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96章 冤家对头

  “悠瓷是我杀的。”

  沈戎每提到这个名字,心都疼得要死,他本就不屑于解释,尤其不想跟陆宗域解释,便强撑着道:

  “他的精神图景毁了,你不清楚原因?”

  两次毁灭性的侵入,让An无法承受,精神图景分崩离析,再也不能修复。

  陆宗域已然杀气腾腾,道:“你怎么还活着?”

  “是你怎么还活着。尝到甜头就成了圣地的走狗,你有什么胆子对我乱叫。”沈戎无所畏惧,继续道:

  “反正悠瓷已经死了,明天大喜的日子,干脆凑着一起跟新向导成婚?”

  “沈戎住口。”贺安清及时站了出来,问陆宗域:

  “你是回来归队的吗?”

  陆宗域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说道:“是佛会拜托我成为协调人,负责流程核对。”

  贺安清知道陆宗域不会再回唱诵班了,对静观其变的贺平晏说道:

  “陛下旅途劳累,请先回去休息,我和东宁留下核对就行。”

  贺平晏并不把一两个人的叛变放在眼里,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小插曲,而且宋陨会帮他处理所有隐患。他点点头,跟着王总管和宫人离去。

  断后的宋陨故意对沈戎道:“你的职责是维持仪式秩序,你也留下。”

  宋陨这招很毒,An死了,他对这两个十二阶哨兵的约束力就不在了。但好消息是,An是死在于沈戎之手,那这二人就是不共戴天,沈戎收拾陆宗域,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临走,他还不忘威胁贺安清:

  “管好你的下属,否则军委唯你是问,我不会像皇帝一样惯着你。”

  会客厅中,贺安清的两旁坐着沈戎和丰东宁,对面则是陆宗域,他们已不在同一阵营。

  陆宗域往桌上扔了追踪器。

  这是每一个联邦军人手腕里埋的装置,一旦摘除就证明舍弃了军人的身份。

  “殿下,我知道你在坛城的日子里,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救我和悠瓷。现在我只是一个失去向导的哨兵,我正式跟你申请退伍。”

  这句话沈戎在回到燕都时也说过,贺安清一时间感到唏嘘,他点了点头,也问得很直接:

  “在这之后,你要加入圣地军吗?”

  “黄钦死了。”陆宗域答非所问,将他走后发生的事用简短的话概括,“郑惑杀了他,连军事法庭都没上。”

  贺安清抿了抿嘴,他早该想到,有人会成为郑惑愤怒的牺牲品,青川的惨剧就是如此酿成的。

  陆宗域眼眸转向沈戎,道:“所以我的仇人只剩你了。”

  “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别在这放狠话。以前碍于悠瓷手腕里的炸弹,现在你还有什么顾虑?”沈戎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道:

  “冲我来,我等着你。”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丰东宁用机械辅助手臂敲了敲桌子,道:“先放下私人恩怨,现在皇帝马上就要将两国拖入战争,我们能不能暂时统一战线?”

  “东宁说得对,你们之间的账过后再算。”贺安清对前下属陆宗域问道,“你是受郑惑所托来这里的?”

  “是。”陆宗域转达了郑惑的话,“他让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不用顾虑什么,他永远站在你的一边。”

  “你回去告诉他,明天仪式上,我有办法拿到贺平晏手里的半块月轮石,袁眉生会帮助我修复月轮石。等我觉醒成佛,就能留在他身边。”贺安清心中有一个权宜之策,继续道:

  “但要满足我一个条件,就是放平晏回燕都。”

  陆宗域还是敬他为上司,说话很客气,道:“我会如实转告。”

  “以我与平晏的关系,能保证至少两百年内圣地和联邦不会再有战争。”贺安清打开会议桌上的全息地图,调出了坛城部分,对陆宗域说道:

  “你可以开始了。”

  陆宗域站起身,手伸进全息将地图放大,食指点着对境桥的位置,两秒钟后出现了一个粉色亮点,他一路划上琉璃大道,途径彼岸台、白塔广场,最终停在了净堂门口。

  “这是明天送亲的路线。”他指着白塔广场前的位置,说道,“从这里开始车就不能再驶入了,殿下和丰医生要徒步过去。”

