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维之十分随遇而安道:“不知道啊。”

  九方陶陶弱弱地举手:“可能在我这……”

  三双眼睛望向她。

  “十万年前,我把三清维之还没散去的魂魄放进了轮回盘里养着。”

  祈音惊怒:“你怎么敢的!”

  利用轮回盘做这种事,就要承担被轮回盘反噬的极大危险。而且难以想象得消耗多少神力和心血,才能保证三清维之的魂魄不被轮回盘搅碎,还能从中汲取天道之力养着。

  三清维之亦是震惊:“陶陶,你疯了,轮回盘是你能随意动的吗。”

  九方陶陶道:“除了你有一片魂魄意外进入了轮回外,如今结果是好的。”

  三清维之:“……这生机……”

  九方陶陶怒瞪他道:“我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要。”

  三清维之立刻投降道:“我哪敢。”他心情复杂道,“但那我的魂魄还能完整吗,还能从轮回盘里出来吗。”

  祈音脑子嗡嗡的,倒不是不能,只是这也太麻烦了,需要消耗许多心力。

  “能,我已经找到你的魂片转世了。”九方陶陶眼睛明亮道,“只是怎么让你出来,我暂时想不到。”

  “能想到把他的魂魄放进轮回盘里,让他汲取天道之力养着的奇葩想法,你也是个天才了。”祈音道。

  三清维之叹道:“小天才。我能有你是我之幸。”

  九方陶陶脸红了红,道:“那是!”

  子书湛道:“幸好瀛洲的轮回盘没被夺走,否则那些人一动用轮回盘,三清尊上的魂魄就可能会被搅碎。”

  九方陶陶心有余悸道:“是啊。”

  祈音:“所以这就是你宁愿燃烧元神,也不让臧胥抢走轮回盘的原因?”

  三清维之微眯了眯眼,道:“什么燃烧元神?”

  “没什么没什么。”九方陶陶连忙道。

  三清维之正想再问,就听见九方陶陶:“诶,北昊出来了!”

  几人看过去,就见北昊一个人走了过来。

  祈音还没问扶商呢,就听北昊道:“母神说想与你说话。”

  祈音:“啊。”

  北昊指了指他来的方向,道:“她就在那边,你去吧。”

  祈音道:“好。”

  等祈音走了之后,九方陶陶好奇道:“你们聊什么了?”

  “人家母子俩说了什么,你也要好奇?”三清维之语气不虞道。他一想到刚才祈音说的什么燃烧元神,就知晓九方陶陶肯定又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好奇一下不行啊。”九方陶陶嘀咕。

  “你过来,我也要单独与你谈谈。”三清维之忍无可忍,道。

  “我不去。”

  “来。”

  “不来。”

  奈何三清维之碰不到她,拿她根本没办法,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等我从轮回盘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时候你都不记得了。”九方陶陶有恃无恐道。

  九方陶陶说的没错,面前的三清维之只是一道残魂,不久后便会消散。三清维之本体魂魄是不会记得今日之事的。

  三清维之气得无语。

  一直在出神的北昊似乎才刚刚回神,如梦初醒般,道:“什么从轮回盘回去?”

  三清维之看了九方陶陶一眼,九方陶陶只好重新给北昊解释了一番,又把白慈和归盛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北昊面上淡淡,只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祈音和扶商并没有聊多久就出来了,他看着北昊道:“母神已经走了。”

  北昊:“嗯。”

  三清维之看着众人,微笑道:“我也要走了。各位有缘再见。”

  九方陶陶眼睛红了,道:“我一定让你回来。”

  三清维之凝望着她,笑了笑,道:“好。”

  他又看向北昊和祈音,欲言半晌,道:“再见。”

  “再见。”祈音道。

  北昊默然不语,目送他消散。

  *

  少女坐在树上,脚腕间的铃铛叮铃作响,她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天真又单纯,“你好,我是归娆。”

