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离开后没多久, 新煎好的药又送了进来。

  顾期年接过药,走到软榻前试了试楚颐的额头,伸手将他揽起, 对一旁小厮道:“热水还没备好吗?”

  他声音虽轻缓, 面色却不好,小厮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恭敬应了一声后忙着将热水一桶桶送进了卧房。

  楚颐忍不住低低咳着,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 有些摸不着他此时的想法, 推开他的胳膊道:“不用, 我自己来。”

  顾期年扫了他一眼,很快放开了手。

  新煎的药黑漆漆的, 正悠悠冒着热气,远远坐着都能闻到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楚颐无力地撑坐起身,在榻上靠好, 满脸抵触问:“都说了泡澡了,还有吃的必要吗?”

  “不想吃?”顾期年静静道。

  他伸手盛了一勺吹了吹, 自顾自尝了一口,面色如常, 又小心盛起一勺, 送到了楚颐唇边:“该你了。”

  楚颐目光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勺子,最终听话张嘴吃下。

  顾期年面容稍缓,一边又盛了一勺, 一边轻声道:“我们此行是为了贪腐案, 赈灾一事本与你无关, 赵总督主持大局也是他职责所在, 但他是顾氏的人,今日你贸然出主意,若有功,最后是顾氏得赏,可若有过,却能算到你头上……”

  “你不也是顾家人吗?”楚颐淡淡道。

  顾期年轻声笑道:“所以,你是为了我?”

  “不然呢?”楚颐看向他,“谁让你是我的人。”

  强迫官员富商捐款,本就会让他们心生不满,就算楚颐不开口,赵总督还是要看顾期年的意思,难道要等他来开口,招惹那些记恨?

  他说得轻描淡写,话语中却满是维护之意。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下人备好了热水前来回话,才继续将碗里的药喂完。

  他将碗随手放在矮几上,拿了帕子帮楚颐擦了擦唇角,动作温柔轻缓,声音也放得极低:“难怪陆文渊对你念念难忘,阿兄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

  说完手指微顿,清冷的面容隐隐带了丝怒意,不等反应,倾身将楚颐紧紧抱在了怀里。

  “以前便算了,”顾期年将下巴贴在肩上,冷冷道,“以后不准再对他们好,不然,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

  听他话语中满是威胁,楚颐微微皱眉,心里也开始不舒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还不是从赵思文到阿衡,一个个都惦记着。

  “我?”顾期年放开他,冷笑道,“你指的是谁,赵思文还是唐知衡?”

  楚颐看着他,他看着楚颐,两人对峙一般,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楚颐心底的火气渐渐上来,干脆推开虚虚揽在身上的手道:“不想说了,我去沐浴。”

  浴桶被下人放在了卧房内的屏风后,因至少要泡上半个时辰,一旁还放了热水防止水凉。

  楚颐在绫罗的搀扶下进了内室,连寝衣都未脱,直接进了浴桶内。

  雪白的寝衣在水中飘荡开来,蒸腾的热气立刻包拢全身。

  之前因大雨被困,连廊无法通行,绫罗和江恕被困在楚颐房中,此时好不容易过来,绫罗满是忧心忡忡。

  “主人,”她轻声道,“奴婢估摸着张神医也该回衡州了,不如让奴婢去迎一迎他?”

  楚颐浑身被热水包裹着,皮肤烫得微红,鼻尖渗出些许汗来,可心底却还是冷得厉害。

  这次他病得的确太久,连药都暂时停了,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即便张九重所开的方子不会伤身,却也耽误了不少正事。

  楚颐想了片刻,点头道:“也好。”

  绫罗在一旁试了试水温,重又加了些热水进去,满脸担忧之色。

  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楚颐终于出了水。

  他皮肤微微泛红,连睫毛都是潮湿的,更换了新的寝衣后,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冷倒是不冷了,烧却依旧没有退的迹象,随意披上外袍就欲出门。

  下人们送了晚膳过来,恭敬道:“世子,少主说睡在外面不宜养病,让您安心住在卧房。”

  不宜养病楚颐也将就住了几日,顾期年难得好心,想来是因为白日替他开口提议募捐一事。

  倒真是知恩图报。

  他随遇而安地坐在桌旁喝了杯茶,抵不住浑身疲惫,晚膳动都未动,就走到床上坐了下去。

  等绫罗也退下后,他躺在床上,听着暴雨哗啦的声响,头脑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还未睡着,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有侍女端了刚煎好的药进来。

  楚颐口干舌燥,勉强睁开双眼,却与顾期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是不是软榻睡着不舒服?”他懒懒翻个身,假意客气道,“不然床还给你?”

