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第二中学, 连带着附近街道和居民区的污染,全都被那一瞬间的圣光清空了。

  操场上那些黑色的液体,以及那个巨大而又恶心的肉瘤, 在夺目的光芒里迅速蒸发消融, 第二中学的操场,终于露出了它此刻的真实样子。

  塑胶跑道上铺满了扭曲干枯的尸体,所有尸体上都分布着电线大小的圆孔, 那是蠕虫在里面生长过的痕迹。

  圣光褪去, 浓雾消失,四周陷入到了一种安静而祥和的平静里。

  尽管圣光的余威让附近的浓雾不敢在靠近, 但因为光线被这区域外的雾气遮挡着,所以第二中学的操场,仍旧处于漆黑里。

  只有不远处的某栋教学楼楼顶上,亮着一团橘色的油灯火光。

  一双穿着特异局制服配套黑靴的脚,突然踩到了操场上。脚的主人跨过那遍地的尸体,走向操场中间。

  这里的污染清除得尤其干净, 甚至附近的尸体与物品,都隐隐带着被圣光完全浸透后的白光。

  操场正中间的尸体数量很少, 只有四具, 但这里异常的躺着个已经变形的货架,以及几个压扁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箱子。

  这些东西落在各处, 安静而隐约的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那双黑靴继续往前走,掠过这一堆杂物, 直到看见了那个东西。它由几颗小小的头骨叠加组成,所有的皮肉都消失了, 只剩下干净而小巧的骨头。

  每个骨头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被蠕虫驻扎过的小洞, 但最不寻常的是, 这些小小的头骨,每一颗都散发着圣洁的光。

  是拿出去,能直接当做镇压污染的道具一样的宝贝。

  空气里,忽地传来黑靴主人的一声轻笑,像是在惊叹圣光天赋的强悍威力,又像是在嘲讽被圣光净化成道具的污染物的可笑。

  天赋000-圣光,还真是——碍事啊。

  **

  贺今谭被一亮一暗的光的动静弄醒,他明明是在可怕幻境里昏迷的,但恢复意识的瞬间,又觉得自己刚睡了有生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有种浑身骨头都轻了的感觉。

  那一亮一灭的动静仍在,像是有人在来回开灯和关灯。

  贺今谭睁开眼,顺着光亮动静看去。

  他正在一辆车子的副驾驶上,旁边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他没见过的人,穿着黑色的卫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了那双浅红色的眼睛,以及栗色的头发。

  那一亮一灭的圣光,就来自这个人漂亮的指尖,除了光以外,他指尖里还握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贺今谭马上认出来了,那是研究所紧急配置出来的燃/烧/弹。

  这个神秘人,正在往那一排燃/烧/弹里注入圣光,所以才会不停生出一亮一暗的光。

  “接下来,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江简垂着眼,动作没停的给第九个燃/烧/弹加圣光,他伪装后的声音略微带了一点哑,“用这些手/雷,去清理污染源。”

  贺今谭迅速环顾着周围,大概是因为车里频繁亮起圣光的原因,附近并没有浓雾,车顶灯光隐约照出外面的街景。

  西九并不在这里。

  “我一个人吗?”贺今谭道,“还是……你会暗中跟我一起?”

  江简握着最后一个燃/烧/弹,雪白的圣光猛地亮起,白光瞬间映亮他浅红色的眸子,光点冷清。

  “别问我问题,我让你做什么,”江简慢慢侧过眼,眸光幽冷,“你就做什么,这是你得到这些燃/烧/弹的代价。”

  燃/烧/弹的外壳本就是银白色的,加了圣光之后,更是铮亮雪白,透着神秘又清冷的圣洁气息。

  贺今谭很识相地道:“我明白了。”

  江简把所有的燃/烧/弹扔给贺今谭,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连续使用圣光,让他的身体异常疲惫,这天赋实在太耗体力了。

  而且还带着被动圣母化的副作用,江简忽然间生出了一种这根本不划算的憋屈念头。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得尽快把江城里那些散落的污染源清理掉,不然会死更多的人。

  江简揉着眉心说:“像第二中学那样的污染源,江城里应该还有很多,具体位置等我确定了,发你手机上。”

  贺今谭从兜里摸出手机,这附近信号不错,所以他的手机震动不断,陆续接收到了不少消息。

  “或许不用麻烦你了。”贺今谭看着消息说,“我们正在确定。”

  在圣光靠近第二中学的污染源时,其他地方的污染源似乎同样察觉到了危机,于是整个江城迷雾里的怪物,都在同一时间,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污染源。

  庞大怪物带来的动静是巨大的,所以特异局能用检测仪,通过地面震动产生的波,直接远程把位置全部确定出来。

  贺今谭解释完特异局的办法,刚好确定了位置的地图被发过来,只是网速太慢,图片一时加载不出来,他专注地刷新了几下,随后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个神秘的圣光觉醒者,突然没说话了。