  转眼间,少女成为了妩媚美艳的女人,她与他缠在榻上,墨羽长发遮住她裸露白皙的脊背,她深深凝望着他,暗红的眸子勾魂夺魄又柔情似水,声音媚长低吟:“庚余,我爱你……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她却又忽然变成挺着肚子的女人,她满脸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朝他笑得幸福温婉,道:“你看,我们的孩子多乖啊。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快快乐乐的。”

  她的面色忽地变得狰狞怨恨:“你想打掉我们的孩子!我不准!我不准!你是不是觉得你有北昊了,就可以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你还爱扶商对不对!你还爱她!你们有孩子,我和你没有!你只要她的孩子!呜呜呜呜呜……”

  她退后几步,崩溃大哭,几近癫狂。

  “我不会打掉我们的孩子!你休想!什么神魔种,什么未来的噩运!凭什么天道不允!我偏要生!”

  “你别过来!不准你碰我!你不要他!我要!不准碰我!”

  天地间一片灰暗,血尸如山,血流成河,她从尸山里走出来,瘦骨嶙峋,只有肚子变得很大,畸形得不成人样。

  她在大雨中跪下,崩溃地捂着自己脸,道:“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

  “我的孩子,他需要很多很多元神和魂魄,我只好帮他要来了……”

  “我对不起他们,可我的孩子需要,我只能抢了……”

  “我还想活着,我的孩子也要活着……”

  她可怜又痛苦地望着他,哽咽道:“庚余,你会害怕我吗。你会不要我们吗……庚余,不要丢下我们。”

  “庚余,帮帮我,帮帮我们的孩子~”

  “庚余,你能不能帮孩子挖掉他们的元神和魂魄,孩子喜欢吃。”

  “庚余,我好饿……”她渴望地看着他,眼神变得嗜血残忍,“我好想吃元神,帮帮我吧……”

  她又变得十分冷漠阴鸷,朝他抓来,喃喃道:“庚余,你的元神更好吃,你能不能给我和孩子吃……”

  可时而,她又泪流满面,祈求道:“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不想再这样活着,我不想被他控制了。”

  “庚余,庚余,我爱你……永远爱着你。可我已经变成被魔种控制的疯子,已经不是你爱的那个归娆了……杀了我吧。”

  不,不,不,归娆你要活着!

  庚余从梦中惊醒,胸膛急促起伏,满目凄然仓皇,直到良久,他才平缓了下来。他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某一处,眼底酝酿着偏执疯狂。

  归娆很快就能回来。归娆一定能回来。

  他下了榻,赤脚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神色晦暗深沉,忽地,他顿了顿脚步,胳膊像是被人削断了一般,掉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将胳膊捡了起来,重新黏上肩膀侧边。

  这具身体又要不行了。

  他坐在镜前,静静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之人的面貌仍是他原本的样子,但面皮已经开始脱落。

  很早之前,他为了逃过天道的天惩追踪,用了金蝉脱壳之术,他的神躯已被天雷击毁。

  在之后,他只好不断找合适的身体容纳他的元神和神魂。

  但他的元神和神魂太过强大,他这些年找的许多具身体,不久都会因为容不下他的神魂和元神而脱落溃烂。

  这世上能够真正契合他神魂和元神的,只有北昊的神躯。

  最开始,他给北昊种下尘萝种子,只是怕以后北昊对归娆和他们的孩子不利,如今却能利用尘萝种子控制北昊,然后自己趁机夺舍。

  他的头突然很痛,他拧紧眉头,捂了捂头,半晌,他抬起眼睛来,又重新看着镜中的自己。

  “庚余,你真的要这样对北昊吗,他毕竟还是你的孩子。”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样说道。

  “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他温声道,“如若他听我的,一直拔掉情根的话,他就不会产生感情,尘萝种子就不会长大,我也就没机会控制他。”

  他又谴责道:“如果不是你种下尘萝种子,他就不必在未知的情况下做了选择。”

  他眉眼间沉怒,道:“我怕他变成我现在这样子,我早就告诫过他了,神尊不能有情!是他不听话,非要因为一些渺茫可笑的希望,留下了情根。是他先做了选择!况且,我只是为了保护归娆。”

  他倏然又叹息:“你真要为了复活归娆,将六个轮回盘的天道之力都抽出来吗?轮回盘失去天道之力便再也没用,那样众生就再也没有轮回,世间的因果将会大乱。最终,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他红着眼睛,偏执笑道:“我只要我的归娆,世间和众生与我何干?!我生来这么多年,为了众生做了这么多,现在该让他们还我了!”

