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滴落在地的红色血珠眨眼化形,只见漫天艳红蝙蝠俯冲而下,纠纠缠缠竟同那蜂拥而上的鱼鹰撞了个鱼死网破。

  铿锵一声,黑金古刀跟失了气力一般跌落在地,如同体力透支半跪在地的闷油瓶。

  “血……血祭诛杀……”狐獴喃喃不可置信,不知该惊讶面前如潮水般涌退的蚓腹霸主,还是该惊讶,身边这个男人居然使出了血祭诛杀!

  闷油瓶深吸一口气,再不去管被血蝙蝠击退的鱼鹰,闷咳两下立刻转头将手敷上吴邪的眼睛。

  “老大。”狐獴从未如此恭敬的喊出这两个字,就连熊猫老大都不曾获得如此殊荣,“血祭诛杀一旦祭出,损人十年寿命,你……还好吗?”

  “嗯。”闷油瓶淡漠回应,好似这十年于他不过轻描淡写。

  “红啸树的毒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麒麟血太过难得,张家自开族以来,连几任族长都不见得有这等宝血!老大你可真有福气!”狐獴极速蹿跳两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想它一号房良畜一族要有这等老大,以后还愁被那恶婆婆欺侮?!

  狐獴看了眼仍动弹不得的吴邪,心下跟明镜似的。若想得人护佑,总得报以筹码,可利益,可弱点,也可真相。

  “老大你知晓赤丸吗?”尖锐的指尖挠挠面颊,狐獴紧接道,“红啸树再毒,传说也不及这赤丸十分之一。张家瑰宝对自己人来说是个宝贝,对外人来说,可就只剩下要命了。”

  闷油瓶顿了下,眼皮低垂,“什么意思?”

  “竖瞳。”狐獴紧紧盯着闷油瓶手下被覆盖的眼睛,不安道,“单是红啸树只会让人头晕眼乏,五感全失也是有的,只是断不会出现竖瞳。老大,你知道赤丸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吗?”

  闷油瓶一怔,“血蟒……”

  “对,灵脉血蟒的七寸之血。服用赤丸之人若得以红啸树之气辅佐,便会展现灵脉之本源,而竖瞳正是血蟒之眼的精魄。”狐獴接着解释道,“单单红啸树之毒易解,可这赤丸成来便带了血蟒的煞气,同犯两者不但一做梦就会牵扯头部撕心裂肺的疼痛,长此以往还会于性命有忧,无药可解。我看小老弟出现竖瞳之症,也只是猜测他服用过此物,老大,你可知晓此事?”

  闷油瓶不语,只是摇头,双手下的温热眼皮在此刻竟动了几分。

  “什么?”小闷油瓶挥手擦掉黑板上最后两个字迹,只是发问。

  “不知道,毒瘤……张隆半给我的。”小吴邪停顿了下,鼓嘴吹起一阵“飓风”,可怜的红色药丸骨碌骨碌被吹到了桌线边缘,左右摇摆两下最终跌落进了一只手里。

  红色药丸被夹在拇指与食指中间来回碾磨,诡异的红光在阳光下更显妖艳。

  “收起来,别再碰它。”

  沉思良久,小闷油瓶终于得出结论,刚转头想把药丸装起来,回身就看见满脸呆滞的木偶人咯咯两下,提线般抬起右手,学着机械声敬礼道,“遵,命。”

  小闷油瓶撇嘴摇头,在对方失笑声中将药瓶抛回了身后,堪堪落在小吴邪怀里。

  少年人的喜乐,也无非是在被自己逗乐后,前方还有个能够任凭你突然跳跃的背脊。

  “老大?老~~~大~~~?”狐獴来回挥手,嘟着个脸纳闷自个儿老大怎么突然就入定了。

  闷油瓶恍神,从久远的思绪中被拉回来,淡淡询问又似自言自语,“没有办法吗?”

  狐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算是明白闷油瓶是在问赤丸的毒,它开口又闭上,欲言又止,“这……这传说……是无解的。”

  “传说?”

  “我也只是听恶婆婆提起过一嘴……这就不得不提起恶婆婆的身世了……这老人出自苗族,他们那一分支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名叫欢兜。这支苗族号称可医世上任何难症,就这红啸树的毒,他们都能在不用麒麟血的情况下医好。说不准……说不准恶婆婆那里就有医治的办法。”狐獴抓了几下下巴,担忧道,“但是医不医的好是一回事,他们从不保证结果,可这作为医治的交换费用可不低。就好像我们良畜一族,每个月都得向她提供食物,不然我们……”

  闷油瓶抬头,狐獴瞬间闭了嘴,他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便也没再多问。

  狐獴扯扯嘴皮,转移话题道,“倒是听说他们这一族缺蚩尤庇护已久,说不准当上他们的蚩尤就能有求必应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小哥……”

