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回过神,喉咙里突然滚出了声音,人在下一刻就冲到了洞口,探身扔了一颗石子估摸深度,张嘴喊道,“族长!吴邪!”可回应他的只是风在回旋的咆哮。张海客朝地猛砸了一凹陷,心下腹诽,靠,这两人排队赶着投胎吗?

  声音在洞壁上碰撞发出回响,张起灵下落的身躯一顿,迅速抬起黑金古刀插进身旁的气生根,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极目望见上空的黑影越来越近,张开怀抱的瞬间,一个温润的身躯就落了进来。

  张起灵搂紧手臂接住人,握住黑金古刀的手一转,两个人就往气生根旁靠近。张起灵抬脚勾住那根气生根,另一脚踏在从旁的根上,两个人堪堪挂在了空中。

  怀里的人收紧了挂在脖子上的手臂,张起灵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上却十分轻柔的拍了拍吴邪的背,侧头问道,“怎么下来了?”

  吴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几日来积累的胆气全都在面对这人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吴邪轻颤着气音,低声道,“别丢下我……”

  张起灵黑沉的眼眸瞬间溺满了温柔与心疼,仿佛任何安慰的话在吴邪无声的控诉面前都是罪过,转头轻蹭着吴邪微烫的面颊,轻声道,“好。”

  洞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吴邪刚拉住了一根与麻绳粗细一般的气生根,在张起灵的托背下才勉勉强强挂在另一根上,张海客和张隆升的声音就吵吵嚷嚷下来了。

  这气生根由于常年处于地下,苔藓遍布根身导致底部极为滑溜。吴邪双脚缠住根部,整个人几乎半挂在气根上。

  张海客眼尖,一下就瞄到了吴邪和张起灵的身影,顺手扣住身旁的气生根,抛下手上已经到底的根,换了一条荡了过来。人还没落到他俩身边,嘴下忙急慌慌地问他们有没有事。吴邪挂在根上似一只蚍蜉,有气无力的回应着张海客,张起灵却转头看向张隆升,后者会意忙答道,“那群兔崽子放了烟幕弹,我们的人措手不及让他们下来了,这会儿跟丢了。”

  张起灵看向吴邪,虚红的面庞明显说明着主人的病况,张嘴刚想让张海客带吴邪离开,可出到喉咙口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吴邪一下子就意会到了张起灵的眼神,委屈地眨巴了两下眼,恹恹道,“你刚还答应......”张海客趁势再补一刀,“族长,我们一下来洞口就合上了,回不去了。”

  张起灵无奈地闭上了眼,满脸一副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至于吗......

  再睁开眼时,张起灵回手就将黑金古刀插向后背,抱着一根气生根迅速滑了下去,淡淡的声音留在了原地,“跟紧了。”

  众人忙不迭的跟上,吴邪的脚由于长时间处于一个姿势已经失了大半力气,现在一紧根部,整个人迅速下滑,连维持平衡的点都着力不到。他的脸半贴在苔藓上,一路火花带闪电,其他人除了体力强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众人以为各自的面相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时,远远的就看见张起灵已经站在一个平台上了。吴邪加快了下滑速度,张起灵一伸手就把他抱了个满怀。吴邪的脸本就因为烧热泛着红,堪堪掩饰了被众人围观的不自然红晕。

  张海客率先干咳了一声,绕着圆形的平台走了一圈。这平台由树根交错横纵在一起,范围不过七八个人的落脚之地大小,张海客往平台外瞥了一眼,暗暗心惊平台竟是悬空在洞中,洞下的深度不可估量。

  张起灵走到平台的圆心,蹲下身单手及地,本无一物的圆台渐渐浮现些许光芒,圆心逐渐扩大成一人手掌大小,张起灵看准时机一个用力旋转,平台的光芒瞬间归为平静。

  众人还在疑惑当中,脚底下的平台却如受了极大的养分滋润,本是了无生气的树根竟如活了一般开始疯狂往外生长。圆心逐渐扩大至整个平台,所有人挤在当中还算稳当,可圆心外的树根却是呈一发不可收拾之态,从平台的八个角落以均等方向伸向黑暗。

