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热气腾腾的打边炉,一段险死还生的往事,昭宁兄妹三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等这两个月的故事讲完之时,正好吃光了最后一盘羊肉——

  当然,主要是鄂缉尔一直在吃。

  鄂缉尔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吃掉了五六盘肉,方才放下筷子,一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胃帮助消化,一边心疼的说道:“当初我就说要亲自护送你们进京,额祈葛偏不让,说都是一样的秀女,不能叫你们比别人特殊。结果呢?”

  鄂缉尔冷哼一声,“若不是那个襄亲王还有点良心,乌仁图娅你如今就不能坐在这儿跟我们一起用膳了。”

  琪琪格也是第一次听全是事情的始末,惊讶的长大嘴巴,昭宁扎了一块西瓜塞进琪琪格的嘴里,嘱咐道:“这事还未完全下定论,只是哥哥问起,我不想隐瞒,但今日听过便算了,且不可对外多说。”

  鄂缉尔倒是没什么能多说的地方,昭宁这话主要是提醒还要回宫的琪琪格。

  虽然说如今琪琪格住在慈宁宫里,太后也是明白人,便是她不小心说了什么也不打紧,但昭宁还是不想妹妹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毕竟宫中人多口杂,还是小心为妙。

  琪琪格是单纯,但却听话,昭宁说不要说,她就立刻点头,只是嘴里还塞着西瓜,没办法开口说话,脸颊鼓鼓的,如同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昭宁趁机问鄂缉尔:“哥哥,指婚给琪琪格那个台吉,你了解吗?”

  “放心,熟得很,”

  鄂缉尔对琪琪格的婚事很满意,“莫日根年纪虽小,却已是草原上有名的神箭手,我曾与他一同在军中待过,是个心思很正的年轻人,长得好,身边也干净,琪琪格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鄂缉尔对着琪琪格眨了眨眼睛,“更何况还有我呢。莫日根要是敢欺负琪琪格,我就带人灭了他!”

  琪琪格气鼓鼓的瞪了鄂缉尔一眼,咽下口中的西瓜,向昭宁告状道:“姐姐,你看看哥哥啊,我还没成亲呢,他就想着怎么灭了人家了!”

  昭宁却是对着鄂缉尔赞许的说道:“有哥哥在,我就放心了,咱们琪琪格这么可爱漂亮,若是那个莫日根不懂得珍惜,那送他去重新回炉,再给琪琪格换个更好的。”

  她这辈子是只能有顺治一个人了,但琪琪格不一样。

  草原儿女本就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就算圣旨赐婚又怎样,若是不好那便休,大不了就换一个丈夫,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哥哥姐姐一个比一个彪悍,琪琪格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逗得昭宁和鄂缉尔也跟着笑了,兄妹三个人东倒西歪的乐得不能自已,心中的憋闷也随着这笑声消散。

  屋外,福嬷嬷和果儿坐在廊下,听着屋里的笑声,眼里也全是笑意。

  “伺候主子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主子笑的这么大声,”

  果儿感叹道,“若是以后主子也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等大婚之后,主子身份尊贵了,约束也就更多了,再想像如今这般无所顾忌的笑闹,可没那么容易,”

  福嬷嬷摇了摇头,“我原先还道绰尔济那样的人怎么能养出主子这般的好性子,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直有大爷护着,小格格陪着。只可惜小格格被指婚回了科尔沁,不能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了。”

  果儿眼神一转,拉着福嬷嬷的手道:“是啊,等小格格走了之后,主子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果儿四处张望了一圈,见附近无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嬷嬷,我说句逾矩的话,主子可喜欢您了,我跟谨雅姐姐从入宫开始就跟着主子,也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子愿意跟谁说一天话,都不觉得腻歪的呢。”

  福嬷嬷嗔怪的瞪了果儿一眼,果儿这点子小心思,简直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她又怎么会看不懂?

  “你这丫头就是没有谨雅稳重,”福嬷嬷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荷包,“瞧见没,这是谨雅昨儿送给我的,里面装的是润喉的青草糖。前儿她还给我送了一双新手做的鞋,我收着没舍得穿呢。”

  果儿惊讶的瞪大眼睛,急急道:“那我,我会做糕点,我还会做风筝,做空竹,以后我每天都给嬷嬷做!”

  “哈哈哈,真是个实心眼的傻丫头,”

  福嬷嬷就是故意逗果儿的,“那我来考考你,你说太后为什么叫我来这儿帮着主子打点府邸啊?”

  果儿不假思索的答道:“怕主子受委屈呗。”

  福嬷嬷摇了摇头:“那慈宁宫里有那么多太后信重的宫女嬷嬷,怎么偏就叫我这个老婆子来?”