  “皇帝和宋陨也会跟我们一起吗?”贺安清用手势测量这段路,显示733米。

  “陛下可以陪新人一同进入净堂,但宋陨不可以。”陆宗域在坛城当特务好几年,对这里的风俗习惯比较熟悉,说道:

  “婚礼只能有主持仪式的相关人员以及直系亲属参加。宋陨跟新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不能入内。”陆宗域补充道:

  “同样,郑惑也不能进去。我想他正好盯住宋陨,让那头鲛鲨不要轻举妄动。”

  “也就是说,到时能进入净堂的只有我、东宁和皇帝?”

  “还有一名联邦的司仪。”陆宗域点开了一份名单表,“皇帝报备的人是袁眉生,他会于今晚去往佛会提前准备。”

  看来贺平晏要让袁眉生进来,是铁了心想复原月轮石觉醒。贺安清问道:

  “另一半月轮石还在郑惑那里吗?”

  “不,郑惑已交于佛会,袁印光会带在身上。”陆宗域又在全息上点了几下,拉到文件下方,道:

  “这是仪式环节说明,在你与丰医生来到袁印光身前祈福时,他会将月轮石当做祈福法器赠与你。”

  也就是说,净堂中能放出精神体的,只有他和贺平晏。贺平晏应该跟他一样,除了能操控精神碎片外,在月轮石修复之前并不能具象出精神体。

  贺安清对袁印光的心情很复杂,一开始是敌视与仇恨,因为他带走了郑惑。后来在青川,听了袁眉生那些话,濒死时又被他舍命相救,无论如何再也恨不起来。如陆宗域所言,他是真的想在晚年修正历史,将馈赠还给皇族,算是正视了当年的错误。

  而贺安清也要阻止唯一的亲人犯下杀虐走同样的道路,以避免其受终生懊悔的苛责。

  陆宗域往下划流程单,说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明天,你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目前形势敌众我寡,贺安清要争取更多能派的上用场的人。

  “悠瓷在唱诵班的几个月,是他最没有负担的日子,他不仅把你们当成了同僚,还当成了朋友。如果他还活着,一定希望殿下能成为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福音者。”陆宗域从佛会处知晓了关于馈赠的理论,包括贺平晏也是福音者的猜测。他的眼神穿过了全息,那是一种信赖与托付,说道:

  “我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贺安清点了点头,陆宗域答应与他统一战线,意味着他跟沈戎成为了战友,他很欣慰这些人能暂时放下小我成就大我。

  凑齐了队伍,他停留在假想中的计划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虽然只有紫禁零号进入了圣地境内,但联邦军已经在边境整装待发,尤其是那些最先进的无人机,用20分钟就能到达坛城,而且机身上都装有普元研发的隐形器,可以完美躲过圣地的屏障,边防军拦不住他们。”

  “所以在援军来前的这20分钟里,宋陨会凭一己之力挡住坛城周围围剿的圣地军。”陆宗域思索一会儿,道:

  “但坛城还有那头鲲。”

  “平晏与宋陨结合了。”贺安清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说道:

  “我对平晏的伤害,让他宁愿与宋陨结合,得到鲛鲨可以制衡鲲的能力。以这次单刀直入的大胆行事来看,鲛鲨大概已经不在我们之前的认知范围内。”

  陆宗域因为刚刚失去向导,五感的敏捷性都衰退了不少,所以并未察觉。现在听闻这个消息,明白形势确实不容乐观,问道:“你是说鲛鲨的形态可能因为结合而变异了?”

