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一定是暗示, 不然他怎会无端梦见这么多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而且还是数千年前的时候。

  他承认,昨夜入梦前YY过许慕和艾水月的关系。

  编排过蜀山天师和小龙女的故事, 小话本什么的。

  但,他梦里的艾水月是男的!

  天地良心, 江横再次回忆起小白龙在龙鳞台初现真身的一刻, 白衣劲装, 胸口平的跟铜镜似的, 绝无私藏馒头的可能性。

  可昨天在淮阴古城,艾水月一袭女子华服, 手持黑金伞。

  嘿?

  想到此处, 江横竟一时回想不起来,在淮阴古城初见艾水月时, 对方到底有没有胸了!

  江横带着懊恼,去找谢辞, 说有要事相谈。

  黑日薄雾,晦暗天光。

  谢辞看了眼满脸都是心事的江横, 道:“楼下备了膳食, 先用膳。”

  “好啊, ”江横拍手称快, 一动脑子就饿得快。

  小鬼奴们精心准备了各色美食, 盛放在玲珑别致的花型碗盘中, 菜色清淡,不油不腻,香气勾人。

  他们成群结队, 端着菜盘往外飘走,去往以前主人最爱的照花水榭。

  江横跟随谢辞去到一处流水庭院, 白石拱桥,清水池塘,水面几丛嫩绿的芦苇与莲花。

  水榭碧瓦,屋檐挂垂白玉流苏串帘。

  江横打量着这一番天地,风雅精妙,忍不住称赞道,“你这个朋友还真是会享受。”

  谢辞垂眸,瞥向跟在身侧的孱弱青年,没接话。

  桌上摆满膳食,乍看上去十七八盘吃不下。

  但仔细一看,分量并不多,讲究精细。

  小鬼奴们开开心心地望着江横,他们不会说话,只能用欣喜地眼神暗示江横:快,尝尝看!

  江横拿起手边的玉箸,夹了一块梅花杏仁酥,入口软绵不干,甜度清淡,很是不错。

  他再想夹走剩下的一块时,不想谢辞先他一步。

  而小巧的盘中,唯有两块。

  江横大体上是明白了,这些菜肴的分量是按照人头来的?

  规矩真是有趣。

  他笑问道,“谢师弟,往日在风岚石城,你不是不食谷物吗?”

  谢辞吃东西时慢条斯理,极为优雅。

  咽下后,才答了一句,“西漠的庖厨,不可与鬼市相比。”

  说完,他拂袖示意一旁伺候的小鬼奴们退下。

  小鬼奴朝江横与谢辞施礼一拜,整齐地从水面飞走。

  少了外人,江横一边用膳,一边与谢辞说起了昨夜怪梦。

  他记得详细,说起来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生经历过一般,能记下的细节一字不落地讲给了谢辞听。

  谢辞只在听见‘龙鳞盛会’四个字时看了江横半晌,而后便自顾自地吃着清粥淡菜,也不管那别川、魔界少主是何人何物,台上斗法如何激烈、山崩地裂……

  江横说完,等着他发表意见。

  谢辞一脸寡淡无波的平静姿态,眉宇清俊,无一丝波澜。

  江横坐不住了,颇有几分着急,“谢师弟,你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谢辞落筷,灰绿色的瞳孔掠过水榭外的河面,映照眼底那片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昨天也做了一场梦。

  是在淮阴古城的古井中窥探过的旧事,也是在脑海中是不是出现的模糊片段,昨晚。

  全都在睡梦中,无比清晰地重新经历了一回。

  他说不清。

  自己到底是谁。

  还是,谁都不想是。

  “谢师弟?”江横又唤了一声,往他碗碟中夹了一块水晶饺。

  谢辞收回视线,淡声:“不知道。”

  他如此回复显然是不感兴趣了,江横轻叹了口气,伸出玉箸从谢辞碗中夹走了水晶饺。

  “不知道?”他语调微扬,朝谢辞笑了笑,“突然就不想给你吃了。”

  谢辞瞥了眼从自己碗中抢走水晶饺的某人,原本沉郁的心思被江横的灵动俏皮打断,一时间也散去了不少阴霾。

  江横腮帮子鼓鼓的,品尝着虾仁的鲜美汤汁,自己给自己解梦。

  排除法,首先他不可能梦见和自己不相关的事物。

  其次,自己来弥河鬼市主要是寻找断云玉续命,那这个梦境大概率是在暗示他断云玉的下落!

