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楚颐从未想过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虽然他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爱豢养男宠的名声也早已人尽皆知,可顾期年并非寻常人, 他是顾家嫡子, 顾氏唯一的小少主,与他这个楚家人走在一起,多少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麻烦。

  尤其如今两家斗得厉害,皇上身体日渐颓败, 太子人选却未定下, 两家骤然联合, 对皇上来说无疑是莫大威胁。

  可不想宣扬,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怕那些人知道。

  楚颐冰凉的指尖覆上顾期年的手背, 这副撒娇离不开他的样子,让他整颗心融化成了一摊温水。

  他干脆懒懒靠在顾期年怀里,道:“顾将军这两日没少为难你吧?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朝华公主,想来也是得到了赐婚的准信, 正巧我也有样小玩意儿想送你。”

  顾期年将下巴埋在楚颐肩上,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后背几乎嵌入温暖的怀中。

  他点头乖乖道:“好,我一定每日带在身上。”

  楚颐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笑道:“看都未看过, 你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喜欢?”

  “只要是阿眠送的,我都喜欢。”顾期年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楚颐一点都不怀疑是假, 毕竟顾期年连他幼时曾送的那只狐王都好好留着, 邑城街头随手买的玉佩, 也始终贴身带在身上, 就连那副画像,即便得不到原版,也干脆找人另画了两幅挂在卧房。

  只是此物不比其他,顾期年性子骄傲,未必受得了这个。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小木盒,随手打开盖子,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静静躺在中央光滑的锦缎上。

  “上次去往梁州的途中,我曾说过也要送你一条一样的,仇云倒是倒是懂事,回京当日便把人带给了江植。”

  楚颐随手一勾将它取了出来,问:“喜欢吗?”

  顾期年垂眸看了一眼,探出手,自身后将链条接在手中。

  链条上金色的铃铛小巧精致,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仔细查看了一番,在那小小的锁扣背面,细细刻上了楚颐的名字。

  顾期年忍不住笑得开心:“当初那个匠人骗我,说世上再不会有同样的两条链子,就像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我看他吹嘘地厉害,才特意定制一条,想着若是将来你再消失不见了,也好有个凭证去寻……没曾想这条也相差不到哪去,跟你的那条还真像是一对的。”

  “本来就是一对的。”楚颐淡淡道,“他也未曾骗你,只是提着脑袋做事,总会有些奇迹发生,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

  他伸手将链条拿了回去,道:“我帮你带上。”

  顾期年应了一声,听话地放开他,任由楚颐将链条戴在了脚腕上,然后看了一眼盒子中静静躺着的小小钥匙,连带盒子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

  第二日一早,楚颐尚在睡梦中,已有侍女轻手轻脚送热水去了外间。

  房内虽燃了炭盆,可整夜过去,空气依旧带着凉意,楚颐翻了个身,一条手臂立刻落在腰间,将他整个人揽进温暖的怀里。

  “醒了?”

  顾期年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丝初醒的慵懒,柔软的里衣面料轻薄,能感受到细腻纹理下令人安心的平缓心跳。

  楚颐懒懒应了一声,想到稍后二人就要分开,伸手与他相拥在一起,随口问:“阿衡的兄长过几日就要大婚,唐大人虽然一向中立,可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顾家可要送贺礼过去?”

  “顾家对此事倒是无所谓,”顾期年将头往楚颐肩上埋了埋问,“你去吗?”

  楚颐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不由笑了笑:“唐大人一向对阿衡不满,我自然要陪同前往,免得唐家欺负了他。”

  顾期年沉默片刻点点头,手臂收拢将他抱得更紧:“那我也去。”

  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眼小憩,屋外始终忙碌不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侍女轻手轻脚走向门前。

  “世子醒了吗?顾府的马车天不亮就已候在门外,可要奴婢先让人回了他们?”

  楚颐微微松开手臂,与顾期年对视一眼,撑坐起身。

  “不必了,”楚颐淡淡回应,“准备早膳,告诉他们等用完膳顾期年就回。”

  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了。

  等人离开,两人才慢慢悠悠起床更衣洗漱。

  顾期年自回京后,对赐婚一事各种抵触,之前本就因送男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昨夜醉酒后还直接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顾将军不放心倒也正常。