  果儿茫然不知。

  福嬷嬷耐心教她:“因为我的资历够老,老到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敢倚老卖老一番。”

  福嬷嬷是孝端文皇后还在时最信重的人,即便是太后,少时在她面前,也是以晚辈自居的。

  顺治很小的时候,还曾经叫过福嬷嬷一声玛嬷,对她是十分的尊敬。

  孝端文皇后故去后,福嬷嬷本可以出宫养老去的,顺治在京城里给她备好了宅子,还有百亩良田依傍,再加上孝端文皇后留给她的财物,也算是很富足了。

  但福嬷嬷却拒绝了,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爱新觉罗家,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所有珍惜的、在意的都在紫禁城里,便是出宫之后再享福,她也不愿意。

  所以最终她还是留在了宫里,只不过不再伺候任何人,直到太后将她派来帮昭宁打点府邸。

  太后没有直说,但用意很明显,福嬷嬷一开始也并没想应下来,她这几年闲散惯了,不想再去伺候一个新主子。

  然而如今,福嬷嬷却是有些动摇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不会再替任何人操心,但见到昭宁被生父欺负,她还是会动怒,看到昭宁身边的小丫头们理事忙乱,她还是忍不住指点一二。

  她还是会因为昭宁喜欢听就整日里陪着她讲故事,也还会因为谨雅和果儿为了留下她而用的小心思偷笑和欣喜。

  在这几日里,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没老,还是被需要的,竟有了些舍不得放手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一旦离开,这主仆几人,非得叫外面那些恶狼生吞活剥了不可。

  如今福嬷嬷对着果儿说出这样的话,便已经是想好了要留下了,既然放不开手,离开了也会惦记,倒不如留下来亲自看着她们,陪着她们,她这把老骨头,总还是能再坚持几年的。

  福嬷嬷十分有耐心的一点点的教着果儿,正说话间,谨雅却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不及跟福嬷嬷打招呼便直接进了屋里。

  昭宁见谨雅自己一人回来,立刻惊觉不对,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阿贞呢?”

  谨雅看了一眼还坐在屋里的鄂缉尔,并没有回答。

  昭宁了然,回头对鄂缉尔说道:“哥哥一路辛劳,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大婚前我一直都会留在这里,过几日琪琪格也会搬回来,咱们以后再慢慢说话。”

  鄂缉尔知道这是有事情不能叫他知道,立刻站起身,就想要行礼告退,却被昭宁一把拦住。

  “刚刚在前厅有外人在,才没有拦着哥哥行礼,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哥哥还这般拘谨做什么?”

  昭宁将鄂缉尔抬起的双臂按下去,“也不嫌累得慌。”

  鄂缉尔嘿嘿一笑,也不坚持,只说晚些再将他给昭宁准备的礼物送过来,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昭宁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重新看向谨雅。

  谨雅此时方才开口说道:“主子,奴才陪着公主去了一间茶楼,公主说与孙将军约在楼上雅间,叫奴才们在大堂里等着。奴才不放心,叫跟着的侍卫先上去查看,果然见雅间内只有孙将军一人,这才让公主进去。”

  “可谁知没过多久,雅间内突然传来公主的惊呼,守在门口的侍卫赶紧进去,却见那雅间内竟是凭空多出两个男子来!”

  谨雅越说越气,“奴才们进去护住公主,公主斥问孙将军为何将外人引来,孙将军却说来人是他的故交,本想禀明公主后再引荐,却不想那茶楼雅间竟是暗藏玄机,二人误触机关,导致中间的隔断翻转,才会突然出现,惊扰了公主。”

  “茶楼里有机关?”

  昭宁不敢置信,“叫侍卫检查过了吗?”

  “奴才当时就叫侍卫将人扣住,不许有人碰那机关,并且按照主子的吩咐,派人去通知了襄亲王。”

  谨雅点头道,“襄亲王知道后大怒,叫人直接封了那茶楼仔细检查,并把那孙将军连同那两人一起带走了,公主也被襄亲王直接叫人送回宫去了。”

  听到孔四贞已经回宫去了,昭宁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吩咐道:“你叫人打听着些后面的情况。”

  谨雅应道:“主子放心,咱们的侍卫跟着呢,襄亲王也没让他们回避,等晚些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昭宁此时无比庆幸,幸好孔四贞要出去的时候她不放心让人跟着一起去了,否则若是她孤身一人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没有吃亏,怕是也要吓死了。

  孙延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将陌生男子带到自己的未婚妻面前,真当孔四贞是孤女便无人做主吗?

  这次她倒要看看,顺治可还会轻饶了他!

