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川此言并非是为了逗魔界少主, 他说完便撩袍甩袖起身,作势就要轻功上高台。

  却有人比他更快!

  或许,

  也不一定能称得上是人吧。

  是一道闪电。

  银白的光如一把利刃劈开了黑夜, 裂出一条刺目的缝隙,无限扩大!

  紧接着又是两道惊雷炸响在耳畔, 山风狂卷, 明月晦暗, 星辰坠落, 无数道闪电临空劈来!

  在场众人莫不是一惊,谁家渡劫场面这么大, 还非得选在龙鳞台上啊?难不成还想随机挑选一名道友为你挡劫吗!

  不管魔修还是中原修士, 动作整齐划一地打开了抵御咒,胆小的连忙支开高阶护身守灵的结界。

  别川装模作样地振袖甩手, 打开玉扇翻了个花式,挡在黑衣少年面前。

  轻袍如云, 金边大袖子精准地甩了黑衣少年一脸。

  少年阴郁寡淡的俊脸越发冷沉。

  别川回头,垂眼看向将他袖子甩开的黑衣少年, 他拍了拍胸口, “贤弟莫慌, 万事有我。”

  闪电尽数落在龙鳞台上, 高台之上供奉着巨大的金色龙首, 此刻发出穿越历史洪荒的浩瀚龙吟声。

  银白闪电如瀑, 逼的在场众人睁不开眼来。

  他们内心确定了一件事——蜀山的小天师要飞升了,闪电开天,雷劫渡厄, 下一步就是降神梯。

  渡劫期的修士勉强能睁开一条眼缝,看向高台之上闪电交织的深处, 静待天劫和神梯。

  不料,闪电渐渐朝四处散去,威压之气不减,竟是一条破天而来的银鳞白龙!

  白光席卷着狂风,山林呼啸,台上高高架起的圣火也被吹的飘渺不定。

  许慕站在龙鳞台正中间,衣袂如飞,青丝飞卷,他指尖掐着一张明黄色的符咒,上有丹砂画符。

  他面容青涩俊美,眉宇间未脱去的稚嫩看上去与凡间少年无异。

  许慕好奇地看向落在大红绒毯上的那团簇拥白龙的华光,兀自说了句,“这便是劫吗?”

  话音落,华光似飞花散去,银鳞白龙巨大的身躯盘在龙鳞台上,顷刻间画作人形。

  是一个宽肩窄腰的白衣劲装少年,一头乌黑长发用银白龙冠束成高高的马尾,利落凌厉。他面相有些不辨雌雄的阴柔之美,衣衫收紧腰身,去掉宽袖云袍,看上去单薄劲瘦却充满力量。

  小白龙飒爽英姿地站在许慕面前,微挑起下巴瞧向对面之人。

  许慕心思单纯,朝他轻轻一笑,“是个好看的哥哥。”

  星河沉山,月光坠海。

  台上二人目光相接,台下众人屏息以待。

  小白龙先出手,动作流畅有力,抬起胳膊,破空龙吟再响,环绕着整座华阳城,一柄银枪伴随闪电从天而降,出现在他手中。

  他用一双人世间极为罕见的银雪竖金长眸看向许慕。

  长枪一扫,枪风所至,劈山断水。

  泛着冷光的枪头直指许慕的喉结,小白龙音色无杂,干净利落得很,“是不是打赢了你,就能带走龙首?”

  许慕身姿落拓,纹丝未动,他毫不介意对方用利器指着自己脆弱的命门。

  闻言,许慕回头看了眼高台上供奉着的金色龙首,老实说他也不确定,赢下龙鳞盛会能不能得到龙首。

  这在之前是闻所未闻的要求。

  但是,他对小白龙说了一句,“你要是赢了我,我帮你去取龙首。”

  他想的是,自己在修仙界尚有几分名气,背靠蜀山仙门,想来找华阳城主借龙首一观,应不是难事。

  如若是自己都借不来龙首,那来历不明的小白龙岂不是更无希望了?

  小白龙一脸傲气,皱眉不悦,“我要是赢了你,还需你帮忙?”