  树根每向外延伸一步,光芒就跟着扩及一分。

  直到所有树根长到不能再长之时,众人才看清延伸的末端,这些生长的树根搭成了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刚好连接着洞壁的八个入口之处,刹那间上下一臂之内的黑暗被这些光芒驱逐了出去。

  每个洞口皆由树根天然形成,呈拱门之态。树根蜿蜒盘绕,搭建成了一条隐秘通道,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几个张家子弟惊呼了几声,被张隆升一个眼神扫过去静了音。吴邪听到声响转头看去,一时之间诧异非常,这位老者长相居然和北平某位毒瘤神似的很。

  张海客眯了下眼,突然问道,“为什么这条窄道是暗的?”

  众人闻声望去,张海客手指的方向,窄道暗淡无光,树枝似是极度惧怕洞口的某样东西,生长到半空中竟活生生在原地缠绕成了一个结。张隆升走近一看,转头看向自家族长,恭敬道,“那群人怕是先我们一步找到通往地牢的就近通道了,为了不让我们靠近断了去路。”

  张起灵点点头,说了声无妨,目光落在吴邪身上,探手就抚上了他的额头。从刚刚抱着吴邪开始他就隐约感到不对了,眼下手里传来的高温正暗暗证实他的猜测。吴邪忙一把拉下张起灵的手说道,“没事的小哥,我吃过药了,多运动运动等汗出完了就好了,风寒而已。”说完忙给张海客使眼色,深怕张起灵让他止步原地。

  张起灵眉头一挑就掐断了张海客不着调的发言,伸手一捞,不待人反应的瞬间,就把吴邪横抱在了怀里,大踏步朝其中一条窄道走去。

  吴邪看着自己荡悠在空中的双腿,内心十分惶恐,实在不知自己是哪份柔弱触动了自家男人的保护欲,连他腿没断这件事都能这样干脆利落地被无视了。

  张家子弟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愣是回神不忘跟紧大佬的步伐以免掉队。

  直至最后一人安稳到达洞口后,光芒瞬间被周遭的黑暗吞噬,树根仿佛有灵性一般渐渐往回缩,直至平台都消抹在了黑暗中。这里的洞壁被树根攀援了个紧实,却也留下一丝可供踩踏的空隙。

  张起灵放下吴邪,伸手抓了几下树根的结实程度,才回过头嘱咐其他张家子弟由张隆升带队接着往里走,他要去隔壁的过道。吴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等他反驳忙说道,“我也去。”

  张起灵愣了一下,抓住身旁的树根一脚踏了出去。

  不出声代表默许。

  吴邪踩着树根之间的空隙,心道今天的闷油瓶怎么这么好说话,当下乘火打劫的问他,“小哥,这八个洞口有什么区别?”

  张起灵早已先他们两个爬出了老远,虽隔得远,可静谧的树洞却硬是将声音放大了无限倍。张起灵的声音就从他们的左上角传来,“没什么区别,找不着生门哪个洞口都一样。”

  张海客就近补充道,“这里每个洞口通下去都葬着一位族长的棺椁,生门的设置都依照族长生前的喜好而定,能不能找着入口那就各凭本事了。过了族长的棺,最后就能到地牢了。”

  吴邪有点烦心自己现在羸弱的身躯,停在一处抬手抹了一把虚汗问道:“这个洞口下是第几代族长?话说你们张家族长只有这么几位?”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一侧树根上,伸手拉了一把吴邪,缓了一会儿直到吴邪体力恢复,才继续向上爬去。这两个洞口远看着距离不远,真爬起来还真能要人命。张海客在下面垫底以防不测,却始终不接吴邪刚刚的问答。

  这怎么说?难道说张家人命长,能活生生熬过你祖上三代还不死?他还没闲到蛋疼把张家这个秘密说出去,要不是这一代族长死于非命,可能还轮不到你的小哥继位。张海客腹诽得开心,暗自夸赞自己的机智,谁知自家族长十分不给面子的张口就开出了原因。

  吴邪惊呼,“长生不老?!我C......”末尾的音节被他吞进了喉咙,突然一想到自己还能预见未来,世界上扯淡的事情这么多,怎么他就那么好运一下子全碰上了?