  顾期年道:“不用了,你睡这里就好。”

  他目光落在楚颐潮湿的睫毛上,呼吸渐渐不稳,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偏头看向桌子。

  见晚膳未曾动过,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一点都没吃?”

  说着接过药碗随手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汤盅边缘,发现尚温热,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出来,缓步走到床前。

  “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抱你?”顾期年淡淡问。

  楚颐扫了他一眼,勉强撑坐起身。

  他浑身提不起力气,原本泡浴带来的热意很快消退,浑身依旧发烫,心底却冷得厉害。

  顾期年静静看了他片刻,盛起一勺粥喂他,道:“方才我见江恕送绫罗出府,绫罗说制蛊毒还差一味药,着急去寻,是你让她去的吗?”

  绫罗出府是去找张九重,想来是以蛊毒作借口糊弄他。

  楚颐应了一声,艰难吃了一口粥,推开他的手道:“不想吃了。”

  他懒懒靠在床头软枕上,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淡青血管在皮肤下都清晰可见。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沿着鼻尖一点点下移,落在殷红的唇上。

  正欲开口,房门却骤然被人敲响。

  仇云在门外低声道,“少主,赵公子冒雨前来,说是有事找你,可要让他在外间等候?”

  楚颐皱了皱眉,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顾期年,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微微翻涌,一股莫名火自心底腾起。

  深夜冒雨前来,看来真的很想见他。

  楚颐淡淡道:“还不出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顾期年偏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对门外道:“让他进来说话。”

  仇云应了一声,脚步很快离开,不多时,房门被自外推开,赵思文跟在仇云身后快步进了卧房。

  他似乎出门很急,连外氅都未穿,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衫,衣摆袖摆皆被雨水打湿,整个人仿佛落汤鸡一般。

  “阿年……”

  赵思文着急唤了一声,抬头看到楚颐,脸色微变,连忙行了一礼道:“世子恕罪,思文叨扰世子休息了。”

  楚颐目光冰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问:“知道叨扰还这么晚过来,你来做什么?”

  “我……”赵思文犹豫地看向顾期年道,“我找阿年有一些私事。”

  “私事?”楚颐笑得嘲弄,“要我先出去给你们腾地方吗?”

  顾期年皱了皱眉,干脆转头问:“是不是兰舟出事了?”

  赵思文点点头,先是对楚颐说了声“世子别误会。”

  才又转向顾期年道:“方才我接到兰舟身边的小厮来传信,说是他的父亲打算为他议亲,对方家住梁州,这两日他们就会路过衡州,阿年你一定要帮我。”

  顾期年看了脸色阴沉的楚颐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我就令人传信给他,绝不会让他娶了别人。”

  赵思文立刻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今日实在是唐突,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很快离开了。

  门再次合上后,顾期年看向楚颐,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阿眠别生气,”他轻声解释道,“我跟思文相识多年,他有心上人,而且也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阿眠应该听明白他方才话中的意思了吧?若非为了他喜欢的人,也不会这么着急过来听我的一句应承。”

  知道他喜欢的是谁还不知避嫌,深更半夜前来,不就是故意给人添堵吗?

  “你跟他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楚颐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这套说辞留给别人吧,别碰我。”

  他尚在病中,浑身浮软无力,刚将顾期年推开,就又被他重新抱在了怀中。

  “跟你没关系?”顾期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不让我碰你,还想让谁碰?”