  聪明如我,怎么一个人就能聪明到如此地步呢?江横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内心疯狂给自己拍小手鼓掌: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江横再次出筷抢走了谢辞方要下手的梅花糕,是小鬼奴用寒英晚水花瓣与露水研制而成的点心。

  他问谢辞,“你说断云玉会不会就是我梦中的龙首?

  谢辞看着空空的玉碟,两块糕点都被江横抢走。

  他瞥了眼对坐之人,眸光颇有几分不悦。

  江横得了便宜,忙将手边一碗小菜推过去,“喏,谢师弟请用!”

  谢辞淡声,三分嘲意,“你见过这么大的断云玉?”

  江横撇嘴不死心,“那就是藏在龙首里面的?”

  谢辞吃着江横推过来的淡味小菜,慢条斯理地咀嚼,身形入画了般的淡然。

  “这个梦一定藏有暗示,”江横放下手中的玉箸,双手握拳,那双爱笑的桃花眸子也扫去逗弄的笑意,他正儿八经地与天选之人辞宝——晓之以情。

  “我只剩下两天了,没时间慢慢找了。不管如何我今日都要去寻许慕来问一问,龙首是不是还在华阳城。”

  谢辞亦落了筷,“你知道华阳城在哪吗?”

  “……?”江横一秒顿悟。

  是啊,要是断云玉在龙首里面,谢辞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带他来到弥河鬼市?

  换而言之。

  要么,断云玉不在龙首之中。

  要么,龙首不在华阳城城内。

  江横脑中猛地回想起一袭雪衣狐裘的别川,与黑衣少年说的那句话。

  龙首不仅仅是事关华阳城的地气,以华阳城为中心的四面十城皆靠龙首之气供养,如若龙首被毁,连接北瞿海的华阳河亦难保存。待那时,华阳城与附近十城数百万人,无一人能幸免。

  华阳城,真的还在吗。

  梦中魔族与修仙界的两派修士联手,只为防止许慕与艾水月抢走龙首,惧华阳城地气被毁。

  还有第三种可能。

  要么,断云玉与龙首无关,与华阳城无关。

  江横不愿意相信第三种可能。

  断云玉一定和龙首有关,昨晚的梦就是暗示。

  就在江横思绪纷杂之际,谢辞开口了。

  “我昨晚,也做了梦。”

  清音入耳,心神一荡,似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拽住了在漩涡中下沉的自己,将他从泥潭中扯了回来。江横抬眼,呼吸都静了一瞬,嗓音发干地问,“是什么梦?”

  谢辞不紧不慢地给江横倒了一杯用院子里的寒英晚水酿造的酒。

  小鬼奴从地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埋了多久,清寒微酸,花香淡然。

  江横抿了一口,味道极为清冽,似冰雪入喉,香气酸甜。

  谢辞道,“自己看。”

  江横垂眸看向白玉杯中纯净无暇的美酒。

  没风,水波自动,荡开层层涟漪,宛如起了雾——

  雾?

  江横不由自主地忆起昨夜,别川跟他弟弟讲‘龙鳞盛会’时也是用了这样的术法,起了雾,自己看。

  再眨眼,酒水不见,浓雾散开。

  已然是另一番陌生景象。

  阴天,下雨。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阴冷气。

  山野四处,茅屋倾塌,树木倒地…遍地都是泛滥成灾的洪水。河谷,山川,汇聚奔流着朝华阳城而去。

  四面八方,以围攻之势聚成一只浑浊咆哮的恶兽,在暴雨中妄图一口吞没了这座古城。

  江横惊讶于眼前所见,下一刻,视线扫过风雨飘摇的群山城镇,转到了华阳城。

  比起昨夜自己梦中举办龙鳞盛会的华阳城,此时映入眼帘的城楼瞬间苍老,如美人迟暮,漂泊凄凉。

  依旧是梦中见过的延绵高楼,在这场大雨中瞬间低矮了很多……世家悬符不飞,青鸟难寻。从前的恢弘大气,一下转入了日暮西山,江横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眼前景象转变,屋檐挂着的不再是祈福讨来的长符,也不是热闹的大红灯笼。

  一眼望去,被洪水淹没的华阳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写了奠字的白纸灯笼。

  而这抹刺目的白,成了阴郁天里唯一的亮彩。

  视线再转,进入城内。

  一排排被积水淹去了一楼的建筑显得笨拙矮小,楼宇低矮,繁华不在,街道和路面都是齐人高的水。

  城里是,城外也是。

  水势湍急,门户紧闭。一个妇人抱着啼哭不断的婴儿被卷入了河水中,妇人瞬间被水流淹没了头顶,她排命地举起双手,将孩子托高……

  这不是个例,这条巷子里已经有不少淹死的人,浮肿膨胀的尸体飘在水面上,横七竖八。

  江横心中不安加剧,如此天灾水祸,民不聊生,为何不见仙门世家修士来相助?