  只怕京中得知此事的,心都同样吊着。

  两人出了卧房,外间的桌上已摆了七八样小菜糕点,皆是依着顾期年的口味,正中央的位置,还放着一碟红枣糕,尚还冒着热气,带着悠悠甜香。

  四年前楚颐曾答应过顾期年,若他喜欢,会将同福斋的糕点师傅带回府中,专门为他一人做红枣糕,当时他说的真诚,却没料到顾期年最后竟敢算计他,也便搁置了。

  这次回京路过邑城,他特意令人将师傅请进了府,以后常在一起,总不能每回来国公府都让顾期年在吃食上将就。

  俩人安静用完了早膳,才携手一同出了门。

  顾期年脚步缓慢,边走边交代不停:“上次母亲的真正死因父亲已经知晓,依照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亲自带兵离京,在他走之前我先想办法断了他让我成亲的念头,你乖乖的,不准再看别人,也不准跟唐知衡再那么亲近……”

  楚颐轻哄般应着声,也不知都那么宠他了,顾期年怎么还会如此患得患失,明明两人都在京中,却一副生离死别表情。

  眼看出了院门,两人刚走上通往前院的青石板路,就见江植匆匆迎面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表情平静的唐知衡。

  “主人,公主说有要事要与你商议,要你即刻前往。”江植上前一步恭敬道。

  回京那日,楚颐曾与安国公和昭康公主提过延缓离京的想法,虽不过是一个小小决定,却牵扯极多安排,此时叫他过去,大概也是为了此事。

  他和顾期年自回京后就一直各自忙着,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以后能长久在一起而已。

  楚颐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期年,还未出声,唐知衡已开口道:“公主那边着急,阿颐你快先过去吧,我替你送顾期年出门。”

  楚颐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倾身抱了抱顾期年道:“上次带你见了贵妃娘娘,等下次,我带你去见我父母亲,你回去也要乖一点。”

  顾期年立刻笑得开心,轻轻应声:“好。”

  楚颐轻轻捏了捏顾期年的手指,大步离开了。

  而他却未曾料到,到了第二日,京中各种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

  自年前顾期年随行去衡州,顾将军便开始大张旗鼓张罗着顾期年定亲一事,顾期年本就相貌文采皆拔尖,又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中人,后来得知顾家将与和亲王府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一对壁人。

  却不料顾期年却自始至终抵触此事,更是在醉酒后与唐家小公子唐知衡状似亲密,一同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直到第二日才离开。

  离开时,还有人亲眼所见唐家小将军一路亲自相送,直到顾期年坐上顾府马车,才恋恋不舍离开。

  流言中半点未提及楚颐的名字,即便无人不知他爱养男宠肆意妄为,也皆如同之前的二皇子一样,从不敢将两人放一起想过。

  江恕兴冲冲讲着近日听到的传闻,不忘摸着下巴分析:“依属下看,上次主人去衡州,唐小公子和顾小少主俩人不约而同随行,旁人看来肯定是为了制造机会相处,加之三年前唐小公子回京,顾小少主这个与楚家向来不和的顾家人竟然特意上门,找他打听主人的下落,一看就是借口接近,加上唐小公子性子好,与顾小少主可谓是互补,两人相貌出众,更是曾同样在外带兵抗敌,共同话题也会多了些,难怪外人会乱想了。”

  楚颐正忙着处理公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似笑非笑看向他问:“阿衡和顾期年被放在一起议论,你似乎很高兴?”

  “不是不是,”江恕脸色一白,连忙恭敬行了一礼,解释道,“属下不过是随便听听打发时间,最重要是为主人关注京中流言动向罢了。”

  楚颐收回目光,淡淡道:“以后跟江植多学学,也不必再关注此类事,出去吧。”

  江恕松了口气,连忙道:“是。”

  等江恕出去,楚颐才将手中的笔搁下,屋内火龙烧的旺旺的,连带着手心都起了薄薄的汗,没多久门帘被人自外打开,绫罗端了药轻巧地进了房间。

  楚颐抬眼看了她一眼,问:“五日后唐家长子的婚宴,礼品可备好了?”

  绫罗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在意此事,点头道:“已经备好了,主人可要过目?”

  “不用了。”楚颐道,接过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

  五日后,楚颐和唐知衡早早便坐上了去往唐府的马车。

  自皇上病重后,京中就难得有喜事,唐家向来低调不爱出头,当年因唐知衡的祖父祖母相继病逝,唐家长子的婚事才不得已拖了四年,虽是如此,依旧办得十分低调。

  等两人到时,狭长的小巷外已排列了十数辆马车。

  两人跟随管家一路进了大门,管家一边引路一边恭敬道:“我家老爷知道世子过来,特意令老奴前来迎着,京中规矩凡子女大婚,主家需教导众子女后才能见客,老爷让您稍等片刻,晚些出来向您赔罪。”

  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唐知衡,小心问:“小公子身为唐家子嗣,也要一同前往,不知世子……”

