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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善受不住热,裸露的皮肤被自己抓出几道惹目的血红,接着又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本来就没穿多厚,扯了几下便春光乍泄。

  而黎未染如同旁观者,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直到江善想将身上最后一件月白色的亵衣给扯下来时,她才抓住了她的手,阻挡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江善挣了几下发现挣不开,就去咬黎未染的手腕,她用不上力,贝齿只能研磨着那段白皙娇嫩的肌肤,像是尝到什么美味一样,能解她的渴,于是又换成了缱绻而笨拙的亲吻。

  黎未染竟没躲,另一只手拔掉了江善发上戴的小珠钗,让她墨发散尽,为此番模样更添几分魅惑纯情。

  她唇边笑出一抹冰冷的怜慈来,温声道:“小可怜,本宫救你好不好?”

  仿若是在说这世间最温柔最恶毒的咒,等江善被唤醒一丝理智的时候,人已经被丢进水池里了。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冷水淹没了江善的全身,她本能的扑腾起来,剧烈的挣扎让她呛了好几口水,惊起大圈波浪!好不容易抓住了池壁沿,扑出水面,接着狠狠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救……咳咳……!”

  黎未染站在浴池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身边不知何时候了几个提着木桶的婢女。她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江善,淡淡吩咐道:“倒下去。”

  木桶里盛着冰块,婢女们得令后,就接连不断的扬手往江善身上倒。

  “啊……!”

  江善被砸进水中,刺骨的冰侵蚀她的皮肤,与体内的灼热形成两个极端,让她痛苦不已。

  水花声扑腾的更大,江善不会水,在快要窒息,意识快要消磨殆尽的最后一刻,公主也没打算救她。

  呼吸不过来了,好难受。

  冷……

  只剩下冷了。好冷啊,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她。

  江善双手胡乱在水里舞动,睁眼间仿佛看到了眼前若有一点白光,在无限放大,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一段深藏的往事在临死前被拉扯了出来。

  记得十岁那年的隆冬也如此刻这般寒冷,江善跟随着万千难民一起逃难,走走停停,饥寒交迫。不知走过多少崎岖蜿蜒的荒山野道,跋涉多少不知深浅的奔流河溪,才逃来京城。

  她娘抱着妹妹走在前头,寒风吹入骨,刺得她皮肉生疼。她又穿的单薄,伸手想要抓住娘亲那破烂的衣角却怎么也够不住。

  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她也想要娘亲抱。

  翼州闹疠风,开始人传人的现象,一传十,十传百,然后越发的不可收拾。得之者皮肤溃烂,手脚不能伸,久之面容畸残,最后要人的命。

  江善老家就在翼州,所以她们才会逃难来此。她爹爹也是得了那病,没救死了。

  一路逃来,她娘亲带着她和妹妹历经风霜,不多的盘缠也快用光了。到京城后,还要被人到处当过街老鼠一般追赶打骂,根本待不下去。

  江善瘦瘦小小的,蜷缩着身,难过的眼泪水儿都快流干了,她抽噎道:“娘,我想家……呜,我想爹爹,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们躲在无人又昏暗的小巷里,娘亲用手掌温柔的摸了摸江善脏兮兮的小脸,眉眼尽是憔悴与疲惫,她安慰的说:“阿善别怕,你爹爹在天上保佑我们,我们不能回去,回去就会得病……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很快就会有个新家。”

  “你看,妹妹都没哭。”娘亲把用被子裹着的妹妹露了出来,她正酣睡着,没哭也没闹。

  娘亲又对江善说,“快睡吧。”

  江善这才收住眼泪,乖乖的靠着娘亲睡了过去。

  半夜里寒风重重,落了银雪。冻得她双脚直往里缩,好不容易快逼自己睡过去,突然就被一道凄厉的哭喊声惊醒!

  那时天已经快灰蒙蒙亮了,能映出娘亲那痛彻心扉的神情与阵阵哭喊。

  江善怔住了,她呆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了娘亲怀中,面色灰白,已经没了生气的妹妹。

  不知何时妹妹早有了异样,她们却都没有发现……

  她妹妹才不到三岁,明明……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不,不会的……”

  江善跪在娘亲身边,想碰触妹妹却又不敢,只能抱住痛哭的娘亲不断咽呜落泪,用力的紧紧的抱住,好像这样就能把苦难消融掉一点点。

  那天以后京城大雪不断,埋葬了她的妹妹,还有她娘亲眼里的所有生望。

  娘亲带她站到了厚重威严的朱门前,不知什么时候买了几个馒头,塞进她的怀里,将她往前推了推。

  馒头不热了,江善揣在怀里冷冷的。她不知所措,害怕的又唤了声“娘”。

  娘亲花光了所有盘缠,磕着求着,才把她送到了宫人手里。

  她站在宫门外,看着一步一步被拉进朱门里的江善,苦涩的笑道:“阿善,这是一条能看得见的活路,答应娘,活下去。”

  江善被强拉着,步步回头,看到娘亲在风雪里,笑出了泪,破布钗裙勾勒出她的瘦骨嶙峋,青丝生了华发,散了几缕被风吹得凄冷摇曳。

  意识到娘亲不要她了,江善哭的撕心裂肺,伸出手想去抓,又被宫人紧紧拽了回来。

  “娘,娘!别不要我……我不哭了,我听话,你带我走,我不要在这……娘,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娘!”

