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颐心头一震, 抬起双眸看他,对方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却骤然一沉,收回手指, 将他狠狠推倒在了床上。

  宽敞的大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有淡淡的阳光味道,蓬松又柔软,可楚颐的手臂依旧被撞得生疼。

  “看来世子还记得我是谁啊?”顾期年冷笑一声,慢慢站直身体, 居高临下看着他, 语气中满是恨意, “三年未见,你倒是活得惬意, 不仅诈死离京,身边依旧新人不断……”

  说着,他话音一转笑道:“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楚颐整个身体几乎陷在床榻内侧,他微微蹙眉, 想到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却丝毫无法和眼前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记忆中的少年明明与他身量相当, 一双眼眸清澈纯净,虽然倔强执拗, 行事却优雅端正从不出错, 可眼前的人却足足高了他半头,清冷的双眸睥睨着他,神情满是倨傲。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乖顺内敛。

  “所以呢?”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 “想找我报仇?”

  顾期年笑了笑, 好以整暇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似乎在认真思考该如何处置了他。

  “少将军……”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房门被人自外敲响,一道声音试探着询问道:“钱大人在前厅等候多时,您可要即刻进宫?”

  顾期年淡淡应了一声,随口令他先去备马车,目光却不曾从楚颐身上转开半分,他轻笑道:“仇自然是要报的。”

  “可是安国公世子性子坚毅,寻常手段又怎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楚颐手腕动了动,粗糙的麻绳硌在皮肤上,又痛又麻。

  “我会让人绑着你,关着你,让你半步离不开这间屋子。”

  “我要让你每日孤独待在此处,一天天无望地熬下去,”他的笑容满是残忍,缓缓道,“除了我,再见不到任何人。”

  楚颐动作顿住,这个疯子。

  他手指缓缓紧握成拳,甚至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恨自己,明明当初离京前,少年还用后背为他挡箭,将他护在怀中,曾亲口说了不会恨他。

  哪怕伤得浑身是血,却还在不停安慰着他。

  不过短短三年,竟然会转变至此。

  楚颐一时竟接不上话来,喉中干涩得厉害,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好半天都止不住。

  而顾期年只是漠然看着他,直到楚颐满心怒火遏制不住,冷冷对上他的双眼,才冷笑一声站起身,大步离开。

  周围恢复了安静,暮色将至,天光一点点昏暗下来,屋内没有燃起烛火,楚颐独自坐在黑暗中,面色阴沉。

  他的手脚身体早已丧失了温度,几个时辰姿势未变,骨头也已酸痛到麻木。

  期间,只有先前的小侍女曾进屋一趟,为他将桌上烛火点燃,又将地上被摔得七零八碎的茶盏碎片收拾好,便沉默离开,还不忘将房门紧紧锁上。

  楚颐闭了闭眼,满脸郁色,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当初他因为陆文渊一事,将顾期年强行带回府,少年乖顺、听话,却又别扭、执拗,谁能想到不过仅仅三年,当年的少年便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独自坐在屋中久了,他竟有些期待顾期年快些回来。

  顾期年回府时,外面已是浓郁的黑。

  他换掉了那身冷硬的盔甲,穿了件黑底织金长袍,乌密长发以同色发冠束起一半,烛火中流光奕奕,贵气逼人。

  自他踏入房门起,楚颐目光就再未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虽然少年气质大不同,可脱去那挡住面容的盔甲,眉宇间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唇形锋利,眉眼精致,却不再如同三年前那般单薄瘦弱,几年沙场历练,他的身形愈发精瘦完美。

  三年前的顾期年喜爱白衣,无暇的颜色配上纯粹至诚的少年,倒是也搭。

  可此时的他,与这沉重又张扬的黑金才更是相得益彰。

  顾期年在门口附近停下,隔着屋内宽敞的空地和微弱烛火回望着他,许是被楚颐认真的眼神打动,眸光动了动,唇角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走上前去。

  “我帮你解开,去吃些东西。”他走到楚颐身旁停住脚步,坐在了床边。

  楚颐整条胳膊几乎麻木,此时也懒得与他再辩,刚想转身将后背交给他,顾期年却已微微倾身迎面环住了他。

  他的头挨在楚颐肩侧,手指轻拢住他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像是环抱一般,轻轻将绳索解开来。

  楚颐脸色苍白憔悴,解开束缚后尝试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却发现早已酸软地没有一丝力气。

  房门已被人打开,侍女们端着托盘陆续而来,一通忙乱后,十几样精致小菜摆满一桌。

  顾期年率先走过去,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坐好,亲自为他盛了碗粥,抬眸道:“过来。”

  楚颐皱了皱眉,坐在床上没动,冷冷问:“绫罗他们呢?”

