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人呢?”
解殊摇头,给后面的大部队让了道,“从草原那边掉下来后我们就散了,没再看到过他们。”
张海杏一个侧身避开了其他本家子弟的碰触,看似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可这飘来躲去的目光,终究还是没逃过那份隐晦心思,落在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人身上。
粉唇嗫喏两下欲出声问候,却在对方隔绝一切人烟靠近的气息中吞咽了回去。
是了,何必自取其辱。
吴邪眨巴两下眼,略带玩味地看向闷油瓶,也就这位爷看不见周遭悠悠散发的少女心思。
是了,看不见,就不会在意。
“吱吱,客人们请上车吱吱。”白鼠蹭蹭解殊的裤管,在对方的尖叫声中将其赶上了车。那一厢吴邪还没来得及多问金币的事情,下秒间崖底拐弯处突现一庞然大物,飞掠处裹灰带沙漫天黄烟,直把白鼠的面包小车逼到了暗河边缘。
定睛一看,这庞然大物似象盾无异,然此象非彼象,这只是一件死物,由空竹伐制而成,象鼻处呈阶梯之势而上,直至象顶一扇雕花朱门而止。
诡异之处在于,这空空死物,是怎么从遥遥之他方飞奔而来,竟无丝毫动力加持!吴邪看向威风凛凛站在象盾上的黑鼠,点了点头,内心极其肯定道,定不是这货拉来的。
闷油瓶向前走了两步,右膝一弯侧头看向象盾的肢干底部,惹得吴邪心底百般好奇,一个健步躬身也盯向象盾的脚底。这脚底离地面有6寸左右之高度,这么矮小的距离能装得下什么?吴邪歪头凑近,蓦然一条又宽大又蜷曲又毛茸茸的尾巴从这缝隙中溜了出来,一下把这偷窥之人看的一阵惊奇,大喜道,“哎,小松……”
赫然一条健壮的手臂抬起象盾一角,抖了抖灵动的双耳。
吴邪木然,突然不知该如何接下自己上一秒的惊喜,嘴巴开阖两下堪堪接道,“小,小松壮士,这是您拉来的?”
小松鼠摇了摇宽大的尾巴,露出了全身魁梧健壮的肌肉,十分热情地冲吴邪点头并发出似人的咂嘴声。
“滋滋,小松第一次见到贵客害羞了滋滋。”黑鼠抬起后脚搔搔脑袋,从象盾上一下滑到了闷油瓶面前,“贵客请上象盾。”
那边长条面包车已然人满为患,自是有怨言轻飘飘从面包窗缝隙中飘出来入了车外人的耳,“凭什么他们能坐那个豪华的车架,老子得挤在这个臭烘烘的车厢里,真他娘晦气。”
黑鼠颇为歉疚的向闷油瓶和吴邪点点头,在奔向白鼠的瞬间换上了黑煞面目,怒发冲冠呲其尖牙,“滋滋管好你客人的狗嘴滋滋,再有任何不敬,全车血葬。”
白鼠瑟缩退后,只来得及恭敬点头,抬头刹那黑鼠已经带着贵客远离这片肮脏之地。
白鼠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年头没听过黑鼠说话了,自也是忘了,这是恶婆婆都得敬让三分的主。乌黑的双眸骨碌碌转了个来回,定向象盾消失的去路,白鼠隐下眉目,不知是喜是悲。
而这头吴邪和闷油瓶两人,在乘上象盾不过片刻功夫,便昏睡了过去。象盾逃也似的在飞沙走石之间穿梭,而两位贵客却丝毫感受不到波动,直至小松壮士们停在了一片花海中,收获了几声猿啼,清亮浑厚。
吴邪一个激灵,挺身立刻看向幽黑身侧。
那里有一双明目,愣是亮得人挪不开眼。
“醒了?”
吴邪顿住,随即失笑道,“你也睡过去了?”