  “是,宋陨将是个非常难以招架的对手,与其对抗的难度会升级。而且我不能让平晏乱来,我也不能让平晏死。”贺安清将全息地图缩小,变成了整个圣地的地图,手指一划,上面出现了几道紫色的线路:

  “这就是我的设想,一方面能阻挡入侵的联邦军,撑住那20分钟,只要袁眉生帮我顺利觉醒,坛城的局势就能得到控制。”

  陆宗域看着贺安清在全息上画出一条条线,圈出一个个圈,丰东宁在一旁补充和完善,沈戎也指着几个重点说出了他的安排。

  这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如果得到他和郑惑相助,说不定真能化解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外事区的会客厅里,这些曾经兵戎相见、势不两立、甚至几乎陷入你死我活境地的人们,坐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的,协力合作,共同进退。

  福音者与生俱来的磁力,吸引着强大而忠诚的伙伴,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

  破碎的月轮石,再度接近,一切都变得不寻常。

  就像在青川,贺安清来到天象斋的时候,大风吹开厚厚的云层。这次是在高海拔的坛城,天空比任何时候都明朗,每呼吸一次,胸中都充满了氧气,让人感到富足。

  树叶沙沙作响,袁眉生伸出手,感受着风速,没过一会儿指尖就变得冰凉。

  “袁先生,降佛请您前往仪式场地进行演练。”服务生总算在外事区宽阔的林荫道上找到了闲逛的袁眉生。

  “陛下准许了吗?”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袁眉生收回了手,藏在广袖里。

  风声有些大,服务生恭敬地走到近处,说道:“陛下说随意。”

  今晚连晚宴都省了,看来是互相都不想再装纯良,等着明天直接出招接招,他夹在中间里外受气。

  原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从见到贺平晏开始,他才意识到是误判了,他分明是乱世中实打实的战利品。

  没有去参与贺安清的秘密会议,他其实也在忐忑等着与袁印光见面的这一刻。

  就像在较劲一般,他必须等袁印光先开口,绝不主动发起邀请。都不知活了多久,还跟小孩子一样斗气。

  既然贺平晏也没有阻拦,他便应允道:

  “带我去吧。”

  服务生点点头,说道:“那您随我来,佛会的车在对境桥等候。”

  拿了贺平晏给的出门令,他坐上了黑色的公务车,服务生在关门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

  “对了,陛下还说,晚上就不给您留饭了。”

  袁眉生谢了他祖宗十八代,心道来了坛城还要给我灌泔水吗?你们贺家的饭我可吃不起。

  他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陛下惦记。”然后伸手,咣啷一声,使劲儿把车门一关。

  天色渐晚,因为风大的缘故,天边出现了一抹模模糊糊的红晕,看不到落日,晚霞却努力显露出颜色来。

  这也许是风罩内最美丽的景色,让袁眉生想起了他几乎忘记的旧历的日子。

  时隔一百多年,他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琉璃大道北边,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竖立着一座象牙塔。塔身周围至少摆了七八圈长明灯,在忽大忽小的风中左右摇摆。

  他走到广场中央,前面是屹立在晚霞中的净堂,后面老远是车水马龙的莲花街,显然那里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了,除了风噪什么都听不到。

  不少僧人在铺艳红色的地毯,这是新娘之路,穿过广场正中,在象牙塔处分岔,绕过塔身再汇合,径直通往净堂的大门。

  他垂眸看着长明灯,一双素白色的布鞋从塔基处走了出来。

  从看到袁印光的那一刻起,袁眉生的眼睛就模糊了,他极力控制着,眼泪才没有成串地掉下来。

  金发灰瞳,异域风情,他们有着同一种特征,也有着同一个故乡。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也许是那个种族中最后的两人。

  “印光……”袁眉生轻唤这个久违的名字。

  袁印光没有变,甚至没怎么老去,造物主对他着实仁慈。藏在纯白色华服中的手,已攥成了拳头,他迈开步子,一步比一步幅度大,一步比一步更快。路过长明灯时带起一阵风,火苗乱窜,险些烧到了衣角。

  距离越来越近,他站定在了袁眉生面前,咬着嘴唇,情绪一涌而上,抬手给了袁眉生一巴掌。

  打完他握着那只火辣辣的手,不住颤抖。

  成佛以来,他早已将自己的七情六欲抛下,因为有太多人比他苦,也有太多人依旧在泥潭中挣扎,而他已看到,这样的苦将会无穷无尽。

  所以他倾听、接纳,即使从不愿承担这份责任,但也已经习惯了上天对他的安排。

  就这样吧,没有恨,也不懂爱。

  韩律离世他都未掉一滴眼泪,却在见到袁眉生时决了堤。

  他恨袁眉生一走了之,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人的期待。而被时间洗刷过的恨,变成了执念,这种执念又无限趋近于爱。

