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狼牙遭了罪,连着手指被人一把摁下。

  视线从相触的双手渐渐上移,有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可以将人融化的专注黑眸,几乎将吴邪溺在了这片深沉大海。

  “我给了你机会的,吴邪。”短短几个字,压抑了几不可察的颤音,吐纳之间,皆为落寞。

  嵌进扶椅的手缓缓收紧,而搭在吴邪手背上的指尖却逐渐远离。闷油瓶起身,踌躇的脚步只能倒退,他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身份面对,以朋友?以兄弟?不过都是想呆在面前人身边的无聊借口罢了。如果等来的回答不是肯定,那这费尽心思换的号码,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失神的指尖一点,就在即将抽离的前一秒,被一只手迅速抓回握进了掌心,手主人柔和又强硬的看着,慢吞吞道,“可我……并不想要。”

  瞥向一旁的视线僵硬转回,闷油瓶从交握的双手转向起身的身影,是足够的距离,可有人偏要靠近,挺直了背却又只敢将额头抵上自己的肩。

  “抱歉……”吴邪闷声道,“没来得及跟你师傅拜一声道别……一个人,撑得很辛苦吧?”

  筑起的堡垒在刹那间倾塌,有冰凉指尖沿着下颌徐徐上移,平视之间,闷油瓶听面前人轻声道,“天晓得,我有多想占有你,怀着这份心思陪你度过整整十年,可真当听见你的回应,我又害怕了,害怕你的答案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对我的一腔感激,我期待又恐慌,还没得到就开始计较失去。在逃离的那晚,我突然发现我似乎做错了……我从来都没问过你的想法,也不知道隐藏这份感情到底对不对,自以为这种陪伴就是你想要的,但结果好像并不是。所以我答应过来,换了号码来问问你,小哥,你……”

  剖心至关键,被人轻微一拽圈入了怀,断了末。

  出神的双眼刹那睁大,吴邪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离了脑海,体感只觉周身皆是闷油瓶的气息,心尖不过须臾便软的一塌糊涂,垂直的双手懂得分寸,贴近闷油瓶的背部时紧张的直冒汗。

  欢欣在此刻给舌头打了结,连喉咙都紧的下不去口水,吴邪吞吐着话,离不了两三字就开始发抖,“你……会不会在拥抱的时候……有想把一个人刻进骨子里的冲动?”

  “我会。”闷油瓶应着,双臂拥缩的更加肆无忌惮。

  感情是最无理的,确定的刹那能让人攀登极乐,只觉世上再无幸事能与拥有此人比肩。心意相通独自回味之际,是人生之最。

  此刻的氛围恰到好处,好到接下去该做的一步顺理成章,理是这个理,虽然……

  吴邪后仰,拍拍闷油瓶的肩膀,温柔款款道,“小哥……衣服怪湿的……”

  “……”

  冲澡的水声噼里啪啦打在青花瓷砖上,如鼓点般紧凑的往吴邪胸口上撞,每一次击打的瞬间都能泛起热潮的水花。他往摇椅上坐坐,拍两下大腿又站起来闲逛,搭飘窗上往外看两眼风景,毛毡都没捂热又往衣柜走去,似乎只要一停下,拥有那个人的狂喜便会淹没他全身,如幻似在梦里。

  “小哥……”吴邪叩两下门板,踮两下愉悦的脚尖,侧身倚靠在墙上,视线不离不断开阖的表盖,“我从衣柜里找到几套换洗的衣裤,居然还配了两个怀表,想不到那几个老头还挺人性,我给你搁……”

  蒸气伴随着皂角的香味喷薄而出,大开的浴室门前惊现人影,名为吴邪的石化像张了张口,只能发出搁的延续音。

  宽肩窄腰下两条修长又匀称的腿,全身跟裹了奶一样的润滑光泽,闷油瓶取过毛巾搭上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吴邪的喉结来回滚动了几下,揉搓头顶的手渐行渐缓,“要进来吗?”

  飘移的视线不自觉顺着水珠划过的痕迹,从胸膛落过了腹肌,直到某个隐秘的地方再不见踪影。吴邪干咽了下口水,在看到某一物体的身型时,猛地感到后庭一紧,狠狠倒退一大步。

  闷油瓶看得好笑,上前一步伸手,指尖错过的换洗衣物便被吴邪一把拍进他的怀里,下一秒面前人如受了惊般炸毛的猫,带着惊慌失措的双眸风一样的卷进了浴室,阖上的门板都跟着一起瑟瑟发抖。

  闷油瓶低头,对吴邪的反应思忖良久,突然之间醒悟,这是对以后的幸福生活感到满意了。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折腾一番,等真换上干净的衣服,怀表的指针已经走过了一圈。