闷油瓶不置可否,起身向四周摸了一圈,偌大的空间却无端端生出透明的墙壁,将他俩圈在这三分之地。从踏入象盾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再也记不得后来的事情,等再醒来,便是眼下这番处境。
与其说睡过去,不如说被人迷晕了过去。
“哦哟哟,老婆子就说什么事情能让小猿子吓个半死,原来是,象盾出现了……”
吴邪跟闷油瓶对视一眼,两人朝象盾出口走去,雕花朱门应声而开,眼入之处皆为漫天艳红,唯象盾面前一处留白,铃兰小屋。
“黑鼠,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来接送客人……”白发姑娘缓缓抬头,笑意盈盈看向两位贵客,“还用上了象盾。”
黑鼠早已跟猿人大叔聊上了天,闻言看向恶婆婆,点头示意道,“滋滋客已带到滋滋,那我便不久留了。”小小脑袋看看猿人旧友,又看看两位从象盾上下来的贵客,“二位,此趟乘车需两个金币,但是在此之前因有人对二位不敬造成困扰,便舍去一枚金币以表我的歉意。”黑鼠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不着调的话,“天色已晚,白鼠也是黑鼠,黑鼠在黑暗之中,却是看不见的。”
吴邪疑惑了下,还是先从腰带间掏出金币递给黑鼠,然恍惚间,余光瞥见那位白发姑娘低头,竟瞬间老了几十岁,俨然一副老者姿态,再抬头间,便又觉似幻象。
黑鼠接过金币道谢,在登上象盾的那刻跟着车架隐没在了花海里。
白发姑娘曲指勾过前额一丝发梢,慢慢悠悠道,“今儿个真是让老婆子大开眼界,二位想必是为了在空舞大赛中拔得头筹来的吧。”
“空舞大赛?”吴邪蹙眉询问,心下吐槽,怎么一出接一出,还没完没了了……
一根灰黑的手指突然朝吴邪的肩膀点点,吓着了人又猛然靠近闷油瓶身边一阵狂嗅,猿人狂喜道,“小狐是不是来了?”
说曹操后方便是曹操,白鼠车架也在此时匆匆停驰,一众动物溜也似的从面包里狂奔而出,唯独不见那十几个人类。
狐獴见着老大哪还管得了其他旁人,只想着在闷油瓶的肩膀上占据一席高地,独这蟒蛇见到猿人凭轩涕泗流,长尾巴勾过猿人大叔的脖子就是一阵索命……友好相拥,差点没让这位老乡背过气去。
刺猬拿锅使劲一敲蟒蛇大脑袋,才堪堪给了猿人大叔一条活路。
面包车厢内的众人已陆续醒来,待收完金币白鼠也架着车厢溜之大吉,唯恐自己走的不够快似的还连吁带嘘,留下一票丈二和尚面面相觑。
白发姑娘甩甩手臂,转身进了小屋。铃兰晃晃悠悠,竟发出铃铛声响,给这开门声平添一份空灵。
吴邪扯下解殊挂在肩膀上的黑手,靠近闷油瓶低语,“小哥,这白发婆子不对劲。我分明在她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她的脸,老好几十岁。”
闷油瓶不语,在小屋门即将关上的刹那闪身进了屋,留吴邪单手作拉扯状在风中凌乱。
淦!就他‘娘‘的应该把他绑在腰上!
等等,还是把自个儿绑在失踪人口背上靠谱。
“动物们进门是有求于老婆子,你又是为何?”
小屋席地上只燃着一盏煤油灯,满屋铃兰馨香皆被染上了昏黄,隔着屋檐朦胧,竟生出了几分烟雨薄色。
闷油瓶往前走了两步,以迅雷之势一把抢下煤油灯,直接怼到恶婆婆的脸上。灯光里映射出的皱皮沟壑,正完好贴服在白发姑娘的脸上。
恶婆婆只是笑,青葱玉指也在抬起的过程中逐渐干涸,“啪”的一声挥开了煤油灯,却只让这灯罩在空中晃了几晃。
闷油瓶垂眸,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灯放回原位席地而坐,淡淡道,“交易。”
“哈哈哈哈哈,交易。有意思的很。”恶婆婆空洞的眼神落在狐獴身上,吓得小东西直接躲在了闷油瓶的后背,“老婆子最喜交易,这位小哥倒是个明白人。”她将目光挪到了闷油瓶身上,问道,“小哥易什么?”
“寿命。”
恶婆婆听得有趣,缓缓拂过手背,低下眉眼笑语,“小哥说笑了,老婆子虽然恶毒,倒也不做杀人买卖,取你这性命有何用?”
狐獴一把扯住闷油瓶的后摆,急道,“老大,小老弟的竖瞳之症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别做傻事!”