  原来他只是爱他,只是不想与他分开。

  所以在重逢时,那种积压在内心的委屈爆发了出来,让他一瞬间重回那个爱发牢骚、会生气的小护士的身体。

  原来,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变过。

  在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就确认了,没有变,不会变。

  袁眉生转回身,嘴角被打得出了血。他知道这一巴掌有太多积怨,青川战役、成人式惨案、余念的死,还有郑惑与贺安清重逢后被迫相杀,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光是最为亲近的袁印光,有时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曲解了造物主的旨意,因为这些牺牲都太过惨烈,却又无谓。

  憋了一辈子的委屈、辩解,可在见面这一刻,又不知从何开口。

  酥麻的掌心抚上袁眉生的脸颊,看着那一道道深而狰狞的红色疤痕,袁印光心疼地说:“怎么会……”

  “很丑吧?”袁眉生不太在意地挤出一个惨淡笑容。

  他下意识躲了半步,无论是之前面对樊千九还是其他人,他从没刻意在人前隐藏过这伤疤,但袁印光跟他们都不一样,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丑陋。

  袁印光却上前一步,踮起脚,轻轻亲吻他那只假眼,抖着声音说道:“我宁愿这伤在我的脸上。”

  “说什么傻话,你救了我的命,这条疤又算的了什么。”袁眉生哽咽着说道:

  “我们早该在普元见面的。”

  “不,早该在韩律强迫你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袁印光用洁白的广袖擦掉他嘴角的血迹。

  这是袁眉生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守住的秘密,却被袁印光一语道破,他哑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以为我骗过了你。”

  “韩律过世前,我进入他的精神图景看到了。”袁印光不忍地说道:

  “不怪你,是我不好,你保住了我可笑的尊严,让我成为一个不知情的受益者。”

  把藏在深处的秘密道出,分享了所有坏的好的经历。青梅竹马却被迫分离一个多世纪,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一刻忘记彼此,思念让彼此紧紧相连。

  “韩律透过梦貘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是一直困扰袁眉生的疑虑,到底为什么韩律冒着损毁自己精神力的风险,也要强行侵入他。

  “我们边走边说,我带你看看这里。”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袁印光像儿时一样拉起了袁眉生的手,说道:

  “这塔眼熟吗?我读的经文是你写的,祈福的塔也是你画的,好像每天面对这些,才觉得你一直没离开过。”

  他们绕过象牙塔,袁眉生记得这建筑,是他画在笔记本上的。那时他左抄右抄地编写易教经文,埋头苦干的日子总是枯燥而辛苦。

  袁印光每天给他做饭送过来,他吃完就顺手在餐巾纸上瞎画了一座塔,嘴里念念有词:

  “听说象牙寓意辟邪纳福,不如你搞个象牙塔让大家拜。”

  吓得袁印光直摇头,道:“象牙太残忍了,而且是犯法的。”

  “象牙化石,笨蛋,猛犸那种。”袁眉生画好了举在他面前,说道,“有了这个,就不用你24小时当雕塑了,它替你。”

  袁印光捂着嘴笑,在建立教派的初期,他们是那样快乐,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多么沉重的信仰。

  没想到那时开玩笑的话,被袁印光一一记住,并且变成了现实。

  袁印光的话,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你曾说过我们都不能善终。”

  象牙塔的精细程度,以及上面那些珍贵的宝石,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成,早已偏离了袁眉生的初衷,他细细端详着塔身,说道:

  “没错,但不能善终,并不意味着过程没有意义。韩律不会懂,他曲解了我的意思,或者说他太过极端。”

  “所以他才会犯下伤害你的罪行,只为了一看究竟。”袁印光握紧了他的手,说道:

  “韩律透过梦貘看到我死在他那把屠刀下。”

  袁眉生一愣,韩律侵入时,他在精神力的博弈中败退,于是产生了偏差,忘了那段记忆。梦貘不会给人看虚假的画面,可事实上看,韩律死了而袁印光还活着,他道:

  “韩律折断了屠刀,立誓不再杀人,是因为他怕自己发疯会杀掉你?”