  晋级场里准备的衣服都是统一款式,盘扣上衣束脚裤,清一色黑只在腰间搭了一寸腰带红,很明显是为高强度运动做的准备。

  吴邪扯扯半竖的衣领,对准床上假寐的身影一个猛扑,似个半大孩子闹腾的正欢,本来悄然无息的卧室外,忽然之间响起一阵急促的捶门声,这声音有力却不响,犹如布袋裹着海绵般的撞击,在瞬间安静的卧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闷油瓶扯开被吴邪裹紧在外面的被子,听他踏踏跑去开门,门板开阖之间,还抱怨似的嘟囔两句,“大半夜的不睡觉,真踏马闲情雅致,丢娃娃找朋友呢……”

  “……今晚足够安全,可不必出卧室……”

  闷油瓶倏的坐起,不知从脑海的哪个角落,突然横空冒出解散前的警示,“坏了!吴邪!”

  然而想明白后的叫喊,来不及拉回已经出卧室躬身捡起娃娃的人,闷油瓶提刀三两步冲到门口,猛然被一阵后座力弹回了卧室。

  站在地面上的背影缓缓转身,吴邪面无表情的看向不断撞击叫喊的身影,突然诡异一笑,抓过手里的娃娃狠狠朝卧室下掷去,就在闷油瓶接过的瞬间,人已经跑进了黑暗没了踪迹。

  虚空挡住的墙壁刹那消失,闷油瓶冲到楼梯口时正好撞上了张海杏一行人,解殊从后探头,腰带才正打了结,便匆匆忙忙询问,“怎么了小哥,我刚听你叫老吴?”

  闷油瓶朝楼梯下的黑暗望去,扭头问道,“你们从下面上来,没撞见他吗?”

  “吴邪?没有看见,发生什么事了?”

  张海杏的询问伴着楼上的脚步声噔噔逼近,同伴一跃而下,“怎么了怎么了?我刚打了个盹就出事了?”

  张海杏后退两步,看了眼同伴身后的少年,对方摸了摸怀里的兔子回以和善一笑,她才扭头问道,“你们是一听到声响就下楼了吗?有没有撞见人跑上去?”

  同伴和少年对视一眼,缓缓摇头道,“我们一听见声响就开门跑下来了,一路人也没见着人啊。”

  闷油瓶反手将黑金古刀插回腰间,转身问道,“你们选了哪层?”

  “我们?”同伴挠挠头,“104。嗨,本来想挨着你们近点,但是99、102、103都是些棋盘门排线门乱七八糟的,我们都进不去,就往上走了两层。”

  解殊拳锤掌心,“所以说,住在这几层楼的只有我们三对,排除下楼和上楼,老吴在这么短时间内消失,那不是在102层,就是在103层了。”

  “分开找吧。”张海杏朝同伴和解殊看了两眼,“好端端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我跟解殊找102层,你们去103层……”她转头看向闷油瓶,“101层你最熟悉,好好找找,指不定有暗道误入房间了。”

  众人掏出夜光石打亮,话一落便四散开来。

  “海杏姐?”解殊拍拍虚软的双腿,哪怕尽可能不让自己拖后腿,可跟张家人对比之下保留的体力硬是被寻找的进度给拉开了。

  张海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继续不停地来回上下楼梯。

  解殊累得瘫靠在墙角,头一歪自然地落到了一边,“你干嘛呢?这来来回回几层楼梯都被你踏过二三十遍了。”

  张海杏重复在100与101之间的最后一格楼梯跳跃,恍惚抬头的瞬间,有灵光闪现于脑海,“还差点什么……”

  “什么?”解殊扭动几下背脊,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奇怪,这墙壁怎么靠得人那么不舒服……”

  闷油瓶闻言走进,蹲身用指腹沿着直线从下徐徐而上。同伴正值这时从上几层楼下来,回首跟张海杏抱怨建这里的费用肯定被那些个老头贪去了,连个蜡烛都舍不得给,害他找暗道的时候撞了好几回头。

  闷油瓶戳戳解殊的肩膀,“借根腰带。”

  解殊弯腰,递过腰带的同时将闷油瓶摆到墙角的娃娃拾起,“你们啥时候捡的娃娃?”说着话间他将娃娃凑近仔细端详,忽然从背后冒起一股凉意,指间的娃娃莫名变得烫人,解殊抖了几抖,转而又塞回了原主人手里。

  闷油瓶结腰带的手一顿,看了眼解殊,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拿两根腰带绑成的绳子系上刀柄。

  “这是在干嘛?”少年捏着兔子的双耳缓慢靠近,含着笑看向两人。

  解殊摊手,一回头看到闷油瓶抡着腰带,将古刀回旋了几圈,猛一发力将其挥上了空中,只听铿锵一声,古刀已被钉在了墙顶,腰带被他拉紧在底部。闷油瓶招呼解殊拉着腰带,又跟少年借过一根,丈量着墙壁与腰带之间的空隙距离。

  每往上一步,腰带都在加长,到了一点之后又逐渐缩短。

  张海杏和同伴齐齐走来,开口便问,“直的吗?”