闷油瓶向后瞥了一眼狐獴,慌不择言,倒是让恶婆婆得了把柄。
“竖瞳……”嘴角的笑意逐渐诡谲,恶婆婆压低声音道,“那确实得以命抵命了。”
“等等等等……”狐獴一阵叫唤吸引恶婆婆的注意,又在人阴森森看过来的时候胆战心惊,只感露出脑袋讲话,“我……我家老大可厉害了,你不能取他性命……你们三苗缺……缺少蚩尤已久,要了我们老大的命,你一定会后悔的!”
恶婆婆一阵切齿,蚩尤似乎是她的软肋,自是谁也提不得!狐獴一下躲到了闷油瓶身后,深怕自己命不保夕。哪想预料的痛楚没有袭来,对面反而鸦雀无声。
小脑袋实探虚探,大骇,恶婆婆竟在向自家老大行大揖!
“如若您愿意成为我一族之守护神,我老婆子,定助您取得这族长之位!”
闷油瓶起身朝门口走去,恶婆婆一阵慌乱抬头,“不不,您不愿成为族长也罢,竖瞳,竖瞳也是可以治的!”
被挽留之人转身,狐獴乘势又占领了高地,头一歪,便听见老大冷漠开口,“成交。”
恶婆婆一下泄了气,仿佛几十年的重担在此刻顷然卸下。她又不傻,难不成随便哪个毛头小子承诺成为蚩尤她就毫无保留相信吗?且不论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再者,恐怕连跟她谈话的资格都没有。幽深的眼眸看向闷油瓶的左手,那里刚使过的血祭诛杀,她老婆子这辈子,唯见过一个人用过。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恶婆婆见面前之人驻留在此,多问了一嘴。
闷油瓶朝肩上的狐獴看了一眼,再转头道,“解药。”
恶婆婆放声大笑,直把狐獴怵的瑟瑟发抖,“好你个狐獴,竟也有把心思打在老婆子身上的一天……”空洞眼珠在闷油瓶身上扫了个来回,盛上一抹愠色,“您与老婆子的交易就在刚才结束了,至于动物的解药,怕是不该您过问。”
闷油瓶从腰带间隙取出一枚金币,“叮”的一声在空中闪过一道光泽,没入了恶婆婆手里,“黑鼠的人情。”
可怜金币被狠狠攥住,恶婆婆愤然撇头,“算了,黑鼠都愿意卖您这个面子……”
狐獴大喜,直起身蹦跳,“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以后不用再给你送汤了?猿人大叔可以回家了吗?”恶婆婆冷哼一声,却不再言语。
铃兰小屋外。
“也就是说,你们如果得不到恶婆婆的药,晚上就会变成恶鬼?”
彩凤蝶扑闪几下翅膀,停在了吴邪的肩头,“无论是他们良畜一族,还是我们翻翅一族,只要太阳落山,必然都会受这个诅咒反噬。现已然黄昏,有一些动物已经露出獠牙,这也是为什么黑白二鼠这么急切逃离这里的原因。”花粉在斜阳之下熠熠生辉,彩凤蝶飞向空中转了几圈,“伤害人类不是我们本意,每日凌晨我们都将受到悔疚之意折磨,如若没有恶婆婆的解药,那我们一生都得不到解脱。”
在暗河某处的狸花猫,对着夕阳西下,看向自己尖锐的猫爪久久不能回神。
张海杏捧起刺猬,疑惑道,“恶婆婆要这些汤做什么?”
飞鸟啄倒一束红花插嘴道,“抬头美人低头婆,还能做什么……”
刺猬舔舔爪子,补充道,“长生不老为世间所求之物,恶婆婆自也是逃不过这等宿命。”
“叮铃叮铃……”,铃兰花响屋门启,闷油瓶前脚从小屋迈出,后脚张家子弟便给这小屋来了个扫荡,一窝蜂全涌了进去。
恶婆婆早已将空间升降,众人踏进的小屋,自是不见那盏煤油灯。她老人家端坐在一旁的高木椅上,倒是自在。
小屋内摆着两台玻璃缸,缸内盛满波动的液体,左绿右红,缸外接一金盏龙头,乃是这两拨液体出口所在。
闷油瓶走进吴邪,将手中剩余的最后一枚金币递了过去。
“怎么?”吴邪垂眸过问,倒没接手。闷油瓶却不等他拒绝,直接将金币嵌入了吴邪的腰带缝隙里,手却在其腰间停留了片刻。吴邪一怔,看来人缓缓靠近,贴在其耳旁直至红透,才淡淡道,“绿的。”
吴邪偏头侧看向那两大缸液体,又看了眼已置身事外的闷油瓶。
恶婆婆招呼猿人大叔过去,这厢狐獴还没传达解放自由的消息,猿人自是对恶婆婆的话言听计从。
“把空舞大赛的要求说明一下。”
猿人大叔得令,开腔就是嚎呜两声,“空舞大赛,即以热气球为工具,自行制作,最先抵达终点便为胜利,得,房主指定物品。两人一动物为一组,工具自找。大赛时间为三天后,地点,便是这片无涯花海……”
“等等,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比赛?”
