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在教学楼天台上, 她最先发现那些巨大动静里的异常,地面抖动得宛如七级地震,空气里传来了尖锐的压迫感。

  她猛地抬头看向上空, 浓雾把一切都遮挡住了。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 就在距离西九位置不远的迷雾某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向,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破坏了地面和建筑。

  但是看不见。

  西九果断地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圆形的□□, 这是研究局那边为了应对江城迷雾,紧急做出来的□□。

  破坏性很小, 但能释放非常大面积的火焰,作用类似于照明弹,只是持续时间仅有三秒。

  西九使用了天赋体力,用力把特殊□□扔向操场中间的区域,□□在迷雾里飞行片刻,终于轰然爆炸。

  明亮如火烧云一样的亮光在操场上空铺开, 顿时,周围的一切都被映出来了。

  西九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她看见了大量比加长卡车还要巨大的怪物, 它们模样苍白而怪异,背后上的触手胡乱飞舞着, 有的触手上长着人头,有的则串着新鲜的人类躯体。

  部分躯体甚至还活着, 西九清晰地看见了他们痛苦挣扎的表情。

  赤红色的火光像是血,猩红残忍地勾出这宛如末日的一幕。

  一秒之后, 巨大的怪物砸落在操场上, 覆盖在上面的黑色液体瞬间活过来了似的, 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向怪物。

  又一秒后,西九看见坠落的怪物在迅速崩塌,像是某种融化的药片,一层层白色的东西,非常迅速的从怪物身上脱落下来。

  漫天火光消失的前一刻,第一个落地的怪物彻底崩塌,它苍白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化,只剩下一具具扭曲的尸体,像没用的石块,扑通落进黑色液体里。

  火焰熄灭,浓雾重新席卷,遮天蔽日。

  其中一个怪物,就砸落在江简旁边,它卷起的劲风差点吹灭了蜡烛的火光。火苗暗淡了一秒,又慢慢重新烧起。

  黄色的光芒投下,让江简清楚地看见了怪物在黑色液体里融化的过程,那些组成怪物躯体的苍白蠕虫,正在层层剥落,稀里哗啦地掉进黑色液体里。

  庞大怪物砸落在操场上的声响连绵不绝,一声接着一声的从雾气里传出来,地面震颤不止。那些黑色液体似乎在沸腾,所有触手都在回缩,缩向那个藏在暗处的圆形污染源。

  江简举着蜡烛,再往前走了几步,光晕移动,清清楚楚地照出了那污染源的模样。近了看,江简才发现这东西长得异常恶心。

  它像个黑色的超大肉瘤,裹满又稠又脏的黏液,上面还长满了拳头大小的肉球,那些漆黑的触手从肉瘤顶部生长出来,如同一圈长长的头发。

  地面上那些黑色的液体,则从肉瘤的底部慢慢流淌而出。

  随着江简的靠近,肉瘤的表面像是呼吸一样鼓动起来,大量黏液被分泌出来,流淌时甚至会出发黏糊糊的咕叽声。

  地面的震动慢慢停下了,那些怪物突然停止了跳进操场的举动。更加浓稠阴冷的雾气,围在江简身边涌动,四周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连地面上的触手,都全部缩回了肉瘤里。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

  江简继续往前,一直走到肉瘤的面前。近距离看,这东西更加恶心了,尤其是它那黏糊糊黑色表面,像是某种腐肉,摸一下便会沾上满手腐臭。

  但现在没时间磨蹭,江简直接伸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按在粘滑的肉瘤表面。

  【已找到降临点,圣光升级中……99.9%……100%。】

  【恭喜宿主,您已拥有E级圣光……检测到环境符合,圣光持续升级中,进度1%、2%……备注:当前圣光已经充能完毕,可降级(F级)使用。】

  江简意外怔了怔,倒是没想到圣光会直接连续升级。

  他指尖一动,刚要使用圣光,忽然听见了“咕噜”的水泡声。

  先是一声,然后是密集的第二第三……无数声。

  地面上那一层黑色的液体,竟然真的沸腾起来了,一颗颗黑色水泡从底下涌出,隆起鼓包,再嘭的一声破开,水花翻起的时候,江简看见了液体之下的层层蠕虫。

  那些从怪物身上掉落的白色蠕虫,似乎与黑色液体融合了,它们变成了黑色,掩藏在黑色液体里。

  数量庞大的黑色蠕虫交织成股,水柱一样从地面冲出来,瞬间吞噬了江简已经触手化了的下半身。

  蠕虫疯狂涌动,顺着江简的触手和肌肤,往他身体里钻去。这些东西,是打算用这种办法杀死,或者把江简同化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被污染入侵到了体内,进食完全不受控制的自动开启,江简身体里累积的污染骤然失控,畸变从他腰部开始再次爆发。

