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89章 容麟

  贺安清还记得,第一次见容麟,是在异搜署八处的看守所里。

  八处是署里人最多且最为吵闹的地方,他刚一进门,一个到他腰的孩子就被推搡过来。

  “斗鸡?!你拿精神体跟人家真鸡斗,把人一窝鸡都啄没毛了!”一个胖胖的男人揪起孩子的耳朵,质问道:

  “你知道老子要赔多少钱吗?!”

  孩子疼得滋哇乱叫,贺安清抬手推开了胖男人,将孩子护在身后,说道:“在这还敢打小孩,信不信我现在联系未成年管理委员会?”

  家长一旦被怀疑为虐待儿童,被委员会缠上,这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了,就算查不出什么,也能折腾得秃噜一层皮。

  那胖男人赶紧收了手,气不忿道:“他不是第一次了!老捅娄子,我能怎么办?!”

  那小孩头发上插着许多鸡毛,身上也都是泥巴和鸡屎,散发着一股臭味。

  这时,署长挤过人群气喘吁吁走了过来,他今年150多岁,是个男性向导。正常异能人到这个年龄也会有些发福,但他还保持着纤瘦的体态,大概是平日工作太繁重,操劳过度导致。

  “贺主任久等了,这边。”署长跟他握了握手,又看着一旁的孩子,赶紧叫来一个下属,说道:

  “罚他去邻居有机农场服务120小时。”

  胖男人赶忙问道:“那罚款呢?”

  “下不为例。”

  胖男人千恩万谢,拎着孩子跟下属去办手续了。

  署长带领贺安清走过大办公区,说道:“我们这全是这种事,你说这帮孩子怎么那么有劲儿。向导还好,哨兵真是破坏力极强,不是莫名其妙砸路上的车,就是破坏花草树木,他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是好玩儿。唉!这一天天的。”

  两人来到了屋子边角的一个钢化玻璃隔间外,他指着一个躺在地上睡觉的少年说道:

  “就是他。”

  “没有家属来领人?”贺安清只见这孩子身着迷彩服,里面是黑色高领衫,用帽子遮住了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

  “没有家属。”署长从玻璃门的凹槽处拿出一个平板,点了几下调出档案给他看。

  贺安清接过来,大致翻了翻。

  这孩子叫容麟,14岁,精神体是巨大化箱水母。他从小被遗弃,生活在城郊一所福利院里,平日就在福利院对口的公立中学上学。

  他知道很多家长会因为接收福利院儿童而投诉学校,这孩子在学校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再往下翻,就是本次的事件。

  刚刚升入八年级,开学前的军训,他误伤一名教官,致其死亡,于是被八处带走。

  “这是一周前发生的事故。”署长解释道,“我们经过了严密的调查,确认这是一起意外。当时是休息时间,教官让异能人一个个放出精神体展示,也是为了放松一下。他一开始拒绝,后来同学都怂恿他,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很可能之前就被孤立,于是他把箱水母放出来,教官看到高阶海错系精神体一下紧张起来,精神体——七阶豹子——冲上去护在孩子们身前,被触须扫了一下就散了,那名教官也昏迷不醒,第二天就确认了死亡。”

  贺安清看了几张现场的照片,问道:“箱水母本来是要攻击学生们吗?”

  “这就是我们主张的,当时箱水母很明显没有攻击意图,是教官有些应激了,所以豹子是在战斗状态,而箱水母只是应战。”署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个悲剧,现在家长们估计很高兴吧,眼中钉总算走了。”

  贺安清关上了平板,说道:“请您把门打开,我进去。”

  “您如果一定要进去,就多加小心。”署长面露难色,“本来没给他关起来,也没戴抑制颈环,但后来他毒晕了我两个下属,谁知道他精神碎片里都带毒素……”

  贺安清对署长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您放心。”

  怎么越来越不放心了,署长腹诽。

  贺安清进去之后,将玻璃隔断按成了雾面,这三米见方的地方只剩下两人。

  他蹲在容麟旁边,手慢慢伸过去,就在触碰的一刹那,迷彩帽脱落,容麟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贺安清没有挣扎,无论谁抓谁,只要皮肤接触就能传导精神力。容麟戴着抑制器,但他还可以自由发挥。

  源源不断的热流输送出来,让容麟卸下了防备的铠甲。

  “你是谁?”

