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飞机,全员补眠,安安静静。

  吴邪无声叹了口气,一下睁开了装睡的双眼。什么昙花一现,什么过眼云烟,吴邪偏头睨了一眼那张脸,如果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为什么总有那么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瞎跳,乱的要人命。

  吴邪转头看向窗外,或许,可以试一下乘虚而入,近水楼台吃个窝边草?他一愣,被自己的想法迷到了,要不真的尝试追一下?被拒绝总比不作为要强?

  就在吴邪天人交战之际,身旁另一个装睡的人,轻微地蹙了眉。

  什么时候产生的想法?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也许是在记起那个小孩的名字时,也许是不自觉在意那个人的一颦一笑时,更或许早在楼下的第一次碰面,那个人就刻进了他的记忆中,与某人的身影渐渐重叠。

  可他很清楚,吴邪不是那个小孩。

  如若那个小孩还活着,恐怕都垂老暮已,哪还能等得到自己找他。更何况,吴邪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童年,怎么会是那个人?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人代入记忆,只不过是两人刚好重名而已。

  闷油瓶失笑,他这是怎么了,急于撇清吴邪和那小孩的关系。

  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深怕自己沦陷。

  飞机一路穿越云层直抵北京,没人开口说话,却又嘈杂不堪。

  一下了飞机,所有人都喘口气,胖子闻着这社会主义的芬芳,就差亲切地跪下与家乡大地来个深吻。

  他转头看向那两个拖油瓶,自己辛辛苦苦拽回来的,怎么也不能让人溜咯。既然是东道主,那他就得当好导游的本分,不能让两朵祖国的娇花冻死在北京的春天。

  他仨儿不赶巧,恰恰遇上了倒春寒,绵绵细雨入了领口,得劲儿把人往水里凉。

  “要说你们小青年,总爱耍耍风度,穿个几件衣服就跑到街上撒欢,”胖子打着响指招呼了计程车,把两个冻成狗的人棍踢上了车,“现在知道暖气的可贵了吧?作吧你们就。”

  胖子刚对司机报出地名,吴邪猛地一拳打在副座后背,“谁干的?鸟都知道南方暖,你还把我这金丝雀硬往北方挪,老子要是不把你吃穷了,都对不起我上的那条贼船!”

  胖子瞥了眼闷油瓶,见他依着暖气在车上打起了盹,才放心地继续跟吴邪耍嘴皮子,“哎这都春天了,鸟要回巢,你就上北京见识一下祖国大好河山怎么了?我这不是看你俩有话不说开,寻思着给你们找点机会冰雪消融,恢复革命之初的友谊不是。”

  吴邪狠狠打了一个冷战,身躯靠着车里的暖气总算回了温,他瘫在后座,嘴上认了胖子的话,心里不知怎么嘀咕的,冰雪消融?他都不知道这块冰是怎么结上的,就算他怀揣着百千万度高温,也得看那块冰山受不受啊。

  吴邪转头盯着车窗上某人的剪影,无力的叹了口气。他最近是不是忒多愁善感了一点,这叹气频率呈指数增加啊。

  他一愣,忙找着胖子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打着让我俩和好的名头,暗地里等着怎么盘削我们,是吧?”

  胖子怂怂鼻头,也没被戳中真实意图的尴尬,一下把脸凑近后座,嘿嘿一笑,“哟,咱天真长大了,还学会揣摩爸爸的心意了。”

  吴邪一个巴掌把他拱回了副驾, 没好气的笑骂,“滚。”

  胖子的家是一个小复式,玄关一进就是偌大的落地窗,一个两米高的巨大盆栽就靠着窗户摇摇欲坠。

  “金贵!金贵?”

  胖子一进门,随手把钥匙甩在了桌上,喊着伙计名字一溜烟就往厕所跑,看来这一路憋得够呛。

  吴邪撇了两眼玄关上的桌子,抄起几颗奶片扔给了闷油瓶,自己顺手剥了一颗往嘴里送。

  不得不说胖子家还挺整洁,一眼望去就符合强迫症的习性。吴邪跟着闷油瓶坐在客厅沙发椅上,还没热乎,就听胖子大呼小叫的声音渐渐清晰。

  “谁动我面膜儿了?!”

  胖子噔噔噔奔上楼,抓着一个刚探头瞧着一楼客人的伙计,恶狠狠的盯他,“让你来打扫,爷有没有告诉过你别动那箱精贵的东西!”

  伙计一下吓破了胆,吱唔了两声忙举起王二妞的猫爪,毫无愧疚的出卖了忠贞伙伴,“爷,王二妞叼的。”

  王二妞舔舔前爪,心满意足地喵了一声。

  伙计噔噔噔,风风火火地带着胖子往一楼的玄关走,嘴里还念叨,“没叼外面去,就在门口桌上,放心还在!”

  吴邪看的好奇,心说大老爷们还敷面膜?跟这伙计名一样一样的,金贵。吴邪屁股离开沙发,也跟上去凑堆,看看什么面膜让胖子如此兴师动众。

  还没跳到门口,远远就听见胖子炸毛的声音再次穿透而来,“谁动我面膜儿了!!”