  江简感觉自己的胸口正在裂开,脏器因为污染而变形,大概再过几秒,他畸变的脏器就会破开他的胸膛钻出来。

  江简偏头,看向旁边那颗大肉瘤。

  那东西还在呼吸一样的慢慢起伏着,满是黏液的表面似乎动了一下,好像里面还孕育着什么东西。

  要是换个情况,江简会把这个肉瘤扒开看看里面什么样,不过现在,他还不想被自己的脏器开膛破肚。

  贴着肉瘤表面的指尖猛地收紧,夺目的雪白圣光,猛地从江简掌心处亮起。

  光芒刺目明亮,犹如飓风过境,势不可挡地横扫而出,所过之处,污染尽消。

  **

  整个江城的人,都看见了那骤然亮起的圣光,浓雾瞬间产生激烈的波动,它们甚至肉眼可见的变薄俩排序。

  那片持续压抑在整个江城上空的诡异迷雾,竟在瞬息之间,就这样被消除了一层。

  “姜队,快看!”田恬第一个发现了那亮起的白光,“是圣光!好大一团圣光!”

  姜瑶立马冲到窗前,哗啦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圣光亮起的地方距离他们所在的医院有些远,但那光实在太亮了,就像是一枚镶嵌在黑色城市里的月亮,附近的建筑轮廓都被它映了出来。

  姜瑶盯着那团光,皱起了眉。她并不知道贺今谭“觉醒”了圣光的事,所以在她看来,现在使用圣光的人,一定是就是十里镇上那个人。

  但现在就暴露出身份,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城迷雾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天谴的人,现在他们全都被惊动了,这些人,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找到圣光觉醒者。

  情况会变得很麻烦和危险。尤其是在这种雾气笼罩,极易隐藏身形的地方,暗地里下手的,不会只有明面上天谴人员,还有那些藏在特异局里的间谍。

  后者,才是最危险的。

  明亮的圣光持续了大概两秒钟,忽然熄灭,江城重新暗了下来。

  原野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仪器上的检测数值,说道:“空气里的污染值数大概下降了十点。”

  许邵惊讶:“这么多?”

  田恬眼里亮着光:“因为是圣光嘛,圣光当然天赋第一牛鼻了……”

  窗前,姜瑶仍旧盯着外面,眉头皱得愈发紧,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沉。身为感知系的原野同样沉下了脸色,他已经感觉到了。

  “有两个很强的畸变者,出现在了医院附近。”

  姜瑶转了一圈脖子,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看来是冲着婴儿来的。”

  有人在四处抢夺婴儿,这个事太过严重和丧心病狂,所以第一时间就通过卡顿的网络,传遍了整个江城。

  这也是姜瑶他们没立马离开医院的原因。

  窗外,医院围墙之上。

  孟不顾和唐闪并排着,站定在围墙上,不同的是,孟不顾回头看向圣光曾经亮起的方向,而唐闪则只关注着医院。

  视线不受迷雾阻挡,所以唐闪很清楚地看见了那站在窗前的特异局人员。

  “喂。”他用手肘捅了一下孟不顾,“你前队友在这儿哎,你打算怎么办?”

  孟不顾反而问道:“圣光又出现了,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唐闪完全不在意:“又不是我们的任务内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早晚抓完小孩,然后出去打游戏。”

  孟不顾收回目光,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医院大楼,一下子就发现了姜瑶。他和姜瑶一起培训,以及出过任务,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上。

  唐闪瞄着孟不顾的表情:“怎么,你前女友啊?”

  孟不顾叹了口气,却是接着唐闪的上一句话说:“以后少打游戏,多干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

  唐闪皱眉看着他:“什么叫我这个年纪该干的事情?”

  孟不顾看了眼唐闪,突然笑起来,带着些恶劣:“念书啊,明年我带你去参加高考怎么样?”

  唐闪回了孟不顾一根不屑的中指。

  孟不顾笑了一下,他从围墙上跃下,身影快速向着医院大楼逼近:“走了,该干活了。”

  唐闪立马追了过去,他速度比孟不顾更快,劲风掀起他的额发,完整的露出了他稚嫩却凶狠的脸。

  “那个扎马尾的女人,我想弄死她。”唐闪偏过头,表情里有股天真的恶意,“你不会阻止吧?”