  容麟从未被向导安抚过——能匹配他的向导太少了。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忍受的恶臭,但这个人不同,带着淡淡的香气,很亲切很熟悉。

  贺安清确认了他的精神体是箱水母无误,便抽回了手,说道:

  “你要跟我走,我将会成为你的领导。”

  而年幼的容麟,还不知道领导是什么东西,好吃吗?好玩吗?

  贺安清办理接人的手续时,署长啰里八嗦问他真的没问题吗,其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但在他目睹了贺平晏被宋陨欺辱后,便不再瞻前顾后,他的目标很明确——需要强大的哨兵。

  回到唱诵班,他先还清了那名死亡教官的民事赔偿,又帮容麟走了个特殊流程,让他提前阶测成为预备军人,阶测结果出来后,立刻引起了军委的注意。

  果不其然,宋陨要求单独约见容麟。

  其实他很紧张,这是他挖到的宝,万一被宋陨截胡,不光前功尽弃,还给他人做了嫁衣。

  但他的职级又无法阻止这件事,只能硬着头皮应允了会面。

  与军委主席见面的头一天晚上,贺安清破天荒来到了容麟的宿舍,他不会做饭,给容麟带了个轮胎那么大的纯肉披萨。

  越是高阶哨兵对食物就越挑剔,他们最受不了重口味。容麟独爱吃这家,因为酱很淡,也没有任何香料,仅留着肉香味。

  他们相处了一年的时间,贺安清可以说是一个极其不称职的监护人,辅导功课三分钟就气炸。食堂人多,容麟不爱去,贺安清要么给钱让他自己出去吃,要么点外卖一起吃。

  新学校是军委工作人员子女上的附属中学,孩子们背景都差不多,也没人刨根问底,容麟在里面生活得很自在,只是学习不太好。

  贺安清知道,虽然他依旧不合群,但班里好几个向导都争先恐后跟容麟一起学习,这让他松了口气。

  容麟在这一年里蹿了十公分,已经比自己高了,任何衣服里面都要套个黑色高领衫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一位久别的故人。

  也是高阶,也是海错系。

  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他们像吗?像也不像,贺安清仔细回想着那人的五官,细长眼,高耸的鼻梁,还有被他拥抱时的热度,都仿佛就在昨天。

  “主任?”

  容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他回过神说道:“怎么?”

  “我这么好看吗?”容麟心里沾沾自喜。

  贺安清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道:“吃你的饭。”

  “我都吃半张了,你才吃了半沿儿,就直愣愣盯着我。”容麟用油手摸了摸脑袋,说道:“我们班向导说我是校草,你觉得呢?我帅吗?”

  贺安清将手里的披萨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道:“我见过比你还帅的,别在这得意。”

  容麟好奇地问道:“谁啊?”

  “没谁。”

  “你不说就是没有。”容麟不忿。

  贺安清随口道:“丰医生就比你帅。”

  “你得了吧。”容麟凑过来,脸对脸跟他说道,“那是你跟他一起长大看习惯了,你多看看我,我肯定比他帅。”

  贺安清推开了这张稚嫩的脸,说道:“收拾桌子去。”

  等容麟归置完,贺安清坐在沙发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明天别答应他。”

  容麟在茶几前席地而坐,问道:“答应什么?”

  “宋陨。”贺安清面色凝重。

  其实容麟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什么军委什么主席的,在他这都不好使。没有一个向导能像贺安清一样给他安抚,那些人都让他讨厌,只有他的贺主任不一样。

  “哦,你说这个啊。”他开了一瓶矿泉水,说道:

  “我不去也行。”

  “这不是儿戏。”见他不上心的样子,拿着水瓶正要往嘴里送水,贺安清俯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无论是宋陨,还是其他人,我需要你在关键时刻选择的都是我。”

  贺安清用的字眼是“需要”而不是“希望”,也就是说,这是一道来自领导的命令,而不是一个监护人的期待。

  容麟见他严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问道:

  “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当然,因为你是十二阶哨兵。”贺安清实话实说。

  “那其他的呢?”容麟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问道:

  “你相信我吗?”