  闷油瓶回眸摇头,将腰带递给少年,“弯的。”

  解殊瞬间瞪大了眼,瞧他看向闷油瓶时的震惊就晓得这货想到了别处。少年看的有趣,也没忘正事,看向张海杏低声笑问,“你想到了什么?”

  张海杏理了下思路,问道,“不知道你们在走100层的最后一格以及103层的最后一格时,有没有感到怪异。我走了那么多遍,就是想确认一点,我们真的在走直线吗?”

  同伴探头,“为什么这么问?”

  张海杏继续道,“我们以为的往前行走,其实可能根本没离开过原点,而是这整个空间,像一个竖直的圆一样在旋转。简而言之就是,动的不是我们,是空间。”

  解殊瞪大了眼,连忙举手发问,“说不通啊,如果是旋转的空间,那你怎么保证你每次从100踏上来的瞬间,能准确回到101层,而不是正好踩上刚好转到的102或103层?我看这个101的地下卧室就没挪动过啊。”

  闷油瓶拔出黑金古刀,将腰带递还给解殊,边扎回腰带绑上娃娃边解释道,“因为100层始终连着的是101层,而101层上去的直接是104层,102与103这两个层,就根本不存在。”他停顿了下,用古刀往地面上画道,“从101开始,这三层就像一个圆柱整体埋在100与104之间,楼梯就是这个圆柱的边缘,当我们自以为走到了103时,其实刚好回到了101,兜兜转转,我们就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原点。至于这个门开地板上的卧室,它正好临空于这个圆柱体的中心,所以一直给我们一个错觉,让我们以为往上走了两层,结果不过绕着它转了一圈。”

  少年点头,举一反三道,“也就是说,我们从104下来,以为来到了103,其实是踏到了101与103的平面共用点,再反向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才可以下到100层。”

  “难怪,102和103都不能住人,感情整三层就一间卧室。”同伴挠挠下巴,叉腰了然道。

  解殊搔额,“那老吴呢?总不能一直在这个圈内转吧?”

  闷油瓶无意识摩挲着娃娃的海绵手臂,“看似永远没有交集的平面,在无尽远处时也会存在一个点使它们交汇。”

  “嗯?什么意思啊?”同伴哭笑不得的看向张海杏,瞬间感到跟不上他们快频率的节奏。

  少年拍拍同伴的肩膀,温和解释道,“我想他们是找到第一个晋级场房间的入口了。”

  张海杏点头道,“估计人就是从入口处消失的。既然是圆柱,我们恐怕得找到它的另一面边缘,才能看到汇聚点。”

  “那另一面在哪?”解殊已经放弃思考,张嘴等着答案。

  闷油瓶收起黑金古刀,回道,“飘窗。”

  众人回到地下卧室,飘窗外的景色已由黑夜露出了灰白,倒让卧室的空间敞亮不少。

  解殊对着飘窗指指对面的墙壁,“这不有墙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啊。”

  张海杏从随身背包里掏出几卷成捆的黄皮物体,抬手扬扬,“炸了。”

  同伴歪头,“海杏,你哪来的炸药?”

  “每个卧室都有,顺手装的。”

  解殊惊愕转头,“重点不是这个吧!不是,就这么炸行么?你们肯定这个就是房间的入口吗,炸错了怎么办?”

  “不肯定,全都是大家的猜测,炸错了就当免费给那几个老头通个光。”张海杏无所谓耸肩,拉着人就开始挪移墙前的桌椅,分摊炸药装引线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往卧室外退,好在引线够长足以让他们找到掩体,解殊猫在闷油瓶身后,看着他手里的火折就不停哆嗦,“靠!张家人都这么刚?”

  闷油瓶拔开盖,想也没想吹亮了火,火星子一路从脚下往卧室里烧,一路照明了张家那几张跃跃欲试兴奋无比的脸。

  闷响只在一瞬间,整个建筑都晃了几晃,直接将熟睡的人震到了地上。

  罪魁祸首几人灰头土脸的趴在卧室口,此时天光已从东边而起,穿过爆炸后四处飞扬的尘埃,直直投射到了平行空间的尽头。

  就从那个中心点处开始,尽头处如被熔岩灼烧般逐渐瓦解,有一股腐蚀之气缓缓流出,包围了杵在入口处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