  张海客汗 ,宠老婆这件事他家族长还真是当仁不让,白眼一翻,无奈前头两人他都惹不起,正想加快速度追上那两位人物,其中一人就摆手示意停下了。张海客一顿,顺着张起灵的方向望去,那个黑梭梭的洞口处,此时正摆着一尊及膝的石像。

  那石像通体黝黑,嘴角一勾裂到耳后,唯有两颗眼珠子白得瘆人,听到下方动静竟活生生朝下转来,诡异地看着来人。吴邪被看得浑身直冒疙瘩,不适感从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脑子里适时地冒出一行字,吴邪不禁喃喃出声,“鬼面石人,大煞!”

  张起灵一个躬身落在了洞口,反手握住古刀刀柄斜向一扫,那鬼面就被劈成了两半,被他一脚踹下了深渊。那石人经过吴邪身旁时,嘴角似乎咧得更开了。吴邪手脚并用地爬上洞口,担忧问道,“就这么毁了它,不会有反噬吗?”

  张起灵淡然的眼眸半垂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是不详之人,怕什么诅咒。”

  说者无意,可愣是把吴邪听得心肝一颤一颤的。

  张起灵却不在意,欲转身离开时,却好像想到了什么非说不可,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吴邪,才张口道,“你本也不用给我寻解药,凭那些事物能伤我什么?可你若不在了......”张海客一下跳了上来打断了张起灵的后话,他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眸就隐进了黑暗里。

  张海客捅了捅痴若木偶的吴邪,问他怎么了。吴邪目光呆滞,张口发不出一语,心下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他都知道......

  所以才在最后的时间里,答应再不丢下他,所以什么事情都告诉他,由着他跟,所以才无所畏惧,了了张家的结,与他共赴黄泉,是这样吗?

  吴邪咬牙,怎么可以这样?!他绝不会让人伤张起灵分毫,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允许!

  想死?他答应了吗?

  张海客被吴邪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吓到了,没问上话就让吴邪跑了。张海客连忙赶上吴邪欲问个清楚,吴邪后退两步无奈简单说了几个字,瞬间把短暂的盟友张海客仁兄说呆了。

  知道蛊,知道是吴邪讨来的蛊虫解药,知道吴邪的药没有用,还知道吴邪会死,所以打算交代遗言?那几个臭小子就这样把他俩卖了?张海客狠吸了几口气,瞬间平静了下来。

  不对!如果知道吴邪要断共生的事,族长怎么可能还把人往地牢里带,除非......除非族长还不知道青铜铃的用法!张海客一个激灵,忙赶上二人的脚步,心下越发肯定,对,还有希望!

  三个人一路无话的朝里走,这通道刚进来时宽度虽然不够,但容纳两个成年男子是不困难的。越往里面走,光线不但若有似无,连通道的宽度都只能容一人通过。吴邪刚想伸手触摸墙壁,就被一只温暖修长的手给包裹住了。

  绝对的黑暗,眼睛不会给大脑带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吴邪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放空自己的心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耳朵和另一只手的触感上。

  这种硬逼着冷静下来的滋味很不好受。越往深处,两面墙壁靠近的压迫感越强,连张海客都不禁出口抱怨了几句。四周静谧的可怕,却又不是完全安静,偶尔还能传来几声水滴声。

  吴邪闭眼仔细循着来源,再睁开眼时已是另一番天地。

  通道的出口处,竟是一汪湖水。

  不,不是湖!

  因为,他们三个人此时正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