  没等贺安清回答,他旧事重提,道:

  “你认为那次事故真的是个事故,还是我故意的?”

  从八处回来之后,他们从没有谈过这件事,贺安清一句话都没问过,这让容麟迅速地走出了阴霾。没有受到责备,也没有受到管教,似乎他不需要为之前的过错负任何责任。

  但贺安清是怎么想的?他想知道。

  “我不在乎。”贺安清脱口而出,他认定的人,不会深究其过去,重要的永远是未来:

  “人已经死了,事情也过去了,是否能建立信任,要看以后的路怎么走。”

  第二天,容麟向学校请了一天事假。

  会面是在上午十点,没想到中午容麟就来到了尚狱殿的后勤办公室,敲开了贺安清的门。

  “主任你吃饭了吗?”

  贺安清正埋头看物资清单,听到门响抬起头,问道:“谈得不愉快?”

  “不愉快。”容麟摸了摸胃,吐槽道,“主要是我饿了,他连水都没给我一杯。”

  贺安清用拳头捂住嘴,闷笑了几声,说道:“我给你点外卖,等着。”

  他拿起通讯器划了起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对了,去给我冲杯咖啡,你闲着也是闲着。”

  容麟眼里冒光,说道:“最近箱水母会拿咖啡壶了你知道吗?要不要看?”

  “甭管是你还是水母,总之我要一杯咖啡。”贺安清点了个大披萨。

  容麟临出门还不断发着牢骚:“你说军委怎么那么抠门,我看宋陨也不喝水,临走还跟我说,告诉贺安清,我恭喜他。”

  贺安清觉得好笑,问道:“你说什么?”

  “他都恭喜你了,那我不得说谢谢他啊!”容麟理所当然。

  想必宋陨被气炸了吧,贺安清心情愉悦地催促道:“快去,我要喝冰的。”

  “关键时刻选择我”,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容麟是个守约的人,他承诺过,就会做到底。

  所以,当雨晴伤害贺安清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心之所向的那一边。

  暴雨袭来,夹杂着大风,雨点倾斜落下,路边的排水渠里,雨水哗啦啦地流。

  敬事房半边已经倒塌,关押贺安清的房间被从中线截断,大门边的墙早就飞了,只有锁着他的那堵铁墙还屹立不倒,房顶也破了,他抬头看向瓢泼大雨,一只箱水母用触须卷着人鱼的脖子从高空摔下,又砸塌了一片房屋。

  地下电缆遭到破坏,几根大腿粗的电线冒着火星子,通过雨水导电,电死了前来查看情况的一队亲军。贺安清全身湿透,跪在地上,双手和脖子还牢牢绑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喊道:

  “容麟你冷静点!”

  人鱼摆起七彩的尾巴,用力一拍,箱水母被冲击力震出老远。人鱼打了个挺,起身张牙舞爪地嘶吼起来,刺耳的歌声让容麟没站住,单膝跪倒在地。

  贺安清看到容麟难受的样子,一边拉扯铁链一边喊:“雨晴,你也是,收起人鱼!”

  但生死关头,早已没人听他劝导,箱水母受到音波攻击,两条触须在空中炸开,形成无数精神碎片飘落下来。

  容麟眼里全是血丝,撑着地总算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原来敬事房隔壁就是冷兵器库,这里受打斗波及已变为废墟,他迈过几块倒塌的墙体,从夹缝里捡出一把长刀,掂量了一下,握在手中。

  而废墟另一头,雨晴早就找到了趁手的兵器,她双手各持一把三股叉,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你杀贺局,我杀你。”容麟将长刀一甩,划了半圈横在面前。