  许慕朝他笑了,语气温柔,“不可能。”

  小白龙挑眉,银雪竖金的瞳孔紧紧锁在许慕身上,不解:“什么不可能?”

  小天师目光纯澈如水,不似在说谎,也没玩弄对方的心思,真诚说道,“那我退一步,就算是你输了,我也会帮你取龙首?”

  初来乍到的小白龙给这道子的话绕了一圈,待想明白后,朝对方一笑,“你为何要帮我?”

  枪尖还顶在自己的喉结上,吞吐呼吸都能触碰的距离。许慕却不急不慌,甩出指间掐了许久的

  符咒。

  那符咒朝小白龙面门飞去——

  在即将碰到他面相时,顷刻化作徐徐桃花瓣,似满天大雨,纷纷扬扬地落在龙鳞台上,包裹在二人周身。

  无穷无尽的花瓣,簌簌飘落,割不断彼此对视的目光。

  小白龙仰头望见无边无际的粉色花瓣,落在眉心、眼睫,肩头,手上……

  花瓣是冷的,但摸起来时软软的,柔柔的,香香的。

  “你做了什么?”小白龙皱眉责问。

  “嗯……”小天师玉白的肤色微微泛红,看着满城桃花瓣亦显得手足无措。

  他怎么会料到,自己掐了七天七夜的符咒在甩出去的一瞬,怎就会变成桃花呢?

  百思不得其解,许慕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翘挺的鼻尖,清亮的音色如一根绷紧了的弦。

  “我下山时,师尊替我算了一卦,说我此行命中有劫,”他与小白龙诚心诚意地解释。

  小白龙提枪看着他,诡异冰凉的双瞳映着温润绯红的桃花,一番阴鸷寒意被温暖化消,只剩下不解与疑惑。

  许慕展颜,浑身愉快地朝他笑了笑,“你来了,我才知晓师尊没说错。”

  小白龙并未听明白道子想说什么,劫不劫的关自己何事?若自己是这道子的劫,难道他还能破了自己不成!

  不过小白龙亦发现,对方并无恶意。

  而自己,也不讨厌他。

  手腕一转,银枪收回,小白龙挑起线条流畅的下颚,与他道:“那你要陪我去取龙首吗?”

  “好啊,”许慕亦不好战,欣然点头,“不过,你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马尾一扫,小白龙长眉如剑,回头看向清秀的道子,朗声清亮:“我是冥海艾家的,你唤我一声水月兄即可。”

  话音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间傲气凛然。

  “我不知道冥海在哪,但我知晓了你的名字。”许慕越发觉得这小白龙有趣,他亦年少,心智清澈,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冥海。

  “艾水月。”

  被一个修仙界的小道子直呼名讳,小白龙再次皱眉,真是个不分尊卑的小道子。

  但看在道子并未阻拦自己去取龙首,小白龙便不与他计较。

  台下修士纷纷目瞪口呆,抖落一身的桃花瓣,双眼懵逼——这什么情况?

  还打的吗?

  还以为许天师要飞升登神梯,没想到是遇到了白龙。

  而许天师面对长枪指喉,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反击。

  相反,还甩出一张符下了场桃花雨,忙完了俩人联手打起了龙首的主意。

  艹,修仙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台上的小天师和小白龙向所有人展示了过去数千年中不曾有过的迷惑操作。华阳城的龙首是地气所在,怎可随意夺走?

  纵是众修士不怒,东道主也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听他们大声密谋!

  果然,坐在东方宝座上的城主顾远情放下了手中酒杯,眯眼看向台上二人。

  这冥海小白龙敢来抢夺龙首,顾远情信。

  但蜀山的小天师真敢违背师门,与华阳十一城结怨?顾远情不信。

  直到混战开始。

  蜀山小天师甩出一张符咒,踏步直冲被供在最高处的金色龙首。

  顾远情门下弟子连忙摆阵应对。

  许慕依旧是单手出招,一声,“四时有象。”

  皆为幻象。

  幻象之力直接将守阵的弟子击飞。

  “许慕,你敢!”顾远情大惊失色。

  小天师回头看向顾远情,无奈地挠了挠头,态度诚恳地朝顾远情施礼一拜,由衷宽慰道。

  “对不住了顾城主,先来后到。是小辈先答应了水月帮他取龙首,下回若是需要小辈帮您镇守龙首,得先知会小辈一声。”

  顾远情被这小天师天真烂漫的口吻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又急又怒甩了酒杯,朝修仙界与魔界的修士喊道,“诸位,龙首乃是镇守华阳十一城地气的关键所在,万万不可丢失啊!”