  襁褓之中的婴儿片刻便被雨水打湿,哇哇的大哭,凄厉的哭声是整座城里最清晰的动静,洪流之中仅存的鲜活。

  江横想去救人,但他动不了,他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视线。

  就在他心急眼热之刻,一道明光破开阴霾,从天而将。

  片片淡粉金光的莲花瓣落如水面化作莲瓣小舟,一举将这条巷子里沉入水中的人救了上来。

  那名半死不活的妇人和婴儿也是如此,躺在了小舟之上,妇人呛咳吐水,抱住住了孩子嚎啕痛哭。

  江横心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一抬头,便望见了熟悉的人影,别川。

  别川依旧是泛着柔光的雪色华服,衣襟暗线绣花,温润俊美的少年郎。

  他孤身站在楼顶之上,这次没再摆弄花里胡哨的玉扇,手持莲花盏,凝视着华阳城中被阴云吞噬的苍穹,层层叠叠的雨云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

  这莲花盏,方厌知也有一个。

  舒沐心曾说过,莲花盏又名敕神莲花盏,乃是瀛洲方家历任家主之物。

  莫非别川是神仙岛的人?

  江横凝眸,只见屋顶上的人两袖随风,葱白段玉般的十指翻飞结阵,刹时支起一只金色法阵,从金光涌动的指间腾飞升空,不断变大!

  法阵图形越发清晰,是神鸟凤凰。

  火红灿金的羽翼,掠起一片热烈的火光,展翅翱翔,顶住了雨重湿冷的乌云。

  无边金色的气蕴自莲花盏上涌出,源源不断地供给法阵。

  城中洪水滔天,苍穹震怒,电闪雷鸣。似在责怪插手之人,倒行逆施。

  别川才不管这些,他眼中所见是受苦的百姓,是水祸肆虐。

  他咬牙,饱提真元,一己之力,顶住了几乎要压垂下来的天幕。

  凤鸟嘶鸣,法阵被阴云持续不断地压迫,高傲的透露拼命地仰着,扑腾着羽翼,再次迸发出璀璨温暖的火羽!

  天上的雷霆之力阵阵袭来,怕是要击穿这层金色法阵——

  江横心头的欣喜渐渐转凉,压抑的氛围,无能为力。

  倏地,远山之外,千重山峦,隔空传来清朗之音:“我来助你!”

  顷刻,人未至,符咒先入场开阵。

  许慕轻功点水,冯虚御风,瞬间就从数十里外的山坡飞至城中楼顶。

  二话不说,双手结了蜀山的太华玄象法印,开出了太华弥天阵。

  此乃蜀山至高秘法,共十二层,太虚后期的大修士才能学,学入太华玄象心法三层者可入大乘后期,可拜长老位,六层者至渡劫期,掌门。

  而许慕十岁便参破十层,早至渡劫期数百年而不渡者。

  别川望向年轻俊朗的道子,龙鳞台一别三年未见,许慕依旧是那年干净纯澈的模样,一身月疏风清的好气质。

  别川先开口,话音带浅浅的笑,“三年不见,许道长修为精进不少。”

  许慕侧首看向别川,剑眉星眸不掩疑惑,不解道,“我们见过吗?”

  别川点头,甩袖施礼,仪态风雅翩然,“在下别川。”

  并不是自己耳熟的名字,许慕客气地点头还礼。

  毕竟对方一手莲花盏便能开阵顶天,实力不容小觑。

  “那年龙鳞盛会,我跟好友一起来的。”别川见许慕对自己是真没印象了,补上一句。

  “我好友是个少年郎,晏西楼。”

  许慕一顿,不多时便想起来了,那位魔族的黑衣少主,一手天罚之剑确实不错,水月不是他的对手。

  许慕再次点头,与别川正色道,“你那位好友,剑法不错。”

  别川笑了笑,龙鳞盛会一别后,晏西楼曾坦言那时的自己应该接不住许慕的剑。

  如今晏西楼与许慕各有境遇,别川问道,“道长,你那位朋友呢?”