  “废话真多。”雨晴一个箭步登上残垣断壁,纵身一跳,叉尖直朝容麟眉心刺去。容麟长刀一打,侧头躲闪,三股叉立刻打横平切一道,容麟索性矮身打了滚,向后跃出两米。

  紧接着,箱水母出现在他身后,他抓住触须末梢一荡,一脚踹在雨晴胸口。

  雨晴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撞飞在一头歪斜的石狮子上,顿时吐出一口血。她用袖子一抹,一边三股叉戳在地上,另一边照着来补刀的容麟就是一刺。

  感到刺尖不再是空划,而是吃上了力,她立刻顺势划开,直接划破了容麟肩头的衣服。血登时喷溅出来,容麟捂着胳膊后撤半步。

  这道伤口很深,皮肉都翻卷起来,可容麟就好像不知道疼,没做任何处理,只换了一边拿刀的手,继续投入战斗。

  “你太菜了,容麟。”雨晴将三股叉卡住长刀戳在地上,说道:

  “别以为我是江媛那个废物,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容麟还僵持着,嘴硬道:“半斤八两,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唱诵班最强的是我——!”伴随着雨晴的大吼,人鱼又唱出尖锐而致命的歌声,容麟的耳朵出了血,箱水母的触须又爆掉了好几根。

  这次比上一次还猛,大概方圆几百米都能波及到。

  贺安清同样口鼻流血,他顾不得擦,吼道:“都给我停下!”

  长刀拔不出来,容麟松开手,刀从另一头落下来,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接住。

  人鱼的歌声更加嘹亮,周遭哀嚎声此起彼伏,雨晴甩掉三股叉上的血迹,跳过几堆碎石,来到贺安清面前。

  暴雨洗刷着整个皇宫,贺安清几乎睁不开眼,他咳嗽了几声,稠血从嘴里涌出,说道:“别做错事雨晴,现在还来得及,东宁……”

  “你住口!”雨晴的眼眸似有熊熊火焰,跳动着危险的光:

  “你不配提丰医生。”

  她又逼近两步,抬起三股叉,叉尖慢慢从贺安清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我带你一起走,一起消失,让丰医生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已分不清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雨晴握紧了叉柄,说道:“让他把我们这些负担都忘了吧。”

  叉尖渐渐远离,到了一定距离,突然再度向他挥来,他下意识闭上了眼,自知已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就在叉尖要刺入颈动脉的一刻,箱水母突然从左侧冲来,人鱼的压制太强,每接近一分就会有几根触须炸裂,但它毫不畏惧,只剩下两根也要缠住人鱼的脖子。

  人鱼锋利的掌蹼打开,长而尖的指甲扎进水母的伞缘,用力一扯,原本圆形的伞就破了三分之一,精神碎片稀稀拉拉地流出来。

  可水母依旧紧紧缠绕着,触须又盘上一圈,末梢的毒刺像利刃,从人鱼后颈插入,喉咙穿出,接连几次,人鱼的身体胡乱挣扎,就像搁浅了一般。

  而容麟将长刀脱手甩出,正穿过三股叉的中间,劈开了那把要夺去贺安清性命的兵器,踩着石块冲了过来。雨晴只剩下一把三股叉,双手持叉挥舞而至,容麟徒手接招,三个叉尖瞬间便刺入了他的腹部。

  但容麟冲击力也不小,雨晴向后倒退好几米,两人最终撞在了敬事房的断壁上才停住。

  贺安清见铁链纹丝不动,一狠心将大拇指掰脱臼,总算解开了一只手,另一边也如法炮制,钻心的疼痛充斥着每根神经。

  雨晴躺在地上,后脑出了不少血,微弱地喘息着。容麟跨在她身上,一寸寸从身体里拔出三股叉扔在一旁,随手拿起一块石砖双手抱住,猛地抬起,重重落下,几番起落,力道一次重似一次。

  “不——!”贺安清终于能自由行动了,刚刚三股叉划破他脖子时,抑制器也坏掉了,他一扯就扯了下来。

  容麟用石砖疯狂砸向雨晴的头颅,上空,箱水母也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人鱼的头部拧了下来。歌声戛然而止,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还是那么嘈杂。

