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85章 黄钦

  “你好好上课,晚上回来一起吃饺子。”

  这是黄永利对黄钦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他放学回到家,从外面看到窗户里漆黑一片,就有不好的预感。他用指纹打开了门锁,静悄悄的房间让他心慌。

  他翻遍了整个家,甚至连壁橱都全部打开,却找不见一个人影。多么希望这是父亲开的一个玩笑,就为了吓吓他,让他着急。

  但这是真实发生的,活生生的、疼爱自己的父亲就这样人间蒸发。

  明明答应了他要一起吃晚饭的,怎么可能因发狂症投海自杀?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为在普元的开销太大,还是学习成绩不够好,让黄永利没有成为一个自豪的父亲,而对生活绝望?

  或是因他早年丧母,对父亲再交往的那些向导充满敌意,而造成了悲剧?

  黄钦在疑惑中成年,在疑惑中进入了军部,在疑惑中晋升成为郑将军最贴身的右副官。

  他要的答案却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或是军衔的升高而得到解答。

  大概,他一直在等着那盘永远吃不上的饺子。

  “黄副官,您的牛肉胡萝卜蒸饺。”服务生端来一个大笼屉摆在他面前,说道,“您就吃这一份?要再加个水盆羊肉吗?今天的羊肉很新鲜,仓库那边刚发过来的易货品。”

  黄钦礼貌道:“不用。”

  “我看您今天脸色不太好,得多吃点才行。”服务生显然是跟他很熟悉,有些担心。

  “没事,你去忙吧。”

  服务生走后,黄钦拿起了木质筷子,从12个蒸饺里夹出一个放在嘴里,肉质鲜嫩多汁,味道没变。

  这是军部的餐厅,并非是食堂里的大锅饭,高级军官们或是一些跟军部有合作的高层人士会在这里做宴请或者聚餐。

  小时候他经常被父亲带到这个餐厅,吃着那些平民买不起的特供食材,父亲告诉他,这是联邦的东西,而我们没有。

  他很好奇联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边听到人们不断在抨击那里,另一边又吃着产自那里的可口食物,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

  后来父亲将他送往普元接受教育,临行前对他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初来普元,环境全然不同。

  他第一次看到了海,白色的浪花冲向金黄色的沙滩。他脱下鞋,光着脚踩在湿而凉的沙子上,这奇异的触感让他舒服得放出了小鹿。

  还记得与小鹿一起奔跑在沙滩的释放与快乐,他的裤腿湿到了大腿,却毫不在意,感觉自己就是这景色的一部分。

  跑累了,跑渴了,在路边的无人售货亭买椰子喝,清凉的感觉浸透全身。

  原来这就是风罩内有着最尖端科技的中立地区,飞快的环岛列车,四季分明的落园,大型商场,游乐场,嘉年华,应有尽有。所有的设备都要用电子技术控制,包括钱包,让他深切体会到了生活方式的改变。

  他的同学中有异能人也有普通人,不光与普元本地学生成为朋友,还与联邦人有了交集,好像在这里,大家都把国家立场暂放到了一边。

  联邦人再也不是易教所说的魔鬼或恶人,他们也要吃饭,也要睡觉,也会笑,也会哭。

  父亲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初衷便是如此吧。

  黄钦所了解的黄永利,是一家大型公共电视台的台长,手里掌控着十几个频道资源,管理着圣地最大的传播机构。

  他从小享受着父亲给他带来的优越生活,从没吃过苦,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长大,即使母亲在生完他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父亲给了他完完整整的爱。

  直到父亲失踪之后,他只身回到坛城,才有军部的人主动联络他,告知黄永利的真实身份是军机二处的处长。他签了保密协议,回到坛城进入本地最好的学府,虽然比普元差之甚远,但至少说明,军部是想继续培养他的。

  电视台后来有另外的台长上任了,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也是军机处的特勤,只知道父亲的名字再也不会出现在节目播完的字幕中了。

  他曾思考很多年,到底父亲是否像一个普通的易教徒一样,对联邦充满了憎恨?

  或许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心情复杂吧。

  当年父亲的失踪对他影响太大,让他没有心情去关注“成人式惨案”的后续,回到坛城后消息逐渐闭塞,跟以前的同学断了联系,也没有什么实感。但这次陪郑惑去青川却不同,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几万人瞬间身首异处,惨死在眼前,看到了十三阶哨兵带来的恐惧,让人动弹不得。

  黄钦自认是一个低头赶路的人,用十几年的时间连升了六级,到了现在的位置,早已高过了父亲的军衔。

  他从未怀疑过军部的任何决策,只要是收到的命令或任务都尽力执行。

  而这一次,先是余参谋的死,紧接着清缴樊家,最终将贺氏留在坛城,这都让他不得不思考。当总算有余力抬头看路时,发现早已偏了方向。

  他所坚持的,所守护的,他深入骨髓的信仰,到底……

  是什么?

  黄钦将筷子拍在桌上,大堂里几桌食客都往他这边看,服务生见状走过来,惶恐地问道:

  “黄副官,菜不合您胃口?”

