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前,先跟大家说一件事,我们班今年来了一位留学生,初来乍到,你们相互关照下。”金发女教师转头冲教室门口喊道,”同学,进来自我介绍一下。”

  “她是在叫我进去吗?”吴邪不确定的看向顾子附,毕竟才短短三个月的日耳曼语速成,真学到什么精通的地步是不可能的。

  先生含笑点头,“别慌,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来说。”

  “谁,谁慌了,小爷还怵这些个外国佬。”吴邪深吸一口气,眼一闭踏着重重的步伐朝教室走去。顾子附好笑地看着那个同手同脚的背影,真是稳重的很呢。

  人一进门,四面八方涌起一阵口哨声,是赞叹还是戏谑,只有吹得几个人明白。

  女生们明显含蓄多了,嗡嗡议论声在小教室里传的沸沸扬扬,无外乎这东方面孔令人惊艳,连偏颇立体五官的本地学生都大加赞赏,有甚者还偷偷转向教室后方暗送秋波,以示自身专一。

  金发教师随意扫视一圈,威慑力不够但好在管用,至少没有闹出更多让新同学难堪的场面。毕竟……金发看了一眼教室后方头颅低埋的人,那个学生一来,可是直接炸了全班男生,放学被人堵在校门口,据说还被打的不轻。

  帅是一回事,脾气差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邪简单做完几句自我介绍,在看到教室后方某个身影时,突然笑了下,又引起下面一阵暗戳戳地尖叫。

  “好了安静一点,”金发教师转头冲吴邪道,“你随便找个位置坐吧,每一堂课你们都会换教室,不固定座位。”

  吴邪懵懵懂懂听明白了自己得去找位置了,特意绕开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笑的高大个子,但教室就那么大,走到最后一排还是会碰上一两个漏网之鱼。于是在他经过一个高个时,哪怕有所准备,还是猝不及防被人绊了一脚。

  其实被绊一脚真的无所谓,男人之间的决斗大可以放学之后解决,如果不是前方某个不知好歹的把桌子角刚好挪出来的话。其实被桌子磕一下也真的无所谓,男人身上谁还没个七七八八的光荣伤口,如果不是那些莺莺燕燕一惊一乍的话。其实被那些女生大惊小怪真的真的无所谓,男人的掐架还就得女生围观才够刺激,如果不是刚好惊醒某个从睡梦中抬头朦胧睁眼的人,那人又恰巧盯着自己狼狈流血的额头的话,其实以上这些……卧槽!这梁子结下了!!

  吴邪一下躲开高个又一神来之腿,从他脚背狠狠碾了过去,几步立在那方书桌前,曲指叩响高个的书桌,舌头抵过腮帮一笑,“门口等着。”

  像这种程度的戏弄老师一般都不会太管,毕竟新人到哪里都逃不过被刁难一说,谁知道下一秒再来一个新生,那个当初被迫低下头的人,会不会成为那些口哨党的一员。

  约架一旦提上日程,挑衅戏谑的的口哨就永远不会停。吴邪带着高个的恼羞成怒,潇潇洒洒向后排走去……至少在女生眼里还是极度帅气的,只有吴邪自己知道,在某个火辣辣的眼神注视下,他内心慌得一匹。

  如果有什么能够形容此刻他被吵醒被围观被惊愕被刺眼的心情的话,闷油瓶想,大概应该就是,“……”

  这还不够。

  某个心大如海之人,胡乱举起手臂擦下额头一道血,弯起眼挂着温暖如初的笑,从一片白光里挂着鲜艳刺目的红向他踱步走来。

  那晚充斥着整个房间的苦涩药味,叠着闷热窒息气势汹汹堵上了他的心头,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炸裂,令他连呼吸都已忘却。

  闷油瓶皱眉,丢了一包抽纸在旁边的屉格里,收回目光直接闭眼,干脆睡起了回笼觉。

  于是当吴邪拉开座椅蓄势待发准备打个招呼,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

  所以他大老远跑这里来,是不是闲日子过得太憋的慌?

  “那个,你叫吴邪吗?吴邪,是这样发音吗?”前方一位灰绿卷发妹子递来一张纸巾,羞涩地转动几下深蓝眼眸,颇有几股灵动之韵。

  “啊谢谢。对,你发音很棒。你呢,叫什么?”吴邪接过纸巾按住伤口,偏头问好,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杀伤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小,直把妹子问的脸红结巴,“H……Hanna。”

  吴邪顺着发音学舌一遍,无意识笑道,“优雅女神之意,你名字真好听。”

  Hanna猛的转身,双手死死摁住烧红的面颊,心脏咚咚咚的即将跳出她的喉咙。他……他刚刚夸我了……吴邪吴邪……啊啊啊!他说我是优雅女神……这,这是在告白吗?他爱上我了吗?啊啊啊!!我要是现在答应,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纤白的手指捂上嘴唇,不知名的同学还以为漂亮妹子脸红似生病,全然不知全校男生心目中的月光女神,此刻已经沦陷在名为吴邪的爱情中了。