“怎么不征求我们的意见擅自开赛?”
“省省吧你们,没听见胜利者能拿到什么?”
“那白发美人是房主?”
“为什么要加个动物在里面?”
规则还没念完,有人的地方就有哄闹,纷纷扰扰吵得人头疼。猿人大叔抬手安抚,接着解释道,“可以不参赛,交出狼牙,便可自行离开晋级场。”
闻言,屋内便再也不见任何声响。
猿人大叔点点头,很是满意效果,嚎了两声接着说道,“携带动物者,必须为其保释,保释条件,就是将其诅咒转移到人类身上,有一半概率。”猿人转身指着两缸液体,“这两种液体,只有一种存其诅咒,两位人类必须同时选择一种喝下去。若饮得诅咒液体,动物弃其诅咒,人类承担诅咒,此种情况即为保释成功;若未饮得诅咒液体,动物弃其诅咒,人类,也无须承担诅咒,此种情况也为保释成功。如若一人选择一种,则保释无效。”
“那我们选择了无诅咒的液体,也算保释成功吗?”
“那说明你们运气好,自然算得。”
“不带动物又如何?”
“不带便不参与此保释条款,自行找材料等待比赛开始便是。”
议论在小范围扩大,解殊不解问道,“既然不带动物就能参赛,为什么还要参与这种霸王条款?”
“既然规则里说明需携带动物,那就是说对比赛有好处……”吴邪转向狐獴,“对你们动物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狐獴憨笑几声,正想说出老大已经给所有动物换得解药的事情,却见闷油瓶摆手,制止了它的发言。
前方已经有人开始划分了队,不愿携带动物的自行站到了角落,便也有人敢拿大赛的胜利为赌注去搏一搏,端起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倒是一条汉子。
吴邪慢悠悠拿起绿色的盏碗,“当”的一声碰上了闷油瓶的,唇角携笑道,“小哥,我这可是,夫唱夫随了。”
解殊急急忙将这绿色不明液体喝了下去,随意抹了把嘴角拍拍老吴,“对对,你们啊就嫁鸡随鸡,可别搭上我跟海杏姐上了你两的贼船。”
张海杏砰当一声将碗丢了回去,“呸,谁是你姐。”
“不对啊……”猿人又再次伸出灰黑的手指点了点,转头看向恶婆婆,“人数不够,不能开赛。”
绕头发的手一顿,恶婆婆的脸霎时就拉了下来。这话一下被候选人听了去,炸开了锅,“什么意思?我们这喝也喝了气也受了,不能开赛是几个意思?玩儿呢?”
解殊一阵干呕,指着空碗问吴邪,“我能吐出来倒回去吗?”
惹来三脸嫌弃。
猿人大叔皱眉抬手,“别嚎了别嚎了,又嚎不过我,真是。正常来说候选人占半数才可以开赛,这边只有七位候选人,还差一个,这样,我们再钓一组人过来,不就好了嘛。”
“钓?怎么钓?谁去钓?”
铃兰小屋外。
长耳兔正十分愉悦的扑着蝴蝶,左扑一下,右扑一下,惹来彩凤蝶嬉笑不已,美人美景,花香四溢美不胜收。它前爪刚抬起准备又一轮扑腾,突然偶感背后一阵恶寒,丝丝冷意与那针尖似的穿透它的背脊,令其白毛倒立。
旦听咯咯两声,它转其僵硬的脖颈向后望去,大骇!一群“饿狼”眼放绿光,正如狼似虎的望着它,恨不能当场将它生吞活剥了!咔嚓一声,石化的长耳兔,裂开。
长耳兔,“……”
猿人大叔,“嘿嘿嘿……”
长耳兔,“……”
众人,“嘿嘿嘿……”
“……他‘娘‘的……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