  嘶哑嗓音从冒了烟的喉咙里钻出来,声音主人明显疲惫不堪,可也不知他从哪腾出来的力气,一把扣住闷油瓶想要撤离的手。

  “啊呀呀,小老弟醒啦?麒麟宝血果然好用,好用好用!”狐獴欢呼着拍手,丝毫没有感受到两个人类之间的暗潮涌动。

  “你怎么样?”吴邪紧接着问道。

  闷油瓶点头,随手拿袖口擦掉吴邪眼角剩余的血。

  呆滞期间吴邪虽不能动弹,但对外界仍有一丝感应,在他的脑海里闷油瓶和狐獴的谈话似隔了一层厚重的水膜,偶尔零星一两个字能入围,简短的拼凑只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中毒玩球的。

  被救之人沉默转头,落了眼,直到与闷油瓶的呼吸开始同步,才缓缓说了两个字,“谢谢。”

  哪有什么生分与不生分,这是以命相护的赌注,道这两个字又有何不可。

  弱者只会仰人鼻息受人恩惠,只为贪这相处的一时欢愉。他付出什么,他又凭借什么,能换闷油瓶护他一生?

  吴邪呆滞几秒,吃力地转向狐獴问道,“你的小包里还有绷带吗?”

  狐獴默默点头,从包里左捞右打堪堪扯出了一卷递给吴邪。他沉默接过,又不发一言的扯过那人想要退却的手掌,一圈绕过一圈。打绷带的手被人制止,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闷油瓶却一眼看穿,“你在怀疑?为什么?”

  难得闷油瓶还会有较真的时刻,也难得吴邪不想反驳什么,夹在中间的狐獴左右看看,挠破它的脑袋瓜也琢磨不透人类复杂的情感。

  琢磨不透是琢磨不透,可为什这么两个人类的形象越发高大了呢?嗯?等等?它为什么在往下坠?它在往下坠!!!

  “老大救命,救命呀呀呀!”尖叫声的主人在体节里弹了几秒就被吴邪一把塞进衣襟里没了响,吴邪闷咳几声,不确定道,“这个空间在不断扩大?”

  闷油瓶杵着黑金古刀,两人相互扶持站了起来,狐獴听到那问句顿时一个激灵,立马从吴邪衣襟口探头,“坏了,难道蚯蚓大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往里吸气吗?!”

  吴邪有点汗 ,莫名忆起自己拿着个树枝不断挑逗蚯蚓入口那事。亡羊补牢之人看看闷油瓶,又低头看向狐獴,颇有认错之意,“如果一直吸气会怎样?”

  狐獴甩甩脑袋抬头,朝空气胡乱挥了两下唧唧乱叫,“会放屁啊!”

  量的积累开始引发最终效应,排气只在刹那之间。

  两人只感所站体节被瞬间扩大无数倍,双脚临空停顿微秒,猛然间,连带着厚重的身躯唰一下跌进了无休止的空腔里。

  鱼鹰早就被诛杀进体节里再不复出,这上下皆通气的长条身躯里,只剩下坠落的惨叫声。

  而此时的蚓王入口,一团白色的气体在逐渐形成,随着柔软的腔口蠕动不断加大,白气瞬间成球涌入蚯蚓体内,以近光速朝体内的食物掷去,在两厢交汇的片刻,但听一声滔天巨响。

  “砰。”

  此响所向披靡,声过处惊起骇鸟一片;此响得天独厚,汇聚时集天地万物灵气。此响一破,众生皆叹,好屁!

  “吱吱,客人来了吱吱。”白鼠一下钻出车厢,对着河马扶梯望洋兴叹。“吱吱,什么时候白鼠也能搭乘一回扶梯,我愿意拿黑鼠所有的食物作为交换吱吱。”

  河马扶梯上接断崖之顶,下立深河万丈,勤勤恳恳,默默耕耘,这日日夜夜多少年来,一直肩担重责,丝毫不敢忘却。它曾在无数风霜雨雪的日子里辗转难眠,三省吾身,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那就是……就是要将摸鱼进行到底!

  随着鼻息一喷,重重的一个哈欠声响彻云霄。

  今天又是无趣的一天……河马朝天白了一眼,已经懒得吐槽那些见着便宜就钻的小鬼。

  什么时候它打个哈欠俨然变成这群小鬼的交通工具了?河马没人权?

  好吧,本来就没有。

  河马挤了两下鼻子,十分不爽,哼,今天就让你们憋死在老子的口臭里。

  于是半个时辰过去,白鼠终究没能等来从河对岸乘荷叶悠悠而来的客人。

  更别说,在河马扶梯下苦苦等着载客渡河的狸花猫,“……”

  “你娘的河马老鬼,今天又抽什么风?三天了!整整三天老子没见你打过一个哈欠,我这还开不开张做生意了!你自己想弹尽粮绝过活,能不能别那么损挨老子财路!!”狸花猫一根莲藕锤上河马的腹部,换来上头一阵酥痒闷哼。

  得,敢情给人挠了个氧。

  狸花猫气得一个屁股墩落坐在了荷叶上,溅起河水一片,反而惹了自己一身湿。好家伙!狸花猫起身,怒火中烧眼看就要将前爪的莲藕丢进河里,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默默又蹲回原位,泛红的小舌舔舔湿哒哒的皮毛,洁癖要紧,洁癖要紧。

  翻滚的河流奔腾不息,而在这湍急的水流中,这片荷叶竟岿然不动。

  “滋滋,客人来了滋滋。”

  白鼠大惊,猛转头回看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黑鼠。

  “吱吱,瞎说什么吱吱!黑鼠,别忘了什么样的客人才是你该接待的!”

