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顾和唐闪在收集完婴儿之后, 没能立马离开江城。苏行云过来把两人接到了一栋建筑里,进建筑前,孟不顾被对面的那高耸入云的双子大楼吸引了目光。

  他随意抬头看了一眼。

  进入建筑的瞬间, 孟不顾顿时感觉一股极强的污染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吃过了苏行云之前给的药片, 视野不受迷雾遮挡,但进入建筑后,他又明确地看见了雾。

  黑色的, 有些像是烟, 但又有着明确的颗粒感,厚薄不均的漂浮在空气里。

  越往建筑深处走, 这些黑色的烟雾越是浓,那阴冷的污染气息也越发强烈。

  苏行云在前面,带着孟不顾和唐闪,进了一座老式的铁栅栏电梯,速度很慢地往上升。路程有些长,唐闪不耐烦了。

  “这到底是要干嘛?我们的任务不是已经做完了吗?其他的事, 已经不归我负责了。”

  苏行云很好脾气地娇笑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谁知道圣光觉醒者会出现呢?就刚刚, 仅仅一个小时里, 他就摧毁了两处神明身体。”

  苏行云叹了口气,但声音里并没有多少遗憾惋惜, 仿佛只是流程性的一叹。

  “虽然只是神明的两个脚趾头,但总归是隐患。”

  旧电梯这时咯吱响着停下, 苏行云拉开门,率先走出去。外面是一个非常空旷的平层空间, 漆黑的烟雾在里面慢慢漂浮着, 哪怕吃过药, 孟不顾的视野也有些受阻。

  苏行云带着人继续往前走:“这次的任务很重要,绝对不允许失败,所以我们要照看好这些散落的神明躯体,然后等着老大来验收。”

  唐闪意外道:“他会来江城吗?”

  老大,天谴的创始人,也是唐闪名义上的收养人。唐闪是他捡进天谴的,但他平时行踪不定,早几年的时候还会隔三差五的到据点里看看,这几年不知道为何,他很少再露面。

  但就算如此,天谴队里凡是见过老大的人,就没有不畏惧他的。

  苏行云道:“也许,老大想做什么,我们哪里猜得到?不过白见青确定会来。”

  唐闪顿时厌恶地皱眉,白见青是最早一批跟在老大身边的人,地位高,能力强,最重要的是,他/她是个变态。

  性别时男时女不说,还喜欢玩宠物游戏,比如拿鞭子抽人,或者让人跪在地上当脚凳,当猫狗。唐闪见过一次白见青让他的宠物舔地上的汤吃,把唐闪恶心得差点吐了。

  几人说话间,苏行云停下了脚步。

  黑色的烟雾在空间里缓缓漂浮,于是那个位于大平层最里面的东西,也显出它庞大的轮廓。它像是一颗用无数弯曲绳子吊在半空中的圆球。

  体积巨大如车,无数绳子一样的触手从圆球里伸出来,紧紧攀附在地面和墙壁上,偶尔,那些触手会突然一抽一扭的动弹一下。

  “咔嚓——”一声脆响,火光登时烧起。明亮的火焰清晰勾出圆球的模样,那竟然是一颗由无数蠕虫裹紧组成的球体。

  拥挤在一起的蠕虫们不停扭动,发出窸窸窣窣的黏腻爬行声。

  孟不顾看了眼,感觉有些恶心,他转开视线,看向点燃火盆的人。据说是刚加入进来不久的新人,名字叫顾怀迟。

  苏行云这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和短信,说道:“白见青快到了,我去接一下。你们就待在这儿,等人齐了我有事要说。”

  唐闪很烦躁:“分开说不行吗?等来等去的浪费时间。”

  苏行云勾起唇,看着唐闪道:“老大可能会跟白见青一起到,现在你连他都没耐心等了吗?”

  唐闪瞬间静音。

  苏行云很快离开走远,孟不顾瞧着唐闪安静畏惧的样子,好奇问道:“你们老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不顾加入进来快两年了,但一次也没见过天谴的创始人。只听说这个人能力诡谲强大,甚至能操控污染物。孟不顾一度怀疑天谴的老大是不是已经潜伏进特异总局了,但没有证据。

  “不好惹的人。”唐闪其实也不知道老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对老大的印象只有阴晴不定的脾气,和那双仿佛能把人灵魂盯穿的眼睛。

  回忆起什么,唐闪突然看向孟不顾,说了一句:“没人能在老大面前说谎,他能看透一切。”

  孟不顾一顿。

  唐闪扭开了脸,声音很快也很细:“不要和他对视。”

  孟不顾忽然笑了一下,他抬手揉着唐闪的发顶:“知道了,谢谢。”

  唐闪啪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烦死了。”

  于是孟不顾就勾着唐闪的脖子笑,唐闪反应非常激烈,炸毛得像是要跳起来打人。

  但就在这时,那颗蠕虫组成的肉球突然发出一声咕叽响,有什么东西,从层层蠕虫里钻了出来。

  孟不顾猛地转头,看见肉球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张水盆大小的脸。面积很大,但那张脸的轮廓和五官却十分稚嫩,双眼紧紧闭着,分明就是婴儿的模样。

  蠕虫组成的脸像是活的,面部颤动不断,眼皮好似要睁开,但整张脸又在下一秒隐匿回了肉球里。

  孟不顾看得有些愣住,之前他只是找婴儿过来,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被异化融合后的婴儿模样。

  “这是我侄子。”一直没说过话的顾怀迟出声,“他的脸会突然出现,是因为外面又亮起了圣光,它感知到了。”

  孟不顾挑眉:“你侄子?”