  许慕面上露出一抹笑来,云开月出般的好看,声音温柔了几分。

  “水月他去了封龙山。”

  别川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北瞿海与华阳河地下龙脉交汇处。”

  别川脸色微惊,难道华阳城周围的暴雨洪水不是天象?他下意识追问,“龙首呢?”

  许慕清隽的眸光一淡,微微透露出几分戒备,“龙首不见了。”

  风雨如晦,飘摇凄寒。

  玄妙精纯的太华弥天阵威力强势,愣是穿过了凤凰,直接将沉下来的苍穹顶上去了七八丈高。

  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断绝暴雨。

  别川手中的莲花盏再以灵力相催,凤凰化火,将范围内的雨水蒸成了厚重乳白的雾气。

  一丝丝,一袅袅,蕴结在华阳城上。

  别川心道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缓一时之急。他朝许慕喊道,“劳烦道友先在此顶着,我须得去顾城主家一趟。”

  许慕听闻顾城主三字,眼神中有了些微变化,而后坚毅点头,“你去吧,此地有我。”

  末了,他又朝风清雅正的别川道了句,“龙首之事,与水月无关。”

  原是怕自己因当年之事误会了艾水月,看来华阳城的龙首是真丢了。不知为何,别川觉得能生出如此纯澈双瞳的道子,不会说谎的。

  “我记下了。”别川淡然一笑,踏云乘风,拂袖如云,似仙人飞过。

  江横的视线跟随别川,再度变化,到了一座青瓦飞檐的山城中。

  华阳城,风华山庄。

  顾远情广邀天下群英,仙魔两道一心,商讨水祸该如何弥平。

  在场的中原修士和魔修各半数,各执己见。

  一方觉得,应找回龙首,镇住地下龙脉方可保华阳城与方圆数百万人之性命。

  一方认为,此举治标不治本,理应聚天下修士之力,抵天灾,修龙脉。

  别川赶到顾氏山庄时被拦下。山庄修行的弟子一脸正色,让他言明身份,或有名笺为凭。

  别川摸了摸胸口,袖子,乾坤袋。

  不巧,一样都没。

  江横心中微妙不已,别川腰间的莲花盏是摆设吗?怎么,顾氏山庄的守门弟子还敢拦瀛洲方家的小家主了?

  还是说,这群守门的并不知莲花盏的来历?

  但,不该如此。神仙岛是修仙界与魔界中,凡人飞升最多的一处宝地,后因晏西楼斩神梯而淡出修仙界,隐于烟波浩渺的瀛洲。

  此时的修仙界,神仙岛的人应是无人不晓。

  不等江横想明白,便听见别川开口了,一改先前温润之姿,懒散傲慢的语气。

  “放肆,我乃魔界少主晏西楼的挚友,你们谁敢拦我试试?”

  江横:……

  叼,是真的叼。

  接连两个梦见,江横也算是见过晏西楼数次,便是晏西楼本尊与人说话,也没别川这般狂傲的神态吧?

  守门弟子顿时也不要求别川自证身份,纷纷退至两边,让开一条道来。

  毕竟,上一个冒充晏西楼好友的人,每年中元节都能收到阳间的朋友烧去的纸钱了。

  顾远情在殿堂中侃侃而谈,言辞犀利,词严厉色地商讨着如何讨伐白龙艾水月。

  原是,这群人聚在一起开会,就开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华阳城龙首被盗,龙脉受损,导致天灾不断。过往数千年,无一人对龙首有过觊觎之心,唯三年前龙鳞盛会之时,小白龙扬言要抢走龙首。

  对于这群修士,三年不过眨眼,龙鳞盛会上小白龙从天而降,与小天师联手抢夺龙首的事更是让他们记忆犹新。

  特别是在那场混战中,被艾水月长枪打伤的人,此刻站起身,“不瞒诸位,老朽早就怀疑这场天灾,实为人祸!”