  一堂课的时间,对某些只知道睡觉和某些听不懂课思绪神游的人来说,过得其实相当快。吴邪从没和同龄人上过私塾,一般都是先生教什么他学什么,就连他那一手现写的有模有样的瘦金体,也是临摹先生的字帖练来的。

  所以在这完全陌生的课堂中,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同时听一位老师讲课。他不知道上下课都有专门的铃声提醒,所以当所有人都往外走空时,吴邪才恍然意识到,他好像错过了金发老师要紧的几句话。

  他半起不起地蹲在座位上,还真的对接下来的节奏有点不知所措。阳光从窗户外斜刺进来,刚好漏进了某人半开遮眼的指缝。他伸出指尖, 刚想要不戳两下叫醒这位大爷给自己指条明路,教室后门突然探出了一个灰绿脑袋。

  “吴邪,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你第一次来是不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课在哪里上?”Hanna娇滴滴的问道。

  哎呦卧槽!这什么小天使!解决了小爷燃眉之急。吴邪收回手,忙直起身体点头,拿起书包就要离开,手腕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由后拉了回去,忙不迭跌坐在了椅子上。

  吴邪被摔得一阵懵逼,行使暴力的人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冷冷淡淡冲门口回道,“不用,他知道。”

  Hanna的小眼神明显涌上了一股落寞,剁了几下脚失望地跑开了。

  “我去,哎Hanna你别……”这小丫头腿脚还挺利索……吴邪一个起身低头,将战火引到了某人身上,“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知道,您老上下嘴皮子一碰吓跑一个小姑娘,那我下半堂课去哪里上?你跟小爷唱双簧吗?”

  闷油瓶平静地收拾书包,平静地起身,平静地推开椅子,平静地挎上书包,平静地扫了一眼抽屉里完好的纸包和某人手上蘸血的纸巾,平静地离开教室。

  “……”

  吴邪磨牙,死亡视线直逼那个欠揍的背影。他一把扯过书包三两下追上人,从背后跳起直接挂上了某人的背,压得后者一个措手不及弯腰扭头。

  吴邪喷着灼热的呼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别想丢下我。”

  霸气下背,冷哼警告。

  如果他晚下一步的话,或许还能看到某人突然上红的耳根。

  “吴邪,这里这里!”

  一进教室,Hanna热切的招呼声就从中间直透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女神投向吴邪,却又被他身后那人的冷气直接吓回了窝。

  有些人,只有他睡着的时候才能近距离观赏,他醒着就只有给夏天带来冷气的作用。

  Hanna却不怵,也不怕闷油瓶,仍旧无视整班男生杀人的目光,用着最甜美的笑容仍坚持不懈招呼吴邪过来。

  这在吴邪人生中还是很少见到的。

  不是说很少见到喜欢他的妹子,而是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妹子热情似火。

  他温和笑着,几步走到Hanna身边正要坐下,后领却被一阵怪力硬生生拖向了后方,然后眼睁睁看着Hanna失落又惊恐的眼神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吴邪一个转身,啪的一声拍下某人作恶多端的手,他再次在心底咆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德国陪这个冷血糙汉!同情都他妈是狗屎!

  吴邪两眼一翻拉过椅子坐下,也不管某人能不能进去里面的座位。闷油瓶淡淡一瞥,对某人幼稚置气的行为无动于衷。他手掌撑住桌面,一个翻身跳进了桌椅间的空隙,引来后方大片痴妹迷语,惊叫连连。

  而刚耍完帅且不自知的男人,一钻进座位就跟回了被窝,手臂一枕又睡死过去。

  吴邪郁闷的手撑额角,一下带起伤口龇牙咧嘴,来德第一天,悲伤悲伤悲伤。

  顾子附几乎是踩点出现的。

  放学铃声一响就出现在了吴邪教室里,连一秒也没让他多等。

  “你这是……”他指指额角结痂的伤口,又戳戳擦的满手臂血的皮肤,“这不过才一上午吧,你怎么这么狼狈了?”

  吴邪双手一摊,“闹得呗。你先回家吧,记得给我备点药酒,等一下还有一番斗的。”

  顾子附多温柔一人,直接被吴邪的逞凶斗狠气着了,却也说不出重话,毕竟自家犊子还是要护着的,“什么叫还有一番,都这样了还要去打架,谁打的你,我帮你去跟老师说。”

  吴邪插进裤兜,手肘向外一张,无所谓道,“没用的,老师不管这些。可能就是新来的招呼会呗。”他弯起食指搓了两下鼻尖,“没事,你回去吧,结束了我就回来,你个文人,别掺和这种事。”

  顾子附还要开口,两根笔直的手夹着纸条塞进了他手里。他转头,一双黑耀眼眸瞥了过来,“找张秃。”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吴邪走了。