  顾怀迟往前走了几步,明亮的火光照在他侧脸上,他的肤色变得极白,没有半点温度和血色。

  “是的,我弟弟的儿子,是我亲自接生,然后亲自送给苏行云的。”他用一种奇怪又扭曲的怜爱表情看着肉球,“他幸运的被做成了核心。”

  唐闪道:“所以你很骄傲咯?”

  顾怀迟竟然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差不多吧,毕竟他成就了我。”

  说完,他又很是突兀地补充:“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先牺牲什么。我牺牲了,但我也得到了。”

  他看向孟不顾,露出了极其微妙的笑容:“这个道理没错吧?”

  孟不顾垂着眼,回得很冷淡:“大概吧。”

  顾怀迟还想说什么,高跟鞋声忽然响起,苏行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另外两道脚步声。

  孟不顾立马转头看过去。

  火光摇曳,黑色烟雾里的人影也跟着隐约的晃动着。苏行云走在最前方,身后左侧跟着一个身量极其高的长发男性,右侧跟着的则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性。

  “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苏行云边走边道,“老大来了,他会亲自处理圣光觉醒者。”

  说话间,苏行云带着人走近,火光顿时清晰地照出了她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

  孟不顾的视线停在那个男性身上,瞳孔震惊地缩紧,那个男人,竟然有着和傅队一模一样的银发与红眸。

  **

  看完傅泊的道歉短信,江简失眠了五分钟,然后就因为过强的疲惫感而陷入昏睡。

  他原本计划睡两个小时,为此还定好了手机闹钟,但等他醒来,竟然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了。

  床头柜上的蜡烛只剩浅浅一层,火光摇摇欲熄,放在旁边的手机已经彻底没电,连开机都不行。

  江简撑着额头,精神状况虽然好一点了,但他还是很困。看来圣光不适合用来打持久战,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

  系统道:【你一共睡了四小时零七分钟,在你睡着期间,外面一共亮起过三次圣光,从那之后,圣光便没再亮起过。看来贺今谭他们碰见了某种意外呢。】

  对此,江简并没有觉得意外,带着圣光招摇过市的贺今谭,不遭遇意外,他才会感到意外。

  江简拿起另一支联系贺今谭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三条未读消息,是贺今谭发来的污染源处理进度报告,最后一条的发送时间在两个小时前。

  不知道贺今谭碰见了什么,竟然两个小时了还没解决,希望贺今谭别挂在江城迷雾里了。

  江简给贺今谭留了条信息,接着下床洗了个冷水脸,最后他推开酒店阳台门。

  外面的迷雾仍旧浓稠庞大,遮蔽着整个城市。江简看向双子大楼的方向,按地图上的标注,大楼距离酒店直线距离大概五公里。

  正常情况下,在酒店阳台完全能直接看见大楼。可惜现在雾气把一切都遮住了。

  收回视线,江简手臂撑着阳台栏杆,直接纵身从迷雾里跳下去。

  也许是圣光副作用的影响,现在江简有着极其强烈的,冲到双子大楼查看情况,然后解决掉里面可能存在的污染的欲望。

  他半点没耽搁,朝着大楼一路狂奔。

  越靠近双子大楼,江简就越能感觉到了空气里逐渐加重的污染。

  系统的提示声也逐渐清晰:【……环境符合,E级圣光充能完毕……检测到环境符合,圣光升级中……升级失败……请找到诞生点。】

  江简捕捉到了系统话里的新词:诞生点。

  这次不是降临,而是诞生,看来双子大楼里的东西,和操场上那些不一样。

  江简边跑边拿出另一只手机,再次检查信息,贺今谭还没回。江简关上手机,屏幕光消失的刹那,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

  如果是以前,在有其他重要计划的前提,江简是绝对不可能去凑热闹的,但现在他身上压着被动圣母的副作用。所以“救援”这个念头,在刹那间影响了江简的判断,他改了方向,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

  传来声音的地方并不远,在一条商业街的某二楼店铺。

  明亮刺目的火光从店铺门窗里传出来,江简顺着火光,刚到街口,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二楼砸落下来,重重摔在地面上,声响大得连江简都听见了。

  “越州!”唐郊紧张又愤怒的声音紧跟着传过来。

  江简脚步微顿,他诧异地抬头,通过剧烈燃烧的火焰光,江简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唐郊和秦新乐的身影。

  在两人之间,还有另外的陌生人影,以及巨蛇一样狂乱飞舞的触手。显然,这两拨人正在打架,战况激烈,并且唐郊他们明显处于弱势。

  因为江简看见了第二个从上面摔下来的人影,看发型,应该是秦新乐。

  向来傲慢嚣张的狂蜂队三个人,这会竟然在挨打。

  二楼这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墙壁与玻璃碎片,卷着火焰从上方四散飞下,流星一样的火苗散落在浓雾各处,变成模糊的光点。

  一块燃烧着木块就落在江简神身旁不远处,光晕勾出了一小圈空隙。

  接着,一个人形物体突然从上面砸下来,滚了几圈之后,一头撞到江简的脚边。江简低头,和满脸血的唐郊对上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