  贺安清连滚带爬跑过去,从身后抱住容麟,两手扣在他的太阳穴,输送了让他镇定的精神力,这才使他停止了攻击。

  只不过为时已晚,雨晴的尸体惨不忍睹,已经辨不出人形。

  贺安清发出了悲鸣,他紧紧搂着容麟,生怕再失去另一个伙伴。

  “听我说,松开手。”他在容麟耳边不断重复着: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容麟将石砖放下,指尖早已沾满了血。

  这场雨很快会将血迹冲走,却洗不掉这场自相残杀留下的创伤,贺安清几乎没反应过来,一跳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了眼前。

  寝宫前院,王总管带着宫人戳在一旁,一句话不敢多说,宋陨则冒雨站在鬓发散乱的贺平晏身旁,在他们面前,跪着被五花大绑的七彩。

  七彩一丝不挂,一边头发被扯掉了,露出几块头皮,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伤口,却有些刺眼的红痕。

  王总管哆哆嗦嗦地问道:“你可、可知罪?”

  “我无罪。”七彩抬起头,当他在浴室解开衣带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刻会到来,他是在用性命陪贺平晏玩一场游戏。而现在游戏结束了,他的生命也将结束了。

  “玷污皇族清誉,理当……”

  “你住口。”七彩打断了王总管的话,说道,“我不后悔。”

  贺平晏瞳孔一缩,狠咬了下嘴唇,转身拔出宋陨腰间军刀,吓得王总管大喊:

  “陛下、陛下使不得!”

  宋陨眼神冰冷,一动不动,但王总管知道,他是在强忍,不然早就将这小宫人撕碎了。

  贺平晏走到七彩面前半跪下身,扶起他的肩膀,搂住他,额头贴着额头说道:

  “朕不会让他折磨你。”

  强忍的眼泪还是落下了,七彩不舍地说道:

  “愿陛下幸福。”

  话音刚落,贺平晏将军刀插入七彩的腹部,又横拉一刀。七彩的身体在抽搐,他就这么紧紧搂住,直到那副身躯完全回归死寂,才重新站起身。

  王总管赶忙吩咐宫人盖上白单子抬走,又担心地看着贺平晏,怕宋陨还要责罚他。

  浑身湿透的贺平晏将带血的军刀插回宋陨腰间,目中无人地说了一句:

  “行了?”

  说完便错身向寝室走去,宋陨青筋暴起,转身跨了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说道:

  “你应该感谢我,死是最好的结果。”

  雨水打湿了贺平晏的脸颊,他露出了一抹毫不在乎的笑容,说道:

  “朕也这么觉得。”

  “你不会想知道我能干出什么事。”宋陨说这话的时候,威胁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所以别再激怒我了。”

  贺平晏被他抓得生疼,用力挣开,问道:“你大夜里来就是为了捉朕的奸?”

  “从内部传出一份机密文件,质疑你普通人的身份。”宋陨咬着牙根,他看了那份体检报告,没想到贺平晏居然连精神力都能藏得滴水不漏,还是在他们做过那么多次之后。参考贺安清的体质,以及贺平晏常年吃的抑制剂来看,他很难怀疑这份报告的真实性,正因如此,也更对蒙在鼓里的自己感到愤怒: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贺平晏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道:

  “你猜对了,朕是……”

  还没说完,门口一阵骚乱,几个亲兵丢盔卸甲跑了进来,大喊:

  “陛下!不好了!”

  宋陨松开了贺平晏,一个眼神看过去,吓得亲兵立刻跪倒在地,喘着气报告道:“敬事房出事了,唱诵班的容麟和蒋雨晴发生了激战,一死一伤,动机不明,现已将容麟控制。”

  这场瓢泼大雨,没有要停的征兆。

  雨点落在窗户上,噼啪声不断,无论是谁都无法安然入睡。

  燕都医院的ICU病房中,一个人被这大自然的声音吵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恢复意识,丰东宁就看到了床头摆放的一只卡通小兔子,这一定是雨晴来看他了。

  他艰难地撑起上身,拿起那只粉色的小兔子,闷声笑了笑。

  在漫长的昏迷中,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醒来,要醒来,如今总算挺了过来,

  因为贺安清、雨晴,还有那些爱着他的人们,一定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