  来此共襄盛会者,都是与盛产灵丹宝器的华阳城颇有往来的。

  一时间,不管是修仙界还是魔界,在场修士群起而动,自发地卖了顾远情这个人情。

  先前许慕在台上一对一的比试,皆是单手出招,此刻一对众人群攻,亦然。

  负手而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张符咒。

  玄青色的道袍被风灌满,足下燃起无名火光,阵法一开,地动山摇,一时间无人可近一步。

  许慕与长枪在手小白龙道,“你且待在我身后,莫要出手。”

  许慕修为再精湛亦还是一个人,时间久了阵法便维持不住,被众人齐心协力地破开。

  那时候的修仙界和魔界还是很和平的,各大修士齐上,围攻许慕与艾水月。

  地动山摇,灵光交互,气场、阵法炸裂,天云色变,华阳城隆隆声响,隐有倾颓崩裂之势。

  穿着神秘斗篷的魔界大长老警惕形势,走至黑衣少年身边,俯身询问,“少主?”

  黑衣少年没说话,半垂着眼帘,看不清眼底神色,只是微一点头。

  夜风明白少主这一举动的意味,便率领从幽都王城出来的修士加入了战局。

  别川放下手中酒杯,眺望龙鳞台上的大乱斗,‘咦’了声。

  他问黑衣少年,“冥海,是在何处?”

  黑衣少年闻言抬了抬眼睫,许慕和艾水月二人合力,挡住上百修士且不落下风。

  他苍色的长眸平淡的很,“不知道。”

  别川见小白龙一枪一势,威力不俗,他颇有几分兴趣,问道,“你不出手?”

  纵使夜风等人加入,台面局势也未有变化。

  而且,许慕依旧是单手应招。

  未尽全力。

  别川面上风轻云淡,但眸光渐转幽暗深沉。

  黑衣少年淡声冷漠,“我为何要出手。”

  别川脸色微变,笑意消散。

  收了一直把玩的玉扇,他煞有其事地看向身旁少年,“龙首不仅仅是事关华阳城的地气,以华阳城为中心的四面十城皆靠龙首之气供养,如若龙首被毁,连接北瞿海的华阳河亦难保存。待那时,华阳城与附近十城数百万人,无一人能幸免。”

  高山动摇,地陷三尺,龙鳞台在狂风中摇晃不稳。

  黑衣少年端坐之姿,依旧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看着高台之上。

  该说的都说了,别川看了他片刻,在看台上的小白龙与小天师。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晏兄,诶!”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随即风卷云袖,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镶着金片的赤玉长刀,刀柄挂着两根长玉带,华美灵逸。

  他与黑衣少年无不遗憾地道了句,“难道,非要三成功体的我去挨揍吗?”

  话音落地。

  黑衣少年撩袍起身,抬手拦下别川。

  如果许慕出双手,就算是七成功体的别川,也一定不会是许慕的对手。

  因为,许慕是天道。

  少年面若冷玉清艳,足尖点地,人已腾空,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快精准地登上龙鳞台!

  此战由黑夜战至破晓。

  除去龙首尚存完好,龙鳞台塌毁,四面群山夷为平地,千川断流。

  地上倒了一大批修士,破碎的法器与宝剑到处都是,锋口卷曲,无法再用。

  黑衣少年手持长剑,秋水寒光,一点锋芒不容情。

  小白龙长枪迎招,交锋之际,炫目星火迸发,流绽云空皆作龙吟。

  “你是何人?”小白龙遇上了最难缠的对手。

  黑衣少年冷声道,“龙首,你今日带不走。”

  “若我非要带走呢?”