  袁印光的视线越过了象牙塔,看着伟岸的圆顶建筑,道:“断掉的屠刀一直供奉在净堂中,他看到的结局没有发生。”

  “竟是这个原因。”袁眉生狠狠闭了闭眼睛,那空洞的假眼球也变得暗淡,他说道:

  “不管他对我做过什么,但他对你始终如一。”

  韩律赶跑袁眉生,又不惜毁掉月轮石。无论是代表权力的屠刀,还是象征力量的堕龙,他都可以舍弃,只为一生守住这个秘密,守护袁印光独一无二的位置。

  在他出生之前,在他死去之后,都不会再有能与袁印光相提并论的人。他将所爱之人推上了神坛,立于不败之地,永生永世被人们朝拜。

  这就是韩律的愿望。

  ——与袁眉生背道而驰。

  因为,袁印光并不会因成为神佛而感到快乐。

  历史回到正轨,不光是赎罪,更是解放袁印光的枷锁,将这个世界赋予他的使命全部卸下,因为那只是韩律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不断地、不断地对着青川的方向,对亡灵忏悔,替自己,替韩律。”袁印光看似柔弱,说出的话语却无比坚定:

  “我说我不怕死,你信吗?”

  袁眉生当然信,看着迷迷糊糊的小护士,却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不然也不会在那个雨夜救了韩律。袁印光从不贪生怕死,他骨子里的坚韧让人那么想接近,像一道光,温暖人心。

  “是我们都不想看你死。”袁眉生一拽袁印光的袖子,上前抱住了他,道:

  “你的夙愿我会帮你完成,让你在走之前,放下降佛的名号,放下普度众生的重担,作为原原本本的自己轻松退场。”

  两人的身影湮没在象牙塔后,没有人能看得到。长明灯将空气烧得炽热,脸和手都不再冰冷。

  袁眉生收紧双臂,埋首在袁印光的脖颈,呼吸着熟悉的味道。

  就如同他博士毕业那一年,他们坐在海边,从日落玩到日出。对着晚霞庆祝新工作有了着落,又迎着朝阳倾诉重聚的喜悦。

  永恒的生命带给他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先一步离场,从此他的舞台再绚烂都没有了意义。

  他浪费了一个人一生的时间,去追求梦中更好的未来。

  在袁印光剩下的日子里,他只希望分离的这一天晚点来,再晚点来。

  风将天空吹成干净的灰蓝色,云比以往都要薄。玻璃窗发出窗框碰撞的声音,屋里在讨论的几个人,谈话也进入了尾声。

  贺安清关掉了全息,说道:“我说的那个人,就在情报网的那个冰鲜工厂。”

  “我能安排他提前进入会场,殿下放心。”陆宗域思考了一会儿,道:

  “只是光有幻象没有声音恐怕不稳妥,我在青川的情报网听说过一个消息,有人善口艺,能模仿任何听过的音色。而此人已被郑惑招入军部,不如让他辅助你们。”

  贺安清眼睛一亮,如果有这样的奇人,计划确实更好实施:

  “这太好了。”

  陆宗域起身,向贺安清点了点头,道:

  “我回去复命,殿下多加保重,祝你明日一切顺利。”

  就在陆宗域打开门的一瞬,贺安清忍不住叫住了他,说道:

  “再帮我带句话给郑惑。”

  陆宗域驻足等他吩咐。

  “告诉他如果他输给了那头鲛鲨,我就再寻个别的十三阶哨兵来替他。”贺安清直言道。

  “……”陆宗域心道这种打情骂俏的话,能不能精神图景里自行联络,都在一个城市,也不算离太远,俩人站墙根上一里一外,这事儿就交流了,还能说得更露骨。

  忍住了吐槽,陆宗域突然想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道:

  “那宋陨要留活口吗?”

  丰东宁和沈戎都看着贺安清,等他的回答。

  “不留。”贺安清说得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