  顾子附摊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地址。

  学校后门口有一条小巷,通过小巷是一片垃圾填埋区,平时若是处理不及,经常有垃圾堆山,尤其在夏天湿热季节,气味就更加难闻。

  约架地点挑了个这种地方,品味有够独特的。靠着垃圾腐蚀对手的心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够种。

  高个吊儿郎当的坐在石墙上,苍白几近病态的皮肤闪闪发光。

  “哟,还带了个帮手。我看看,哎呦这不是上次被我们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的怂包吗?真是什么**配什么**,*********……”

  “……咳,”吴邪偏头靠近斜倚在墙上双手插兜的男人,不耻下问,“他说什么呢?”他真的……一句话都没听懂。

  闷油瓶睨了一眼,冷淡回道,“在骂你。”

  吴邪一个气爆,这还能忍!

  吴邪撩起本就没有的衬衫袖口,“小哥,你那救兵什么时候来?靠不靠得住?”

  张起灵慢吞吞看了他一眼,“打发他而已。碍眼。”

  “……”

  吴邪还不及吐槽,高个的拳头就带着狠辣戾气直面而来。

  他一个偏头闪过,少年们抽节拔条的身量如细碎干柴,在这荒废片区狠狠燃烧了一把。

  “你怎么知道我在德国?”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那边某人温水煮青蛙,只躲拳头却不还手,双手插兜还能抽出空跟某个躲的狼狈还要还击的身影扯淡闲聊。

  “……您可以……先看看眼下的情况吗?”吴邪勾身躲过红毛的铁棒,一拳闷上偷袭者的腹部。

  闷油瓶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嫌那些人太弱还是烦他们打断了自己的谈话,转身一个手肘磕断了一人鼻梁,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中,又淡漠的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高个可没那个心情看人叙旧,趁吴邪发愣间隙,抄起同伙的铁棍,直接劈向他的后脑勺。

  弹指之间,吴邪被人用力一扯撞在了墙上,而某根偷袭的铁棍,被捏弯了归宿垃圾堆。

  怎……怎么回事!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强了?!高个同伙不自觉发怵,上一次群殴他的时候他连眼都没眨一下,任凭自己被暴揍毫不反抗,弱得跟只鸡。

  刚刚那个直接拧断铁棍的人,真的是上次那个受气包吗?

  闷油瓶自是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一把拽过高个的衣领,眼神寒光尽闪,一字一顿道,“找死?”高个被突然丢下,一根修长食指戳向高个的肩膀,直接使人倒退一大截。

  闷油瓶向吴邪使个眼色,两人正欲离开。

  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人多势众的时候总有群众心理,要走?高个抄起一根榔锤,没那么容易!

  闷油瓶一个偏头截胡榔锤,轻声对吴邪说道,“去小巷等我。”不等吴邪拒绝,人已经被他推了出去。

  刚刚撞墙时没保护好头,连着早上磕桌子那一下直接把吴邪摔了个晕头转向。他瘫在巷子里,想着回去加入战局,试了十几次,可腿脚虚浮根本爬不起来。

  不行!不能留闷油瓶一个人!

  吴邪咬牙,靠着咬破舌尖刺痛带来的短暂清明,总算扶着阴湿墙壁而起,可面前的路却晃成了两三条,视线急剧模糊。

  与此同时,垃圾场里,人体遍野。

  “哪张嘴吹得口哨?”

  高个惊恐的四肢拖地后退,还没迈出一步,脸被人两指一夹又当面抓了回来。

  这人的力气此刻大的离谱,他居然连对方的两根手指都摆脱不了,只能任凭自己直视那双深邃入墨的眼眸。

  问话之人好脾气的又重复一遍,好像现下手上不断加重力道,直要把人下颌捏碎的人不是他一样。

  打架最害怕什么?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外表上的强悍,而是根本不屑与你动手的深藏不露。

  “我……我吹的!怎么着吧,你还能掏枪弄死我们不成?”高个身后被吓的不清的小喽喽恶声恶气,他就不相信了,今天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这么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高个拼命给身后那些打了鸡血的人使眼色,可惜自己的下巴被人玩弄在手里,根本没人在意他的小动作。

  身后激情愤慨,抄武器的抄武器,泼脏话的泼脏话,捡垃圾的捡……总之好像今天要替天行道讨伐十恶不赦之人一样,一片慷慨激昂准备英勇赴死。

  同学们作死而不自知的行为愈演愈烈,直到有人骂性正起,连着刚刚被推进小巷的吴邪一锅端了之后,高个惊恐地看向面前那个男人,在听到某两个字时缓缓勾起一抹邪笑,仿佛裹挟了黄泉地狱般的阴冷,冷得他从心浸透到骨髓。

  胆大如高个抖若筛糠,频频张嘴可喉咙紧得几乎快要呕吐,他从五脏肺腑硬挤出几缕空气,带着最后一丝力气,万念俱灰般冲身后那群人嘶哑咆哮,“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