  少年抖袖振剑,苍瞳冷寂,刃上风华万丈——

  强势对阵,十里外风云吞天奔袭而来,天地隆动,似不祥之兆!

  “水月!”许慕瞳孔一缩,惊觉对方的剑势不俗。情急之下,双手迅速结印,以自身幻象落在小白龙身上。

  几乎是同时,剑势凶猛无匹地落下!

  攻与守在瞬间相逢,轰然交击下,激起沙尘万丈。小白龙心脉被震得发麻,吐出一口鲜血,他止不住地朝后退去。

  许慕抬手,覆在小白龙背后,稳稳地接住了他。

  方才那一瞬的交锋,若无幻象罩身,不知深浅的小白龙怕是要折在这里了。而替他当下大多数伤害的许慕,心口亦受创击。

  他再一次看向黑衣少年,记住了那双苍色冷漠的长眸。

  魔界少主,晏西楼。

  晏西楼用完极招,整条胳膊都快要提不动剑了,但此刻不能退。

  台上众修无一人能抵住许慕真正的实力。

  别川紧了紧手中的玉扇,头一次有人能在晏西楼的天罚之剑下屹立不倒的。

  许慕,艾水月。

  晏西楼饱提内元,提剑挡在龙首之前,眸光如雪。

  他淡然从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许慕。

  许慕鲜少出左手,此刻左手提了一柄桃木剑,剑上刻有二字。

  春华。

  艾水月虽护住了命脉,但也被天罚之剑伤的不浅,口吐鲜血不止。

  许慕皱眉,手中的长剑化作纷飞的桃花瓣。

  一手拥着小白龙,一手开阵,两人入阵后随花瓣一同消失不见。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顾远情依靠修仙界和魔界的协助守下了华阳城至宝龙首。

  特别是魔界少主,若无晏西楼出手相助,华阳城及附近十城恐遭大祸。

  人群围住了面色冷清的黑衣少年,朝他恭维致谢——

  —

  江横手腕遽然一痛,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天,已经亮了。

  能看见远处打开的轩窗,探上窗台的寒英晚水的花枝,开的很好,花瓣晶莹,白皙。

  黑日悬在遥远的天边。

  光是淡淡的,看上去死气沉沉,一切似在睡不醒的梦中。

  梦。

  他倏地记起昨晚那场光怪陆离的梦。

  细思一遍,如电影一般在脑中回放。

  江横只能说,那华丽的场面,那精彩的打斗,那无与伦比的技能特效——经费爆炸。

  简直秒杀过去二十五年里,他在电影院里看过的一切玄幻修真大制作!

  龙鳞盛会,高手云集——牛逼,真的牛逼。

  不管是在腰间别着与方厌知一样的莲花盏的别川,还是那魔界少主,许慕,小白龙,都好屌!

  甚至梦中所处的那个时代,修士,魔修,他们身上的气场更是强到了不行!

  江横此刻热血沸腾,满脑子就两个字:牛逼牛逼牛逼!

  急于求证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江横不抱希望地呼喊辣鸡系统。

  没想到叫了三声,那玩意儿居然有反应了。

  [系统:爹,有什么事情?]

  江横一乐,顾不得骂它最近怎么down机了,只问:我昨晚做的梦是真的吗?

  [系统:爹梦见什么了]

  江横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能记住名字的几个,华阳城,龙鳞盛会,许慕,艾水月,别川,晏西楼。

  [系统:非常抱歉,原著书中没记载,查无]

  江横嗤笑,脑中对话:你不能查些原著之外的世界线吗?

  [系统:非常抱歉,查无]

  江横无语,再问:那你可知另外半块断云玉在何处?

  [系统:非常抱歉,查无]

  傻逼。

  江横对着系统唱了首谢谢你,洗漱完便去找谢辞,他要把昨夜离奇的梦境告诉他。

  大概,谢辞会知道些什么。

  毕竟谢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和傻逼系统所属于不同品种。

  在江横出门前,系统幽幽地提醒了一句。

  [系统:还剩两天,爹你要加油,活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江横就冷静不下来了,撸起袖子一看,血脉竟然已经蔓延至小臂下端,就快到手腕了。

  妈的!

  我江横——狗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