  黑鼠不为所动,默默转身朝白鼠的背后望去,那里蚯蚓行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滋滋,客人来了滋滋!”多少年光影略过,这还是黑鼠第一次等到需要他接待的客人,饶是黑鼠这般沉默寡言的,竟在语气间也带上了一分雀跃。

  白鼠瞪着铜铃般的黑眼朝行梯望去,转瞬便被一团黑影遮住了光线。

  “砰。”

  姗姗来迟的天外飞响在黑白两鼠耳边炸开,随后一股恶臭纷然踏至,直接在它们脑门上炸开了花。

  狸花猫还来不及大吼一声,便被从河马扶梯里掉落下来的客人砸了个稀碎。

  闻屁者皆为众生芸芸,也只来得及暴怒一句,“靠!!!”

  “我他‘妈真是*了狗了……”吴邪一把抓住落石堆叠成的小山丘,猛烈咳了两声,堪堪从山丘上翻落了下来。

  闷油瓶早已等在一旁,探手替吴邪拂去了满身的落灰。

  吴邪一笑,刚想从地上捞起已经被熏晕过去的狐獴,但闻头上“叮叮”两声,两枚璀璨光亮的金币各自出现在了两个人类头顶。

  闷油瓶长手一挥,掌心赫然陈列四枚金币。

  吴邪将头挂在闷油瓶肩膀上,疑惑道,“四枚?”圆润指尖绕着两人一动物转了个来回,硬是没明白这多出来的一枚硬币是怎么来的。

  “老大……”狐獴眨巴两下虚浮的大眼,快速甩头蓬松了毛发,转身跳上了闷油瓶的肩头盯着四枚金币道,“良畜进入行梯就算成功逃脱也不能得到金币。”它转头看看依旧八风不动挂在岩壁上的蚓王,“多出来的两枚金币,是蚓王作为感谢你们帮他疏通肠道的谢礼。”

  敢情我俩就是个管道清洁工?

  “滋滋,贵客来了滋滋。”黑鼠蹭蹭人类的裤管,着实把正在腹诽蚓王的吴邪吓了一个大跳。

  “吱吱,小狐獴,你这回可是带了两个了不起的贵客来了吱吱。”白鼠赶着长条面包车厢缓缓驶来,这厢黑鼠已经迫不及待溜上了吴邪的肩,一睹两位贵客芳容。

  “嗨,那可不是,我老大英勇神武盖世非凡,我可算能在恶婆婆面前扬眉吐气了。”狐獴勾住闷油瓶的衣袖,手一晃就跳到了面包车厢上,言语间颇有股狐假虎威之势。

  吴邪蹲下身,将黑鼠放回地面,抬头看了眼闷油瓶,方才问道,“我们要坐这个去找恶婆婆?”手指比划一圈面包车厢的大小,又朝自身指指,“我们……可能塞不下。”

  何止塞不下……吴邪狂汗,就这面包条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黑鼠嗅嗅前爪,突然直起身看向吴邪,“滋滋,没有我们送不了的客人,更何况像您二位一样的贵客滋滋。”说话间,黑鼠掉头飞似的奔回来路,消失在崖底拐弯处。

  狐獴倏地钻进面包车厢,还不忘探头安慰道,“别担心小老弟,你忘了你和老大是怎么从刺猬皮做的锅里出来的了?这么小的锅都能钻得下,何况……”

  “阿狐!~~~~”蟒蛇老远的喊叫声截断了狐獴的话头,岸上者纷纷转头朝河中心望去,小小荷叶一扁舟,满打满载竟搭了十多个人!

  “嚯额!”吴邪看着船夫猫一手已然绑着绷带,另一手竟还撑着莲藕掌舵载客渡河,不禁对这一份职业肃然起敬,“牛逼。”

  蟒蛇第一个冲下河游到了对岸,水都没甩干就哧溜一下钻进了面包车厢,惹得白鼠一阵嫌弃,到下一波客人上岸后都在念叨,“吱吱,顾客是上帝吱吱。”

  荷叶船缓缓靠岸,狸花猫手腕一转将莲藕搭上了肩,明明上一秒在客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恶声恶气数落这群人类的十大罪状,不过在接过金币瞬间便换上了笑靥花脸,“客人走好,小心脚下,欢迎再来。”

  解殊看得有趣,刚想蹲下身逗弄一番,却被张海杏冷声喝止。

  那头吴邪同闷油瓶已经走上岸边,解殊摸摸鼻头,也不敢耽搁立马起身跟大部队会合。

  狸花猫收起尖锐的爪尖,如若解殊再迟疑一秒,恐怕这猫爪已透过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