫女。还有孙嬷嬷口里之前送进来的,都死光了的那些人。

  “因为她们都是被送进去的暗桩啊,都是在找皇帝立长公主为储的密诏!只有你,是被本宫安排进去的普通宫女。可明明你就是再普通不过,怎么可能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呢?”

  江善顿时听得不寒而栗,暗桩?密诏?立长公主为储……

  这关乎皇家密事,贵妃敢这么跟她说出来,怕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了。

  难怪,难怪公主会杀掉那些人,还有源源不断来刺杀的刺客。

  都是因为……密诏。

  江善知道这些绝对不是她能知道的事,但她就是听到了,不知接下来贵妃会将她怎么样,若是直接杀了,长公主应该也不会多问,毕竟她从始至终只是个卑贱的婢女而已。

  褚贵妃看出了江善的害怕,开始安慰道:“别怕,本宫不会对你如何,只不过不想看你被蒙在鼓里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如就替本宫将那东西拿过来吧?”

  “放心,本宫不会害染儿,只不过是想确认此事,而且本宫要那东西也没用。”

  江善听着贵妃哄孩子的语气,心中已经摸清了几分关于此事的整个脉络。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贵妃对公主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深吐几口气,忍着发抖的身子,平身唯一一次生了反骨:“我宁愿死,也绝不会背叛殿下。”

  关乎公主安危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敢赌,无论是谁她都不信。

  褚贵妃看到江善眼中的坚毅,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呦,还真看不出来,是条好狗,痴情种呢。”

  “那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忠心到几时。”褚贵妃话锋突然一转,给萱竹使了个眼色。

  萱竹立马将吉珠给揪了出来,将她踹跪在地上,拿过一旁太监早已准备好的鞭子,猛的望空中一挥,下一秒就抽到了吉珠身上!

  “啪——”的一声巨响,皮肉几乎都要被抽炸开。

  吉珠尖叫痛呼,在地上不断翻滚想要逃离。

  “啪,啪,啪!”萱竹一鞭接着一鞭子,下手极狠,丝毫不见停歇。

  “啊啊啊!救命救命……好疼!阿善姐姐,姐姐救我,救救我!”

  “吉珠……住手住手,你们快住手!”江善吓得顾不得其他,直想往吉珠身上扑,想替她挡着,却被几个宫女架住身子往后拉,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替她受刑,却无能为力。

  江善激烈挣扎着:“住手,求你们了,别打她,跟她没关系!冲我来……你们都冲我来!”

  “阿善姐姐救命!救命啊,娘娘……娘娘饶命,呜呜,饶命……”

  吉珠凄厉的喊叫忽然渐渐削弱下去,衣服上已经被抽的破烂,道道血痕里面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全身,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江善看红了眼,同样喊的声哑:“你们这些恶鬼,放开她,不关她的事……”

  褚贵妃见吉珠已经被抽晕,终于喊了停手,让人将她拖了下去。对江善道:“怎么样,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帮本宫这个忙?若是还没想通也没关系,等本宫折磨完她,就去找她的亲人,一个一个来,不着急。”

  “本宫要你亲眼看着,她们都是被你给害死的,一条条人命,多无辜啊。”

  “……你!”

  江善攥紧拳头,抬眸看向褚瑛,平时温顺的眼里,此时尽是刚从血里生出的刀刃,恨不得立马把眼前的人刀刀扒皮切骨,吞吃入腹。

  可是,她又恨自己卑如蝼蚁,终究是蜉蝣撼不动巨树。

  被宫女压制的双肩渐沉了下去,江善低沉眉眼,陷入了两难之境,并且想不出任何解救方法。

  为什么会是她呢,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水面泛起点点圈圈的涟漪,风中又飘起了雨。江善一路低沉,回去时,黎未染已经在马车里等候了。

  萱竹上前对长公主恭敬的解释了几句,得到默许,便行礼后退走了。只留江善站在外面,收好了点儿情绪,问公主是否回程。

  黎未染并未作答,只道:“褚贵妃招你去问了什么?”

  江善默了片刻说:“问了些奴婢将殿下伺候得是否周到的话……让奴婢继续为殿下效劳。”

  马车内的人同样默了会儿,忽然又问她:“嗓子怎么了?”