  孟不顾知道他说的是姜瑶。

  “不会。”他翻进医院里,“只要你做得到。”

  ……

  五分钟后。

  唐闪没能做到,那个叫姜瑶的女人,比他预想中棘手得多,打起架来既凶狠又灵活,最后唐闪只是重伤她身边跟着的三个实习生。

  孟不顾拉着装保温箱的货架,找到唐闪时,唐闪和姜瑶刚好两败俱伤的各退了一步。

  唐闪这火焰燎伤了脸颊,头发也烧焦了一缕,他身体失控后退,被孟不顾扶了一把才停下。

  他摸了摸刺痛的脸,生气得脸颊上开始蔓延出黑线,那是他的畸变能力:“妈的,我……”

  下巴忽然被人抓住,带着他的脸转向左侧。

  唐闪近距离看见了孟不顾,他捏着唐闪的下巴,垂着眼,有些认真,又有些阴沉地在看唐闪脸上的烧伤。

  “很严重啊。”孟不顾指尖轻轻蹭了一下那片伤痕,又很快放开。

  他把货架交给呆滞的唐闪,自己朝着姜瑶走去。

  “姜瑶,看在是前队友的份上,你配合一下,别反抗,这样,我会下手轻一点的。”

  姜瑶皱眉盯着孟不顾:“你……”

  话没说完,孟不顾就已经动手了。不论等级和经验,孟不顾都绝对碾压姜瑶,只花了三秒钟,姜瑶的胸膛就挨了一拳。

  她的大片胸骨被打断,肺叶受伤,哇的吐出了大量鲜血。

  孟不顾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姜瑶,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随后孟不顾转过身,从重伤昏迷的原野身上跨过,头也不回地带着唐闪离开了。

  姜瑶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吐血,一边笑了起来。

  孟不顾对她手下留情了,所以她确定了一件事。

  姜瑶脱力的躺平在地板上,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带着笑容的慢慢闭上了眼。

  早就听见动静的的医护人员们,这时候陆续赶过来,把几人全都抬进了急救室。

  **

  这是孟不顾他们需要找的最后一批婴儿,交接之后,孟不顾带着唐闪,去据点里处理脸上的烧伤。

  其实不止脸上,唐闪身上应该也有很多淤伤和大大小小的烧伤。

  姜瑶的天赋序列不高,但她在战斗意识和身体反应上的天赋很高,跟她打架,如果没有绝对的等级碾压,很难讨到好。

  孟不顾让唐闪把衣服脱掉,好让他检查身上的伤口。

  唐闪顿时暴躁得像个炸毛的猫,他凶狠地瞪着孟不顾,骂道:“脱你妈。”

  孟不顾笑了一下:“你这是害羞了吗?”

  唐闪狠狠瞪着孟不顾,骂了声滚,随后他起身就走。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苏行云临时安排的休息酒店,因为是零元购,所以整个五星级酒店的所有高级套房,都随便他们挑。

  唐闪打算去隔壁洗个澡。

  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了停,回头看了眼还待在客厅里孟不顾,抿紧了嘴唇。莫名的,他很想和孟不顾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但思绪乱糟糟的一片,茫然得没有头绪。

  唐闪只知道自己心里有很多疑惑,可他不清楚那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最后他只是在门口磨蹭两秒,便关门离开了。

  房间安静下来。

  孟不顾疲惫地坐在沙发扶手上,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夹烟的手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既醒目又丑陋。

  孟不顾握紧了手指,把带血的地方藏起来,他目光对着漆黑的落地窗外,回想起刚才看见的圣光,咬紧了香烟滤嘴。

  圣光亮了,说明江简就在这里。

  那江城的污染事件,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就像十里镇上的污染一样,瞬息间就能清除掉。

  孟不顾含着烟,慢慢舒展开手指,露出那些不堪的血迹。

  这样的话,江城可以少死很多人,他也可以……少杀很多人了吧。

  一截长长的烟灰突然掉落在孟不顾的裤子上,他伸手抚掉,烟灰被抹开,反而在他裤子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污迹。

  孟不顾干脆不管了,他摁熄烟头,重新点了一支新的烟。

  身体靠着沙发,孟不顾仰头望着酒店精美的天花板。

  他现在真的不想继续屠杀了,所以——

  ——江简啊,你一定要快点结束这一切啊。

  ——一定。

  ——必须。

  ——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