  “庚余,你背叛了天道,背叛了众生,最终将不得好死。”

  “不,只要我成功夺舍北昊,我的神力会更上一层,我就能将剩下的两个轮回盘夺过来复活归娆!我和归娆会去往另一个世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看着镜子,仿佛分裂成两个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宛如疯子。

  “你以为你都能做到吗,你忘了祈音,祈音一定会阻止你。你杀得了祈音吗。”

  “祈音是特殊的,北昊也是特殊的,北昊可以杀了他。”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只要我能成功夺取北昊的神躯,就能借他的手去杀了祈音。只是北昊不愧是我的儿子,天赋高得让我嫉妒,神魂太过强大,即便尘萝种子已经长成那般大,我还是离能彻底控制他还差一点点……尘萝种子还需要长得更茁壮坚韧才行。”

  “我已经打算用命录笔、化臻纸和轮回盘创造一个小世界,让他们在里面满足我想要的东西。”

  “我设定的小世界里,他们的立场会极端对立,他们会极恨对方,为了杀彼此不死不休。”

  “而且要保证北昊有绝对力量杀死祈音,祈音却杀不死北昊。”

  “不管如何,我都将会得到好结果。要么北昊成功杀死祈音。要么北昊虽没杀死祈音,但会产生丰沛的感情,将养得尘萝种子更为厉害。要么一箭双雕。”

  “你的想法很好,命录笔、化臻纸、轮回盘创造的小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并非幻境。他们只会把自己当成小世界的人,根本无法识破你的计划。但小世界里的其他人又要谁去扮演呢。”

  “让所有人都进去好了。”庚余低笑道,“谁能活着出来,便全靠自己的本事了。”

  “庚余,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要这么做了吗。”庚余的脸色变得悲悯哀切。

  “我要我的归娆回来。”庚余眼神重又变得癫狂偏执。

  *

  祈音他们一从传承境回来,北昊就收到了好几封来自九重天的急函,都是天君轩辕时也请北昊回去主持大局的信函。

  “也该回九重天了。”祈音瞥了一眼北昊手上的急函道。

  “先等等,我先去把三清维之从轮回盘里带出来。”北昊指尖轻动,信函消失,他抬眸道。

  九方陶陶眼睛一亮,期盼地望着北昊。

  “你现在要把三清维之放出来?”祈音疑惑道,倒不是他不想让三清维之出来,而是现在动用轮回盘,还要护住三清维之的魂魄需要耗费许多神力。

  在眼下哪哪都需要北昊的情况下,北昊消耗神力实在是不妥。

  “如今陶陶受伤颇重,不能再动用神力——”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祈音打断他的话。

  北昊平静地与他对视,道:“我很快就没什么用了,在庚余找到我之前,我最好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九方陶陶和子书湛都沉默了下来。

  祈音瞪他,他知道北昊说的是对的,可北昊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他即将要被丢掉牺牲掉一样。

  祈音想说很刻薄的话,比如你这样自怨自艾,自我放弃,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这样大家都不用怕你被控制反攻我们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瞪着北昊。

  北昊偏过他的视线,看向九方陶陶道:“陶陶,现在带我去轮回盘那边。”

  九方陶陶看了看祈音,抿了抿唇,小声道:“好的。”

  祈音没阻止他们,一直默然不语地看着北昊将三清维之的魂魄弄了出来,将魂魄放进九方陶陶保存了许多年的三清维之尸身里。

  “他的元神和魂魄虽然被养了这么多年,已经接近完好,但因为离体太久,一时半会儿无法契合身体,需要东西来藴养引导。”北昊道,他顿了顿道,“需要元髓血。”