  深红的大门紧合,“砰”的一声隔断了她娘亲最后一抹模糊的身影。

  “娘!!”

  江善喊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也没能把她的娘亲给喊回来。

  梦惊醒,江善被吓得从床上坐起身,醒来后就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心头阵阵绞痛,她捂着胸口,拧眉半天才稍稍缓了下去。

  她太久没梦到过往事了……尘封在她最深的记忆里,不到死前都不会被忆起。江善认为不去回想,才能好好的活着。

  可是真就如此吗。

  脸上泪痕未干,她头脑还有些昏沉,头顶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又惊得江善浑身一颤,惊恐望去。

  “梦见了什么,哭成这样?”黎未染垂眸看她,手中不紧不慢的玩转着色泽温润的红玉手持。

  江善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死,还在公主的寝房里。

  并且……她此时正坐在公主的床上。

  江善猛的滚落下来,跪在公主跟前,苍白的小脸抖着唇,也不敢抬头。只微声求饶道:“奴……奴做了个噩梦。求殿下开恩……饶奴婢一命,奴甘意受罚,求殿下开恩……”

  黎未染勾起她的下颏,让她抬起头来,同样小声对她说道:“本宫说要你命了吗?”

  “你只是不慎中了点药,本宫帮你解去罢了,不必惶恐。”

  公主言语中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可不知为何江善还是听得脊背发寒。

  她触犯公主的禁忌太多了,以至于自己都不相信公主还会再留着她。

  但黎未染金口玉言,说话算话,没要她的命,也没有难为她。

  唯一影响到江善的,就是府中已经传遍了的流言蜚语,说她不仅触犯到公主却没有被处死,还说她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公主,居然这般得宠。

  把她传的几近妖魔化。

  甚至连芮月都听得直皱眉,面色发寒,看见江善时用那目光都能生生活剥了她,想看她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而来。

  江善依旧除了如往常一样伺候公主,就是在她身边学书写字。最近她字写的有了些形,被公主夸赞过几句,连膳食都快赶上了子夜。

  除了会被议论,这几日大概是江善来公主府里呆过最平坦,算得上最高兴的日子。

  但好梦终究会被打破。

  宫里来了人,皇帝身边的杨公公亲自来请长公主进宫面圣,说是相谈有关西域和亲一事。

  消息一传到耳边,埋头写字的江善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手一抖,笔尖就在纸上晕染开几块浓墨,弄脏了纸,之前好不容易写的有点形的字,也都前功尽弃了。

  和亲……陛下是要长公主去和亲吗?

  江善被这想法惊得打了个寒颤,她不能想象,如果公主远嫁了会怎么样,贵妃会怎么样,她又该怎么办……

  黎未染倒是镇定自若,好像此事与她并无任何干系。她注意到江善的异动,合上手中书卷,思量道:“努嘉哈也算是个不错的夫婿,不如本宫跟父皇讨个封号,让江善嫁过去吧。”

  江善仿若雷劈,震惊之余连笔掉地上了也浑然未觉。瞳孔里溢满惊讶与无措,望向公主,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公公在门外待见,并未听见公主说此话,倒是一旁的芮月闻她公主所言,同样探究的视线落到江善身上。

  黎未染继续问她:“不愿吗?”

  江善短暂的惊愣用来挣扎,其余的一切时间都用来爱公主。她怎么不愿,公主要她做的,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奴婢任凭殿下吩咐。”她叩首道。

  得到了江善的答案,黎未染敛了玩弄的心思,面色沉静,嗓音微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江善,你可真好骗。”

  ——

  天色阴灰,云叆叇。几点归雁飞在巍峨耸立的宫城上空,旋过几圈,落在了明晃晃的琉璃瓦顶。

  黎未染随杨公公进了御书房,老皇帝正接过宫奴递上来的药,低头喝了几勺。相比之前,他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发丝更加灰白,眉目形容枯槁。

  黎未染神情淡淡,除了漠然的看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来了?”老皇帝喝完药,挥退了服侍的婢女,低咳几声,看向黎未染对她道,“来,陪朕下完这局棋。”

  黎未染与老皇帝相对而坐,执了黑棋。也不多言,就对着已经下了半局的棋盘顺势落下一子。

  老皇帝执白棋跟了一步,道:“老二是看朕是日渐不行了,见这好机会就急着把你往外推,反正你也不想要朕这位置,不如随了他们的愿?”

  黎未染勾唇浅笑道:“父皇糊涂了,怎么跟那群蠢人一样,问儿臣这样的问题?”

  这天下敢当面骂老皇帝又蠢又糊涂的人,怕是只有黎未染一个。

  老皇帝却并未动怒,反而笑道:“若是你肯走朕给你铺好的路,还用得着这般问吗?”

  “肯走或者不肯走,儿臣不都已经在父皇的局里了么?”黎未染轻抬眸,直视着老皇帝,唇边笑意更甚。

  老皇帝顿了瞬,随后哈哈一笑,摇头叹道:“父皇都是为你好啊。”

  黎未染继续执棋落子,默了片刻才道:“该您了。”

  老皇帝见黎未染只守不攻,只得继续步步击她。转了话题道:“你也不小了,父皇终归是老啦,却还没能为你寻得良配,就算没有和亲,朕也该给你招个驸马了。”

  “不然九泉之下,朕如何去跟你母后交代?”

  听到他提起慕南灵,黎未染执棋子的手忽的一顿,瞳色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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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疠风=麻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