  “去便去吧。”不等楚颐开口,唐知衡已淡淡开口,“劳烦带路。”

  来之前他们已知道会有此流程,虽然唐知衡每每回唐家总会闹得不太开心,可毕竟仍是唐家人,也不想因此事被人嘲笑没规矩。

  见楚颐看着他,唐知衡轻笑一声道:“放心吧,再过没多久宾客就回陆续来迟,即便是听些教导,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

  楚颐点点头,这才随管家一同离开。

  会客的地方是在唐府前院的花厅内,才一出了花园,就听到花厅内有说笑声隐约传了出来。

  “唐大人子女个个优秀,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是是,唐家的两位公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如今入朝为官,也算是为唐家光耀门楣了。”

  一个人轻咳两声道:“唐家共有三子,王大人是忘了唐小将军了不成?”

  “这……”方才的那道声音尴尬一笑,辩解道,“唐小将军甚少回唐家,一时之间,还真是记不清了。”

  唐知衡虽几乎不入唐家,可在外行军所得的赏赐,无一不是送入唐府内,就连唐大人有几次得了皇上嘉奖,也皆是借着唐知衡的光,此次宾客大多是与唐大人交情匪浅的官员,若说记不清,也实在是牵强。

  明明更像是借题发挥,替唐大人讽刺唐知衡寡情薄意而已。

  楚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正欲上前,已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开口。

  “唐小将军战功不断,王大人都能忘了他姓什么,记性如此差,朝事公事岂不更是一团混乱?”

  顾期年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如此诋毁唐知衡,想来私下里更是变本加厉了,国之栋梁,少年将军,竟然被你们如此奚落,若楚小将军还在,你们敢乱嚼舌根吗?还是说是看我在此处,故意说给我听的?”

  “顾小少主误会了……”

  那道声音刚想开口,立刻又被打断:“言语混乱口不择言,我今日就当你喝醉了酒,只是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拿唐知衡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楚颐垂眸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花厅内摆放着六张大大的圆桌,几乎将大厅尽数占满,连接花园的后门外,还另外摆了十几张圆桌,以供招待宾客,能坐在屋内的,皆是京中有身份的人。

  见了他,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不时偷偷对视几眼,脸色皆变得难看起来。

  唐家大喜事,楚颐也没有搅乱婚宴的想法,随意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便落在了顾期年身上。

  顾期年喝了口茶水,唇角抑制不住笑意,好整以暇地对上他的目光。

  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一步道:“热茶已备好,世子这边请。”

  唐家为楚颐安排的位置在屋子最内侧的桌子旁,与坐在最外侧的顾期年中间足足隔了五张桌子,楚颐皱了皱眉,立刻有些不高兴了。

  “里面太闷了,我坐外面便好。”楚颐淡淡道。

  管家一听顿时怔住,下意识看了眼静静坐着的顾期年,有些为难道:“世子畏寒,老奴特意令人在那边多放了两个火盆,世子还是……”

  “那就将火盆移到这边就是了,”楚颐扫了他一眼问,“觉得麻烦?”

  “不不不,不会,那世子请先坐……”

  管家额上渗满汗水,不敢再开口,立刻令人重新备了茶水和碳火,才战战兢兢退下了。

  楚颐上前坐在了顾期年身旁,因时间尚早,偌大的桌子前此时不过坐了四五个人,皆是一脸好奇兴奋,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个个避开目光不看二人,倒是方便了楚颐。

  他自桌下拉住顾期年的手,声音极轻道:“真冷。”

  顾期年温热的掌心立刻将他的指尖紧紧包拢。

  席间除了一些唐大人的同僚和近亲,还有与唐大公子交好的年轻人,安静没多久就又说笑起来,互相起身见礼,皆是儒雅的文人做派。

  楚颐坐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顾期年眼风不时看向他,最终忍不住先一步开口:“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说话?”

  楚颐对上他的目光,最终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

  屋外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却难掩满府喜气,入目皆是悬挂着的大红绸缎,浓墨衣衫走在其中,总觉得有种怪异的和谐。

  两人一路出了花园,继续顺着小路闲逛,路过一个不大的院落时,里面隐隐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

  楚颐脸色变了变,已听出其中的男声正是唐知衡,下意识走近,却看到一个身着黄衫的年轻女子正靠在树上看着唐知衡道。

  “那晚你与顾期年一同上了马车究竟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嫁给他了!”

  作者有话说:

  预计正文还有一章(写不完就是两章),不太爱写番外,写的话就是两个短小的,鸽了这么久好羞愧,mua~感谢在2022-10-24 01:00:23~2022-10-27 01: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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