  ……

  一直到太阳摇摇欲坠之时,跟着去的侍卫们还尚未回来。

  昭宁干脆叫进宝亲自送琪琪格回宫,嘱咐他将事情打听清楚再回来回话,本以为怎么也得明日才会有消息,却不想刚入夜,进宝就在外面敲响了她的房门。

  今日值夜的谨雅拉开了门,却见门口除了进宝之外还有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她警惕的拦着问道:“什么人?”

  白日里的事有些惊到了谨雅,此时她语气警惕,随时准备高声喊人。

  “倒是还算机警,就是脑子不太好用。”

  来人说不清是褒是贬的说了一句,然后自己掀开了兜帽。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庞吓得谨雅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赶紧侧身让开,跪地行礼。

  “下次多动动脑子。”

  顺治大步进来,自己伸手解开披风,丢给进宝,“你主子呢?”

  说话间一转头,却见昭宁靠在内室的门上,正悄无声息的盯着他看。

  顺治吓了一跳,不由得抱怨道:“怎么站在这儿不出声,若不是我胆子大,非叫你吓倒了不可。”

  昭宁冷哼一声:“大半夜的有人闯进我的屋子,我没直接一棍子打过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怎么有的人还敢抱怨?”

  “怎么能说是闯呢,我分明是敲了门的。”

  顺治笑嘻嘻的凑过去哄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手下留情,没当真拿棍子将我打出去。”

  昭宁也不理他,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下倒水喝,边喝边道:“我这几日瞧着这府里到处巡查的还算严密,不想竟是几次三番叫人摸到我屋里,当真是外强中干啊。”

  “那倒是不太一样,”

  顺治也坐了下来,“白日里那个小贼是监守自盗,而我嘛,是你哥哥亲自放我进来的。”

  昭宁气结,在心里暗骂了鄂缉尔几句,却还是亲手到了一杯水递给顺治:“我夜里不喝茶,皇上将就一下吧。”

  顺治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然后上下打量着昭宁。

  昭宁此时已经散了头发,只用一条发带束在脑后,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领口扎的紧紧的,想来里面已经换好了寝衣。

  烛光氤氲,算不得太亮堂,朦胧之中,更显得昭宁宛如皎月一般的柔美。

  顺治也曾见过昭宁散发的模样,只是当时她正生着病,难免多了几分可怜,不如今日瞧着这般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抱起,亲自去品尝一下这月光的滋味。

  “昭宁——”

  顺治轻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能明说的引诱,“夜色微凉,你穿的少,要不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进去?”昭宁用指尖轻轻晃动茶杯,“皇上想进哪儿去啊?”

  顺治伸手去抓那调皮的手指,连同纤细的柔荑一起握在手中摩挲着,口中继续诱惑:“那自然是去里——疼了疼了!”

  昭宁对着顺治龇了龇牙,松开掐着顺治手心一点点肉的指甲,哼声道:“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昭宁这点子力气顺治当然不是真的疼,只是故意调笑罢了,趁昭宁不注意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揽,竟是将昭宁整个人拦腰提溜了起来,往回一收,就叫人坐到了自己怀中。

  “我什么都没做,平白叫你骂了岂不是吃了大亏?”

  顺治故意使坏,在昭宁腰间摩挲,痒的昭宁到处躲闪,却逃不出他的怀抱。

  “我错了我错了,”

  很快,昭宁便丢盔弃甲的举了白旗,“皇上,快饶了我吧,再闹要被别人发现了!”

  “怕什么,难道还有人敢进来抓我不成?”

  顺治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停下来胡闹的手,轻轻拍着昭宁的后背安抚,“不闹你了,我今儿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昭宁起身退到顺治够不到的地方坐好,方才示意顺治可以说了。

  “今儿阿贞的事情,我要多谢你细心叫人跟着,”

  顺治恢复了正经的模样,“这丫头太有主意,若是她早跟我说,我将孙延龄叫进宫来,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便是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来。”

  “皇上叫人审过孙延龄他们了?”昭宁不关心前因,只想知道孙延龄到底想干什么。

  “三个人的说辞都是一样的,”顺治点头道,“孙延龄与那两人是在茶楼偶遇的,正好阿贞未到,便一起喝茶聊天。后来那两人说想拜见阿贞,孙延龄怕阿贞不愿意,便叫他们去隔壁房间稍等,想等问过了阿贞再决定见不见,谁知道那两人却误触了机关,导致隔断翻转,就这么见到了。”

  昭宁却不信,分析道:“这说辞漏洞也太多了。第一,孙延龄和阿贞是私下见面的,避着人还来不及,孙延龄又怎么敢告知那两个人阿贞要到?”