  “我来。”祈音道。

  “不行。”北昊立刻道,“你现在不能损耗丝毫神力,之后需要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九方陶陶:“我来。”

  祈音瞥了她一眼,道:“你来个屁,你来下一刻要死的就是你。”

  子书湛道:“我来。昔日三清尊上将我救了出来,我也该还这因果。”

  祈音想了想,觉得可行,点了点头。

  三清维之的事一了,北昊和祈音便要回九重天。

  “祈音,这些年九重天天官系统已经很成熟,许多事情你都可以交给众多神官去处理,你不必太过劳心。”

  两人正腾云在回九重天的路上。

  “你闭嘴。”祈音道,“我只是暂时的,以后你还是神尊。”

  北昊看着他,仿佛藏着许多话要说,他笑道:“你不跟我抢神尊之位了?”

  祈音哑然片刻,无所谓道:“突然不想要了。”

  “祈音,你若是觉得累,便要三清维之和月华帮你。他们都承我的情,会帮你的。”

  “他们承你的情,为何帮的是我?”祈音直直地看着他。

  北昊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祈音不自在地偏过头,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好像在留遗言似的。真不吉利,烦死了。

  到了九重天,两人就被轩辕时也请了去,与众多各界重要人物谈了话。

  无非是一些安定我方军心的话,北昊太熟练这流程了,祈音便没有多说。

  “北昊尊上,听闻对面的领头是庚余父神,这该不会是真的吧?”有人惶恐道。

  “若是庚余尊上,我等是不是不该与他作对?”

  “对啊,庚余尊上与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不少人脸上都挂着茫然惊愕和无措。

  “是庚余。”祈音的话打断众人的交谈,他淡淡道,“他堕邪了。”

  这一句话引起现场的轩然大波。

  祈音没让众人消化完,就把庚余这些年做的事都说了出来,但没有说北昊被庚余种了尘萝种子的事情。

  现场又陷入一片寂静。

  “还有什么问题吗。”祈音把玩着手上的折扇仿若随意问道。

  良久,有人道:“祈音尊上,庚余这么强大,我们真的能对付他吗。”

  那人话落,忽地一股强大至极的神息笼罩全场,这神息不似北昊那般的冷,甚至带着一种温和的感觉,但却让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地臣服顺从。

  这是祈音的愿神威压,不似其他人的威压那般纯粹武力压制,而是灵魂和精神压制。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祈音的可怕和高不可攀,他们不由得低下了头颅,露出了温顺的模样。

  “不管敌方如何强大,我们都要为了保护苍生,夺回轮回盘而战。今日起,由本座来暂代神尊之位。这场战,由本座来指挥。”

  众人诧异,虽仍垂着头,但眼神已经不由自主瞥向祈音旁边的北昊。

  “听懂了吗。”祈音问。

  北昊眼底带着淡淡笑意,往后退了两步,朝祈音拜了一礼:“谨遵祈音神尊之命。”

  众人看见这一幕,心头巨颤,不由得脚下一软,齐声拜道:“谨遵祈音神尊之命!”

  *

  昆仑后山,锁妖塔。

  北昊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雄浑妖塔片刻,使了个法诀,便在锁妖塔的门上结界上开了个小口,随之抬步走了进去。

  锁妖塔的层数越往上,关住的妖邪法力越高强,而住在最顶层的便是曾经统一妖魔两界,引起六界大战的上古大妖——花无间。

  北昊刚进入最顶层,便闯进一片广袤的原野,原野上长着一棵高大的九间树,树下坐着一个人,正甩着鱼钩进草里,状若在钓鱼。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北昊道。

  “嘘,别打搅我钓鱼。”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玄衣,眼上绑着白绸带,露出的下半张脸精致俊秀,他将食指抵在唇边,悄声道。

  北昊便静静地站在旁边,没有再说话打搅。

  过了很久,男人甩回鱼钩,鱼钩是空的,可他仿佛钓上打鱼似的,手忙脚乱地抓着“鱼”放进旁边空空如也的草地。

  “你倒是耐心。”男人道。

  “你可还记得我,花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