  顾远情看向说话之人,叹了口气,“是顾某没能看守好镇城之宝,愧对列祖列宗,但艾水月此番作为实在是——”

  别川突然闯入,顾远情话音一顿,看向门外站着的少年。

  屋中修士亦侧首,疑惑不解地打量着莫名其妙闯入此地的别川,殿中之人最低也是太虚期后期的大修士,渡劫期的大佬也有数位,这种事关天下苍生的盟会,哪里会有一个金丹初期的小子的一席之地。

  众修被颇有几分被冒犯的不悦,靠门边的太虚期大修士已经问起了别川的来历了。

  别川道,“散修。”

  果然,若是出自名门自当懂些礼数,不敢莽撞来此。那修士倒也没为难他,只道了句,“若是前来帮忙的,去城里城外救人即可,无须来此。”

  “人太多,我一人救不了。”别川音色清润,说完抬起漂亮乌黑的眼眸,扫视一周。

  他视线一越众人,在坐在最里面的黑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看向少年对面的顾远情。

  别川手持玉扇,轻抖流云广袖,朝顾远情拱手施礼,“此番,是别川打扰了城主。”

  华阳城的事如一把悬剑架在自己身上,顾远情面上愁云不散,看着无端闯入的散修,道:“无妨,只是阁下突然闯入,是为何事?”

  “华阳城水祸死伤惨重,我与挚友皆忧心不已,专程过来一探究竟。”别川不疾不徐地解释。

  顾远情微一点头,“多谢小友挂怀于心。”

  “只是,”别川面露难色,“我在路途中与挚友走散,不得以才寻来此处。”

  顾远情着实不想在一个山野散修身上浪费口舌,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别川小友特地赶来,顾某身怀感激,不如先去后院稍作休息,等会和门中弟子一同去对抗水患,方便你找到失散的挚友。”

  说着,顾远情就抬手示意,暗示弟子将别川带出去,莫要耽误他们商讨要事。

  “且慢,”上座一人淡声开口。

  几乎是同一时刻,别川道,“我找到他了。”

  晏西楼侧目,抬眼。

  此刻那双苍色瞳仁并不深厚浓郁,纤长的睫毛缓缓抬起,犹如蝶翼翩跹划过一片苍色湖面,温柔的浪漫。

  他淡看了眼朝自己眨眼的少年郎,同顾远情说了句,“这人,我认识。”

  不说别川如何。

  跟在别川身上的江横,与晏西楼目光相接,心底遽然慌乱不已,吓得他瞬间错开了视线。

  晏西楼这一眼,仿佛看穿了梦境里的自己。

  江横没有形体,只有视线,而且只是进入谢辞的梦中而已!纵是如此,他也恨不得往别川身后再躲上一躲,不敢与那人对视。

  哪怕,晏西楼看着的人别川。

  江横也心慌不已。

  在看殿堂之中,众修俱惊,望向晏西楼手边空着的座位,瞬间了然。

  别川进屋,直接坐在了晏西楼旁边的空座,合拢地玉扇在手中翻了个漂亮流利的花式,而后风雅地打开,遮住鼻尖。

  他手肘撑在桌面上,上半身往晏西楼身边靠,悄声询问:“说到哪儿了?”

  江横以为晏西楼不会回答别川。

  晏西楼薄唇轻启,“找回龙首。”

  四个字简单却包含了前因后果。

  看来他们是在怀疑小白龙?别川挑眉,脑袋朝晏西楼方向偏了偏,“是谁人如此大胆,这都敢偷?”

  别川虽是用玉扇挡脸,悄声吐字的气流吹在了晏西楼的脖颈之中,温热的像是柔软的绒羽,掠起一阵酥麻惊颤的痒。

  晏西楼坐直身子,离他远了些,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别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他拉近自己,对暗号:“pi呲,pi呲!”

  晏西楼不说话,垂眼看着他幼稚的把戏。

  江横不知道别川是什么感受,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分外熟悉的嘲讽。这厮看人的目光和神态,与谢辞莫名的相似,还是说他们都是沉默寡言的高岭之花人设,铁打的这副德行?

  不过能在梦境中遇到晏西楼,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而且也与自己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数千年前凭一己之力斩神梯的男人,拉开了修仙界和魔界大战,断送了往后无数修士的修仙梦。

  江横偷偷瞄了他几眼,不想,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方向。

  他再次心虚地往别川身后躲藏,心中不免纳闷,自己明明是虚无缥缈的视线,宛如VR修仙!为什么梦里的人,却似能看见自己一般。

  而且谢辞的梦,给江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感,如同昨夜他自己的梦。

  众人高谈阔论。

  而晏西楼突然弯起嘴了弯嘴角,苍色的眸子垂下,露出一丝明显的笑意。

  别川挑眉,趣味的揶揄道:“笑什么,何不站起身来大声笑?”

  晏西楼闻言,笑意深了几许,苍色瞳仁中浮起一丝温柔,他依旧是看着别川,说了意味不明的两字。

  “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