  楚颐呼吸不稳,他喜欢的白衣弓箭,幼时情谊的人都半夜寻来了,竟还敢说这种话。

  想到他们二人之前整日混在一起的样子,楚颐心里就不舒服,冷笑道:“我想让谁碰就让谁碰,不是你说放手了吗?以为我非你不可?”

  话音落下,顾期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我真的好喜欢你这样……”他将下巴往楚颐颈间凑了凑,轻声道,“我喜欢你这么在意我。”

  楚颐泡澡后皮肤微微泛着红,半干的头发搭在肩上,浑身都带着潮气,脖颈皮肤细腻,因高热微微发烫。

  顾期年紧紧抱着他,缠绵的吻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肩膀,像是对待珍视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又像来之不易的猎物,一寸寸都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两人身体相贴,轻薄衣料下,仿佛一切隐忍都无处遁形。

  “别闹了……”楚颐心底发痒,皱眉伸手去推他,“放开。”

  “不要。”顾期年扣住他的手腕,将他轻轻压在床上,淡淡问,“不是喜欢我抱你亲你吗?”

  揽在腰间的手指顺着轻薄的面料不轻不重划过,触碰到敏感的神经,楚颐浑身瞬间都瘫软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无力道:“……那你等我好了,一起不好吗?你如今这样,不是火上浇油吗……”

  顾期年闻言微微起身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

  “你要一起?”顾期年轻声道。

  楚颐被他的目光勾得心里痒痒,呼吸不稳地抱住他的脖子道:“算了,你先委屈点,等好了再一起吧。”

  顾期年情不自禁笑了笑,紧紧抱着他,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仿佛秋风扫荡一般,带着丝拆吃入腹的狠戾,尖利的齿尖在温软的唇上反复轻咬,细细的刺痛感伴着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两人呼吸交织,紧紧相拥在一起,掌心熟悉的温热,再次紧紧攥在心尖,一下下轻柔敲在他的心头。

  楚颐失力地躺在床上,眉头微蹙。

  他高热未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头晕无力,更别说能提起别的兴致,虽然顾期年很耐心,可他浑身疲累,根本就等不到那刻。

  “还是不要了……”楚颐有气无力地去推他的手,“我困了。”

  顾期年捉住他推拒的手,轻柔拢在手心,下一刻,将手上的动作温柔地换成了唇舌。

  “嘶……”

  楚颐呼吸微窒,身体几乎僵住,忍不住溢出一丝轻.喘,“顾期年……”

  陌生的感觉刺激着神经,仿佛无数密密麻麻虫子爬上脊背,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下意识想挣扎,身体却被顾期年按住,禁锢地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烛火晃动,在墙上投上明灭不定的光影,窗外雨声如瀑,伴着电闪雷鸣,将一切声响遮挡,久久未能平息。

  …………

  楚颐身上的寝衣几乎湿透,原本半干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脖间,衬得苍白的皮肤像一块清冷的白玉。

  他懒懒平躺在床上,头脑嗡嗡直响,却又有种被暴雨洗刷过的感觉,通透彻骨。

  顾期年低低咳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抵住唇角,目光落在楚颐身上,凑过去将他轻轻揽在怀里。

  “累不累?”他柔声问,声响却微微沙哑。

  楚颐淡淡“嗯”了一声。

  相较上次马车内,这次虽然他因病浑身无力,可感觉却更刺激更舒服,那种快感像是直接打在神经上,让他双目空茫,让他头脑空白。

  楚颐翻身和他相拥在一起,轻声道:“你怎么这么乖,对我这么好……”

  他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喉间泛起甜腥气,胸腔肺腑又开始隐隐作痛,勉强稳了稳呼吸,才继续开口。

  “你以后听话,不要再气我,我答应你会一直宠你好不好?”

  楚颐抬眸看他,表情认真:“等我这次烧退病好了,我就宠幸你,什么都陪你做,一辈子对你好……”

  “宠幸我?”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楚颐问。

  “不要吗?”楚颐皱眉。

  顾期年忍不住笑出声来,勉强换上认真的表情,语调拖长,话里有话道:“……好啊。”

  “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21:14:21~2022-08-31 18:2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寓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