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大多皆已熄了, 只剩下窗下那对龙凤烛依旧热烈燃着。

  光线被半垂的床帐挡住了大半,紧闭的窗有风漏进来,烛焰轻轻晃动着, 目之所及处光影扑朔, 有种缥缈而不真实的感觉。

  楚颐身体被轻轻压着,整个后背陷入松软的褥子里,下意识动了动胳膊,手腕立刻被钳制住。

  这已是他第三次被顾期年压在身下, 前两次被他咬了脖子, 衣领遮挡下的伤口如今都还结着痂, 此次又不知犯了什么病,又要咬哪里。

  “你这是抱人吗?”楚颐目光冰冷, 声音微沉道,“还不放开?”

  顾期年半伏在身上静静看着他,黑暗中目光灼灼逼人,仿佛随时会吃人一般。

  “不喜欢这样抱你?”他低声道, “但是我好喜欢,喜欢你一直在我身边, 哪里都去不了……明日就要回京了,等回京后, 阿眠还会见我吗?”

  楚颐皱了皱眉, 没有回答。

  其实他跟顾期年心里都明白,像今日这样好好相处、一同出游的机会日后只怕是很难再有,楚颐本就是为了立储一事才回来, 围场时皇上有意试探四皇子, 只怕回京, 接下来会风波不断。

  而楚家顾家本就立场不同, 以后剑拔弩张的情况只多不减,再混在一起,也说不过去。

  想让他一直在身边,哪里都去不了?除非再像刚入京时那样关着他、绑着他。

  沉默下来后,仅一墙之隔的暧昧声响更加清晰,甚至连珠帘晃动声都清晰可闻,许久都未曾停下。

  楚颐头皮都微微发麻,也不知道隔壁住着什么人,哪来那么大的精力,他避开顾期年的目光,抬眸看了眼窗下燃了一半的龙凤红烛,耐着性子道:“你先放开,我喘不过气了,听话。”

  “怎么会呢?我又没用力。”顾期年一听,忍不住轻笑出声,道:“阿眠为何不敢看我?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些声音也想……”

  “你胡说什么?”楚颐蹙眉看着他,目光冷了下来,缓声道,“你究竟放不放开!”

  他使劲欲推,却因手被死死钳制,根本动不了分毫,虚弱之下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冷汗,呼吸渐渐不稳。

  顾期年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清冷的眉眼无波无澜,最终听话地松开了他的手腕,却顺势重新将他拥在怀里。

  他一手揽着肩膀,一手环在楚颐的腰间,久久不肯放手。

  “阿兄身上真的好凉,”他将头往楚颐的脸旁凑了凑,几乎半枕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阿兄既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准和别人这样,好不好?”

  楚颐胸腔微微起伏着,虽然此时顾期年已不再是伏在身上的怪异姿势,可被他紧紧抱着躺在床上,怀中衣香轻软,呼吸温热徐徐喷在耳旁,周围又是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没由来的就觉得心里微痒。

  他其实并非不理解顾期年的心思,就像当初二叔差点被皇上赐婚时,他和阿衡两人得知消息后都是彻夜未眠,他们并非真的不愿他成家立业,反而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以后都好 。

  只是跟随二叔太久,久到舍不得跟他分开,久到担心他一旦有了家庭,就再也顾不上他们了。

  此时聊这种话题实在是不合适,他咽了咽口水,淡淡道:“别再闹了,我真的要睡了。”

  顾期年手臂紧了紧,轻轻道:“那你答应我,我就让你睡好不好?”

  楚颐皱了皱眉,下意识偏头看他,因两人离得近,转头间嘴唇几乎碰到他光洁的侧脸。

  方才他沐浴过后便穿着贴身里衣直接上了床,而顾期年同样沐浴过,却一身黑衣装束整齐,对那些暧昧到让人尴尬的声响也仿佛充耳不闻。

  不愧是顾家严格教导出来的世家公子,只是他性子也实在太缠人了。

  楚颐浑身疲累不堪,僵持片刻后,只得道:“不管答不答应你,我都不会,放心了吗?”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叹气道:“我渴了,我想喝茶。”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终于放开了他,起身下床去桌旁为他倒茶,却发现壶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他开门叫来了小二,特意交代道:“沏壶茶来,要淡一点的。”

  小二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开了,没多时,便提了一壶新沏的茶水进了门。

  房门打开后,外面声响更加清晰,喘息啜泣交杂,几乎未见停歇的时候,楚颐困倦地靠在床头,忍不住问:“隔壁是何人?”

  小二愣了愣,立刻了然,听了周老板的交代,早已知道他们二人身份非同一般,说话也十分恭敬。

  “隔壁是两个外地来的富商,不懂怜香惜玉,是不是吵到两位公子了?”他客气地陪着笑道,“若公子觉得打扰,小的立刻让人将他们安排至别的房间。”

  “别的房间?”楚颐抬眸看向他,缓声道,“这么说……馆中还有其他空余房间?”

  “有啊,多……”小二随口应着,却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旁的顾期年一眼,立马住了口。

  顾期年表情无波,淡淡道:“上完茶还不出去?”

  小二低低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忙不迭下去了。

  屋内气氛顿时凝滞起来,没多久,就连隔壁没完没了的暧昧声响也止住,周围安静地厉害,紧闭的门窗连一丝风声都未再听到。

  顾期年静静站着,许久后,他伸手倒了杯茶走回床边,微微俯身喂到了楚颐的唇边。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抬头看了看满墙的大红喜字和悬挂着的各种红色绸缎,道:“屋内装饰还真是喜气。”

  不等顾期年开口,楚颐笑道:“你喜欢这个?”