  “抱歉啊,我不是我们说不需要你确定位置的意思。”贺今谭开始解释,“只是……那个,我们可以互相扶持,正好给你省点力。”

  江简从怔楞中回神,他并没有介意,只是很意外。还以为这个位置,只有他能通过系统开挂搞出来,没想到特异局也能做到。

  还比他更快,意外地让江简省了不少力。江简没想到,原来特异局也会有靠谱的时候。

  江简单手撑着额头:“知道了,下车吧。”

  贺今谭看了看神秘人,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大部分面容都被遮住了,贺今谭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轮廓,以及那双浅红色的眼睛。

  “江城污染处理完后,能请你救一个人吗?”贺今谭道,“他对于我们,对于整个人类来说,都非常重要,他不能死。所以如果你愿意救他,特异局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江简一猜就知道了答案:“要我救傅泊吗?”

  贺今谭点头:“是。”

  江简笑了一下,眼神却冷淡地看着车前方:“傅泊知道他自己活得这么惨吗,被你们用整个人类捆绑。”

  贺今谭张嘴想要辩解,但又词穷地找不到理由。因为他们的确是在用人类和特异局的生死存亡,在绑架着傅泊。

  使用圣光的疲惫感和副作用越发强烈,江简头疼起来,他闭了闭眼,决定放弃抵抗圣光的副作用:“想让我救傅泊也不是不行,让他亲自来求我。”

  江简大概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突然觉得有点爽。

  “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

  贺今谭看着嚣张的神秘人,嘴唇张开,又合上:“……”

  把贺今谭赶下车后,江简开车往双子大楼方向走。

  这边距第二中学不远,圣光爆发后这附近的迷雾被削了很多,所以前十分钟的车程,江简开得很顺利。

  等到了迷雾浓稠到车子完全无法看清路的地段,江简就停下车,然后在附近找了间酒店空房间。

  他现在得睡一觉。

  江简在床头点好蜡烛,然后解锁手机。这边信号很差,他等了好一会,终于收到贺今谭发来的地图,以及一条消息。

  “我和同伴现在赶去最近的污染源所在地,处理第一个。”

  江简放大地图,仔细看了看标红的地方,根据特异局的检测,像第二中学那样的污染源,竟然还有十二个。

  双子大楼这个地方,就在其中。

  关掉地图,江简再次点开他和大漂亮的聊天记录,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就是死活没信了。就算是聊天中途睡着了,现在也该睡醒了吧?

  干嘛不回?

  难道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或者是在出神秘任务吗?再不然,他又身体不好的吐血了,然后被送去抢救了吗?

  江简自己脑补不出结果,他直接戳了条消息过去:“?”

  几分钟过去,江简困得眼皮几乎粘上之际,手机终于震了一下,他收到了回信。同一时刻,窗外的城市远处,忽地亮起了刺目的圣光。是贺今谭在用□□,清理污染源。

  蘑菇云一样炸开的白光炫目圣洁,瞬间刺破了暗夜。

  **

  特异局总部医院。

  傅泊摩挲着刚拿到手的新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曲阁的汇报。

  江城雾都情况严峻,傅泊虽然人没法过去,但关于江城雾都的大小消息,全都会汇报给他,尤其是死亡人数。

  “根据贺队的报告,江城迷雾里藏着的那十几个污染源,每个的等级都在S级以上。并且,这些污染源附近居民的死亡数量非常高。”

  “这些污染,似乎是通过吸食人命进行成长的,因此,处理污染的速度越慢,死亡的人数,就越多。所以,如果……”

  曲阁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她看着傅泊苍白冷淡的侧脸,眼里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

  “如果您的身体状况能好一点,如果您能及时赶到江城,那么,死亡数量就会降低至少一半。”

  傅泊摩挲手机的指头一顿。

  曲阁说完便垂下了眼皮,她干涩的咽了口口水,马上汇报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您送到研究室的口服液,经检测确定无毒。液体里只有高纯度的圣光,一毫升就能清理掉五十点污染。”

  “口服液一共十五毫升,研究所留下和使用了五毫升,另外十毫升,总局长希望您能现在就喝下去。”

  傅泊纯白的睫毛低垂着,他很安静,也很疲惫地看着地板,一个字也没说。

  曲阁静了几秒,自己道:“我现在就让研究所把那十毫升口服液送过来。”

  曲阁离开了,病房里再无动静,死寂冷清。

  傅泊坐着没动,雕塑一样凝滞在房间里,直到手机震动的嗡鸣声,打破了僵冷的安静。傅泊睫毛动了一下,他翻过手机,垂眼看向屏幕。

  江简发来了一条消息:“?”

  傅泊上翻着消息记录,目光定在江简的那一句“给你打电话,你就会过来救我吗”上。

  可他是去不了江城的。

  很久很久之后,傅泊才移动着手指,回复了江简。

  只有两个字:“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