  “这么在意她啊,”顾期年表情淡淡,一如三年前那般纯良无害,“虽然当初她为我下蛊毒,几次害我险些丧命,可毕竟是你最信任的婢女,我自然不会委屈她了。”

  “还是说,你其实想问的是那个清秀的小公子?”

  清秀的小公子,指的应该是司琴了。

  楚颐道:“他不过跟了我三年,与你更是素不相识、无仇无怨,若有不满不必冲着他。”

  “三年。”顾期年冷冷看着他,重重放下手中的碗,似笑非笑道,“才刚离京就有新欢,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

  听他突然嘲讽,楚颐也忍不住气笑了:“我为何要等?”

  顾期年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拼力压抑着满心火气,眼中怒意几乎想要将楚颐撕碎一般,最终却只是轻笑一声。

  他重新将碗拿在手中道:“你手伤不便,还是我来喂你吧。”

  说完,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粳米粥,盛起一勺时还贴心吹了吹,喂到了楚颐唇边。

  楚颐面色冰冷地看着他,却抵不过喉间干哑难耐,最终听话张嘴。

  顾期年唇角抿出笑意,耐心地将一小碗粥喂完,又拿帕子帮他擦拭唇角。

  等一切做完,才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绫罗他们,可是那个驾车的小厮身手极好,又不服管教,我令人将他暂时关押进了大牢内,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若不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绫罗和那位小公子。”

  说着,也不等楚颐回应,直接对门外道:“仇云。”

  一个灰衣素袍的男子闪身而入,道:“少主。”

  “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仇云抬头扫了楚颐一眼,垂眸道:“已皆安排妥当,若少主想见他们,此时他们应该还醒着。”

  顾期年点点头,却又有些犹豫,轻声道:“天色已晚,他们快歇下了,我带你出去见他们一次,可你答应我不要乱跑,不然的话……”

  他话音顿住,表情已不见之前的凌厉,反而满腹委屈,目光甚至带了一丝害怕和悔痛。

  楚颐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懒得深究太多,此时只想赶紧走出这间屋子。

  他目光冰冷地扫了顾期年一眼,点头道:“好。”

  被绑住手脚关在屋内大半日后,楚颐终于得以踏出了房门。

  外面天色已彻底黑尽,因天气不好,月亮被黑云遮盖,几乎不见一丝光亮。

  仇云替他们打了灯笼在前面引路,借着昏黄的烛光,隐约可见他们所在的是一个临湖的小院,眼下还未到中秋,院中却已光秃秃一片,连根草叶都看不到。

  出了院子,顾期年又有些不放心起来,干脆伸手牵住楚颐,将他的手死死攥在手心,似乎怕一不留意,他就会消失一般。

  楚颐手指不自在动了动,冰冷的指尖在温热手心中一点点有了暖意。

  沿着湖边鹅卵石小路走了不远,便到了另一座院子。

  顾期年笑着问:“你想先去看谁?”

  楚颐还未回话,却听到右手边的厢房内隐约有痛苦□□的声音,他神色微变,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冰冷卧房内一片黑暗,隐约只看到除了一张床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而一身粉衣的绫罗倒在床边地上正痛苦□□着,她的衣衫脏污得不成样子,身边还爬着数十条手指粗细的蛇。

  “绫罗!”

  楚颐脸色骤冷,就要上前,却被顾期年狠狠拉了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半垂着头止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轻缓冷漠:“你想见她,我让你见了,可还满意?”

  “不过你放心,这些蛇都没毒,不过是被她所服用的蛊毒吸引而来,再者说,即便有毒也定然难不住制蛊毒的高手对不对?”

  顾期年唇角是快意的笑,轻声问:“你可还想再去见见那位跟了你三年的小公子?”

  “你究竟想做什么?”楚颐心中是难以抑制的火气,他从未想过原本皎月般的少年竟成了这副面孔。

  顾期年站在身侧垂眸看着他,再也不掩饰满身戾气和怨恨,死死钳住楚颐的手腕,倾身下来。

  “我想做……”他话语微顿,像是咬牙切齿一般,呼吸喷在耳侧痒痒麻麻,“很多很多,你真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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