  “这个房间不是我安排的,”顾期年扫了他一眼,轻声道,“阿兄渴了,先喝口茶再说话吧。”

  楚颐看都不看那杯茶一眼,淡淡道:“不是你安排的,所以你只是顺势而为,联合他们一起骗我而已。这么想跟我待在一起吗?住这么间房,你懂什么是洞房花烛吗?”

  “阿兄觉得我不懂?”顾期年唇角带笑,将茶盏收了回来。

  “当初在邑城时,阿兄以为我不懂用弓,所以不仅护着我,还亲自教我,既然阿兄觉得我不懂,那为何不再教教我……”他话音微顿,微微倾身上前将楚颐逼至角落,声音极轻道,“教我洞房花烛都要做什么。”

  楚颐眸光骤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出声,一瞬不瞬看着他问:“真就这么不喜欢这间厢房?”

  他将茶盏放到床边矮几上,倾身上前将楚颐抱在怀中,柔声道:“别生气了,我也是舍不得你才让他们骗你没别的房间,等回京后,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你一次,阿眠舍得我吗?”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楚颐并非真的没有一丝感觉,而顾期年也不是第一次骗他,可他们今日明明就相处得不错,明明只要好好跟他说,他或许都会心软答应,他却偏要用这种方式。

  楚颐脸色紧绷,最终没有再同他计较,淡淡道:“算了,我困了。”

  说完就要躺下睡觉,顾期年适时拿起茶水凑近他的唇边,轻哄般道:“喝口茶再睡。”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听话地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的茶,浑身疲累地躺回了床上。

  *

  第二日楚颐醒来时,都不知道前一晚是何时睡着的。

  旁边房间声响自小二离开就止了,他头脑晕沉沉地,闭上眼就陷入断断续续的梦境,而顾期年回到床上就重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揉捏着他的手指,像只被驯化的小动物一般,依偎在身边,舍不得离开。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南风馆内难得的安静,他揉着眉心坐起身,发现顾期年已安静坐在了桌前喝茶。

  “方才我已令人去了和盛酒楼传信,江植的马车已等在楼下,阿眠要起了吗?”

  顾期年放下茶盏,起身拿了架子上的衣袍走至床前,微微俯身理了理楚颐微乱的衣领,轻轻道:“我帮你更衣。”

  这是他第二次帮楚颐更衣,极耐心地帮他将衣衫一件件穿好,然后系上腰带,穿上鞋袜,又忙着令人拿了热水过来,亲自帮他洗漱。

  楚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忍不住道:“回京后,也并非完全见不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安慰般地说出这种话,明明之前想过,等回京后绝对不想再到他,不想每日被他逼迫着喝药,更不想被他哄骗,再一次关起来。

  明明知道顾期年眼前这副又乖又听话的样子很大可能是装的,明明知道他乖顺的外表下总是藏着让他招架不住的真面目,可他却依旧忍不住心软。

  楚颐道:“你身上的蛊毒还未清,待回去后,绫罗也会继续为你解毒。”

  顾期年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二人用过早膳下楼,马车已等了小半个早上,顾期年来时将马车一同停在了和盛酒楼门口处,此时出发,他却径直上了楚颐的马车,与他坐在一起。

  一直等马车沿着主街离开,顾期年才再次开口:“唐知衡在国公府等你吗?”

  楚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应该是吧。”

  原本说好了让他和阿暄逛完天河街后先离开,说不定正好可以与楚颐遇到,可没想到他却多留了一晚。

  如今安国公和昭康公主在京中,阿衡定然不会独自上门住进国公府,可依照他的性格,唐家他也定然不会回,也不知道昨晚住在哪里。

  马车走了大半日,一直到了下午,才终于进了京。

  楚颐夜间休息不好,马车一晃就忍不住泛起困来,他懒懒靠在软枕上,正闭目养着神,刚进城门就听车外的江植道:“主人,唐小公子来接您了。”

  顾期年伸手掀开车帘,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的红衣身影时,神色微变。

  他垂眸思索片刻,对楚颐道:“既然他来了,那我先走了,明日我再去找阿兄。”

  楚颐心知他所谓的找他为着什么,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期年也不在意,等马车在唐知衡身旁停下,他起身下了马车。

  阿衡懒懒靠在路旁的树上,见他下车,略显诧异地看着他,而后笑道:“顾期年?你和阿颐一同回来的?”

  顾期年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清冷的面上表情淡淡:“本来昨日打算回来,可昨晚我和阿眠一同留宿南风馆内,是我不好,明知他身体不好,却还是忍不住几番拉着不准他睡,方才途中他又一直陪我说话,眼下定然累了,既然你来接他,那就让他再睡会儿,帮我好好照顾他,唐小将军。”

  唐知衡笑意僵住,下意识看向马车放向。

  顾期年就是想看他为此生气难受,低笑一声,继续道:“对了,阿眠说想让你我有时间一同喝酒好好认识一下,毕竟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们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满是火药味,这样阿眠也会为难。”

  他有意将话说得暧昧,等顾府的马车随后赶到,看都不看唐知衡一眼,转身离开。

  阿衡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许久不发一言,最后还是在楚颐的催促下才上了马车。

  楚颐懒懒靠在车厢内,不是没听到顾期年的那番话,可他说得虽似乎夸张了些,却也没说谎,于是也没打算再计较此类话题。

  只关心问:“你昨晚回府了吗?”

  阿衡没有回答,静静看了他片刻后,突然问:“你们昨晚真的宿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先发吧,不然一直想改。。抱歉手感一直不好,欠一章今天更不了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菌、50508738 2瓶;llly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