  江善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她站在风里,细细雨珠飘洒,几滴吹到了她的脸上,有些痒。她尽量轻声道:“路上风刮的大,应当是被吹的。”

  黎未染随后便道:“是么,那你上来罢。”

  江善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不免有些呆愣。直到黎未染再次开口:“本宫让你上来。”

  这下听清了,江善压着内心惊讶,不敢多有怠慢,一旁的随从为她掀开了车帘,就俯身钻了进去。

  马车里空间大,呈偏暗的色调,内饰低奢,浮着淡淡幽香。江善还在恍惚上一次见公主只能远远看着,这次她居然能坐了进来。

  江善老老实实的跪坐在边上,根本不敢往公主那边看。

  马车动了起来,里面只能听见黎未染轻盘手持,玉珠颗颗相撞的声音。

  “离那么远作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黎未染看了她一眼说。

  江善闻言,又听话的往里挪了挪,仍旧低着头,绞弄着自己的手指。

  马车轻晃,黎未染静静注视着江善,看她一点都藏不住事的模样,神情忧愁,像朵萎靡下去的小花。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却也没有戳破。

  江善自从宫里回来后就有些精神不振,心里装着事,迟钝很多。满脑子都是褚贵妃说的一月之期,若是她没在江善手里看到想要的东西,那她就让她给吉珠收尸。

  梅雨一过,黎未染的风寒也已经好得差不多,天气也是越来越燥热。

  芮月这些天又不在,江善忙着照顾公主和学书写字,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找密诏,只是比以前多留个心眼,留意着公主比较重视的地方。

  她想过小杏园,但根本就进不去,只要一靠近就会有人拦住她。所以只能再找别的地方。

  日暮黄昏,黎未染这日在西园凉榭下用膳。

  傍晚稍稍降了温,风动一池荷,也轻卷起檐上舞动的薄帘,吹的人十分舒适。

  已经布完了菜,不知为何,黎未染又让人添置了一副碗筷。添罢才对一旁的江善说:“过来坐。”

  江善看着那为她添置的碗筷,不止是她一人,在场其余的婢女们皆是为之一震。原来流言蜚语传的都是真的,江善当真这般受宠。

  能与长公主同坐用膳的,除了皇帝也就只有贵妃了,而江善哪个都不是,这个殊荣太大,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扑通”一声,江善跪地,回道:“奴婢不敢,奴婢身份卑微,不能与殿下一同用膳。”

  黎未染恶意曲解:“你的意思是本宫不配吗?”

  “不,不是,奴婢绝无此意……”

  江善着急想解释,但是怕越讲越乱,惹得公主心烦。只能心一横,然后抖着身子惶恐的坐到了黎未染的旁边。

  黎未染这才满意。

  见江善不敢动筷,于是主动给她夹了几道菜,目光往榭亭外扫了一眼,淡笑道:“怕什么,本宫让你坐的,谁还敢乱说么?”

  亭外一众婢女纷纷把头低得更深,生怕公主说的是自己。

  江善这才拿起筷子,颤着手道:“谢……谢过殿下。”

  江善吃过几口后,才真体会到什么是山珍海味,尤其是公主给她夹的。

  黎未染饮了口茶:“听孙嬷嬷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吃的都没子夜多,怎么,是府里的饭菜不合胃口了吗?”

  江善闻言两腮嚼着嚼着就不动了,随后连忙摇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没,奴婢……只是觉得天气炎热……就少吃了点儿。”

  江善最近确实没心情吃东西,但是不知道这事居然会通过孙嬷嬷传到了公主的耳朵里。

  “哦,”黎未染道,“那这些呢?”

  江善说:“好吃的。”很合胃口,她真的太怕公主再说些什么出来了。

  于是黎未染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膳后又上了些瓜果,有些是被冰镇过的,这个季节吃最是爽口去暑。黎未染吃不得冰,便将冰镇的都推到江善面前让她吃。

  江善咬了口西瓜,凉丝丝甜腻的果肉嚼在嘴里,甜入心间。把她的眼泪差点儿沁了出来,她此时心头不安,只想着公主不该对她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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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善 : 简直就是被拿捏住了。

  黎未染 : 你的心里只能有本宫。

  江善 :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