  吴邪砸吧了两下嘴,该!让你乱丢东西,长点教训。

  咳,这奶片……怎么嚼不动啊……

  可能是奶片嚼的实在费劲,吧唧嘴的声音逐渐吸引了怒火中烧的胖子和心慌意乱的伙计,两人僵硬着头,面贴面的转了过来,直直的盯着吴邪的嘴。

  吴邪被盯的蛋疼,白眼一翻嘲道:“看老子干啥,没动你面膜,就吃你两奶片。”

  随即发现,他俩用着更惊恐的眼神看向了闷油瓶。

  吴邪倏的转头,眼睁睁看着闷油瓶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一并,伸嘴里一掏,从嘴唇缝隙间拉出了一张人脸。

  胖子干咽了一下喉咙,张开嘴,硬是从浑厚的身体里挤出了尖细的尖叫声,“你动……你吃我面膜儿了?!”

  “啥玩意儿?”

  吴邪呆了一下,反应及其迅速的将嘴里的奶片吐在了手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展开成了一张,面膜。

  王二妞扑通一声落了地,捡起了众人惊呆的下巴,踩着高傲的步伐甩着尾巴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

  身后传来情不自禁的干呕声,怒不可遏的咒骂声,细若蚊蝇的解释声,以及惊天动地的门板开阖声。

  呵,愚蠢的人类。王二妞舔舔猫爪,如是想。

  “你说!胖爷邀你来北京,你这存的什么黑心肝,进门就把我面膜叼嘴里?狼心还是狗肺?”胖子的歇斯底里穿透了白墙,狠狠砸在了卫生间的门板上。

  里面传来接连不断的干呕声,断断续续飘出几个音节,“别……条件……呕……反射……”

  闷油瓶十分镇定地刷了牙,漱了口,间或还拿来了伙计递上的新毛巾,在旁备着等着吴邪擦嘴。吴邪干呕得厉害,人一个虚脱就要滑下洗手台,中途一把被人捞了起来,挂在手臂上。

  清冷的气息左飘右荡,直接把人围了个实在。吴邪挂在人手臂上,没想着站起来,第一反应竟是,这是独处?

  还没等他从面膜的恶心和独处的欢欣中转化过来,一条干爽的毛巾已经覆在他脸上,轻柔地擦着水渍。

  吴邪一把抓住那个手腕,盯了良久,确认是那只模具手没错。他一愣,瞬间如猫尾巴被踩了一样,一下炸了毛直起身,匆匆打开门落荒而逃,卷起的飓风还把门口的胖子和伙计带着转了一圈。

  胖子被这波操作甩了满脸疑惑,就见闷油瓶两手一摊,干毛巾挂在掌心,十分平静地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

  吴邪蜷缩在沙发上,内心收到一万点暴击,艹,居然在独处的时候认怂了!

  等众人再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讨论这个奶片一样的东西,已经是晚饭时间。

  胖子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在吴邪诚挚的道歉和小哥冷漠的淫威下,决定不计前嫌,带着众人一票下了馆子。

  馆子在一个弄堂里,胖子是熟客,老板人十分热情,也懂避讳,带着人进了包厢,上完菜就不再露面。

  吴邪夹了几片菜叶往嘴里送,手上还掂量着这个小玩意儿,问道,“干嘛把面膜缩成这副德行,让它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生长不好吗?”

  胖子忙把手里的肉塞嘴里,一把抄过面膜道,“小屁孩懂什么,淘沙不方便存面膜,这不爷我就自己捣鼓着把面膜给缩小了”,胖子转手又把奶片扔给了吴邪,“送你玩玩。”

  吴邪一笑,眼神不自觉的落在左手边的人影上,“我一大老爷们,敷什么面膜!”

  胖子不乐意了,张着满嘴菜直嚷嚷,“大老爷们怎么了,大老爷们也是靠 值吃饭的!你瞅,你细瞅,胖爷这细嫩的皮肤都是怎么保养出来的,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吴邪盯着那只模具手良久,不动声色地将那双筷子夹得比较多的菜往身旁推去,嘴却还跟着胖子欠道,“我们还年轻,可着您孝敬就行了。”

  胖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哼哼唧唧说这货以后绝对有市场,爷我要申个专利,没准还能名垂青史。

  一场晚饭下来,光顾着胡吹野地,正事还没谈上。

  胖子从口袋里掏啊掏,终于亮出了一片纸,打算回归正题。

  吴邪给身旁的杯子倒上茶水,手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忙给另一边胖子的杯子也斟满茶水,欲盖弥彰。他自己想的周到,这样闷油瓶就不会觉得自己对他特别在意,总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再给他来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吧。

  这一晚上滴水不漏的“随手”照顾,也就吴邪自己觉得没人发现。

  可谁没有眼睛呢?谁不会看呢?连胖子都感觉要瞎眼,更何况那个自始至终,目光从未离开过吴邪的闷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