  “第二,谨雅在阿贞进去之前,就叫侍卫进屋检查过,孙延龄当时为何不说还有两人在隔壁想要见阿贞,而还是说只有他一人在?”

  “第三,一个茶楼若是有机关,那必是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又怎么会设在明处,让人能轻易‘误触’?总不会是那两个人等得无聊,在屋里搜捡起来了吧?”

  “昭宁细心,我也觉得疑点众多,便叫博果尔对那两个人动了刑。”

  顺治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两人明面上的身份是西南来京赶考的士子,实则是孙延龄手下的探子,今日本就约好了在那茶楼见面,却没想到阿贞来得那么快,又带着侍卫,他们来不及出去,就躲在了隔壁。”

  “不过机关之事确实是个巧合,就像你说的,他们是探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的四处搜捡,却误触了机关,将自己给暴露了。”

  顺治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击着,“今日来这儿,也是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昭宁疑惑的看过去,顺治继续说道:“阿贞闹着要解除婚约,我跟太后的意思是,婚事还是照旧,所以——”

  “所以皇上想让我劝劝阿贞?”

  昭宁皱着眉,“可孙延龄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配,反正当初这件婚事也是阿贞求来的,她若是不愿意,皇上和太后又何必非要强求?”

  顺治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当初他们定亲之事并没有实证,若是阿贞不认,那也无人能强求,可如今指婚的圣旨已下,天下人皆知他们自小便有婚约,若此时更改,这悠悠之口,又如何来堵?”

  昭宁依旧不愿,辨道:“可如今知道那孙延龄并不可靠,若还要阿贞嫁给他,岂不是将阿贞推入火坑?到时候他们回了西南,又有谁能保证阿贞的安全?”

  “这你不用担心,虽然婚约照旧,但也不会不罚孙延龄,”

  顺治解释道,“我会卸了他的兵权,叫他留在京中,并为阿贞修建公主府,让她婚后一切自己做主,绝不会受制于人的。”

  顺治的话听起来,好似已经为孔四贞考虑周全,但昭宁心里却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当初孔四贞之所以非要嫁给孙延龄,一来是旧情所惑,觉得对不住孙延龄,二来也是因为不想入宫为妃。

  连她都能看出来,孔四贞对孙延龄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可顺治却那么果断,只见了孙延龄一面,就在乾清宫门口演了一出好戏,逼着孔四贞出来相救,也逼着太后应下了这门婚事。

  当时她只觉得顺治疼爱妹妹,可如今却是细思极恐,若顺治当真只是为了孔四贞,又怎么会不先去与孔四贞好生谈一谈,再好好考验一下孙延龄,再做决定呢?

  刚刚顺治说的两个字点醒了昭宁——

  兵权。

  他那么迅速的将孔四贞和孙延龄的婚事定了下来,到底有几分是为了孔四贞,有又几分是为了西南的兵权呢?

  昭宁沉默了太久,久到足够让顺治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昭宁,你怎么了?”

  顺治往前凑了凑,“可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昭宁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在对上顺治愕然的眼神后,又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

  她很想直接问顺治她猜测的是不是真的,但内心中又有种恐惧,叫她不敢直白的问出口。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冲动任性,随心而为,但细细想来又似乎步步饱含深意,做的一切事情都有更深层的目的。

  此时此刻,昭宁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她所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他的温柔深情,好似都是从某一天突然开始的——

  就是她在地震中救了玄烨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他似乎就认定了她会是个好皇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给她无限的宠爱与尊荣,叫她始料未及,终是深陷其中。

  这才多长时间,她对他就从敬而远之变成的信任亲昵,甚至已经开始畅想两个人的未来,这发展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他会不会也像孙延龄一样,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没有,皇上思虑周全,我只是在想阿贞她到底会不会愿意。”

  昭宁低下眼眸想要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却还是没能逃过顺治的眼睛。

  “昭宁,你是不是怀疑我在利用阿贞?”

  顺治直言不讳,“我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但一开始答应这门婚事,更多的还是因阿贞。”

  顺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其实当初想要控制住孙延龄的办法有很多种,我从没想过要让阿贞赔进去,只是因为她动了心想要遵守婚约,我才会顺势而为。”

  “昭宁,我也在赌,赌孙延龄愿意为了阿贞守这么多年,是真的对阿贞有情,而如今虽然他做了些蠢事,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为之,虽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昭宁依旧低着头:“皇上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到底还是要阿贞自己愿意才行。”

  “阿贞如今正在气头上,未免有些执拗,我来寻你也是想请你劝劝她,”

  顺治伸手在昭宁的头顶揉搓了一下,“时至今日,这桩婚事着实不可更改,但无论将来她跟孙延龄究竟如何,我都会护着她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