  他没理人,拿起椅子上的军装外套,起身推开了服务生,径直走到前台扔了一张军牌在桌上。收银员刷了晚餐的费用,从机器里打出一张收据双手递给他。

  走出餐厅才发现又开始下雨了,雨点很大,落下的速度也快,他有经验,这是阵雨,不会持续太久。他打开手里的收据条,上面印着一个时间,明天下午三点。

  他将胳膊伸到房檐外,将纸条淋湿,上面的字迹逐渐消失,最后连纸都化成了白沫。

  平日他会等一会儿再走,但今天却像赶时间一样,走进了大雨中。

  贺安清醒来时,偌大的床上又只剩下自己一个。

  这些天他有点恍惚,每天像是在无限循环一般,吃饭睡觉,安抚哨兵,也没再主动联系黄钦。

  从上次在书房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陆宗域和An的安危让他心急如焚。

  但他得忍着,忍到黄钦忍不了的时候,就赢了。

  昨晚的雨断断续续,外面电闪雷鸣,屋内却暖烘烘的,他浑身是汗,与郑惑耳鬓厮磨。他紧紧搂着强壮哨兵的脖子,把每一次亲密都当成最后一次。因为他明白,自己终将离开,在坛城做将军夫人,不是他的归宿。

  他只剩平晏一个亲人了,至少他应该面对面告知自己与郑惑结合的决定,再共同商量作为皇族今后如何做打算。但很显然,郑惑将以国家层面,生硬地让平晏接受他的皇兄为了一个哨兵要留在圣地的事实。

  贺安清在迷离之际,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背叛了你,你会杀了我吗?”

  “是离开了我?还是跟别的哨兵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趴伏在身上的郑惑说这话的时候,细胞中的怒火在攀升,即使这是假设,都无法平静地对待。

  贺安清紧贴着坚实的胸膛,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还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郑惑又让他的身体一阵痉挛。

  他的大腿被郑惑分得更开,他的哨兵需要他随时可以接纳这血脉贲张的身体。

  “嗯……”贺安清隐忍的呻吟声更让郑惑无法克制粗暴的冲动。

  他自认是一个能很好操控精神体的哨兵,并不会像一些低阶哨兵那样缺乏理智,结合热一上来就像发情的动物。

  可现在,抱住贺安清的时候,他就像一头没有思想的野兽,只想发泄旺盛的欲望,侵入这个人,占有这个人,这让他无比满足。

  这是自己的向导,触碰他的人,会被剁下双手,目视他的人,会被挖掉双眼,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面前亵渎贺安清。

  贺安清回想起昨晚那些疯狂的画面,身体犹如一张老式唱片,记录了所有声色的起伏。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被那片薄唇吻湿过,那丑陋不堪的精神图景里,也都留下了深深的、抹不去的痕迹。

  天早已大亮,卧室在二层,偌大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府中的人工湖,让他想起了尚狱殿里他养的鱼。只是这里没有普元那套水循环系统,池子不透亮,鱼也不多。

  贺安清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薄被从肩头滑落,他直愣愣盯着外面,眼神没有聚焦。虽然这是坛城的景色,但他想的却都是燕都。

  在这一刻,他无比想回到贺平晏的身边。

  也许是结合期的缘故,他的情绪很容易波动,眼眶又热又红,极力忍也没有忍住掉下来的眼泪。

  一边是他宣誓效忠的祖国,另一边是无条件爱他的哨兵,他必须辜负其中一方。连生命都曾下决心放弃的他,心如刀割,哪有什么权宜之计,哪有什么皆大欢喜?

  无论他如何选择,历史都会记载他是一名背叛者。

  突然,通讯器响了起来,他赶紧拽着被单抹掉眼泪,屏幕上显示着黄钦的号码,他深吸好几口气,等着铃声响了很多次,才接起电话。

  “我都要挂了。”黄钦不满地说道。

  贺安清还是有些鼻音,他找了个理由道:“好梦被你吵醒了,什么事?”

  “你还睡得着,看来是不太担心你那两个下属。”

  “担心也得睡觉。”他装作不耐烦道,“你要就是来说风凉话的,我就继续睡了。”

  黄钦这几天已经知道了他的臭脾气,怕他真挂了,切入主题道:“我帮你传讯了。”

  “回复呢?”他屏住呼吸等着。

  “你的同伴从燕都来到坛城,正计划救你,只是他们得知你在将军府邸享福,计划暂时搁浅,这里可没那么好进来。”黄钦冷笑一声,说道:

  “营救小组的负责人叫丰东宁,你认……”

  听到这个名字,贺安清赶忙捂上了通讯器的话筒,哽咽了好几下,险些失控。

  丰东宁为了他,居然冒险来到坛城,这让他既感动又感到负罪感的加深。

  他握紧通讯器,抬起胳膊使劲儿堵着眼泪,深呼吸几个来回才继续放在耳边。

  “……情报网能提供武器。陆宗域和An的审讯已经结束,明天下午三点,他们会从军机处转移到看守所,我会在路上给你们制造救人的时机。”

  “把人救出来之后怎么走?”最关键的是,怎么跑回联邦。

  黄钦顿了顿,隐晦地说道:“我会安排。”

  听完这些信息,贺安清顺势给出了一些诚意。

  “有关黄永利的信息,你会在郑惑的任务清单里找到答案。”他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因为即使直接说了,对方也未必信,还不如自己去查。

  黄钦愣住了,显然是丝毫没有准备,道:

  “什么意思?”

  “安排好脱出路线。”贺安清命令道,“明天一早向我汇报。”

  就在他要挂掉的时候,黄钦又追问道:

  “你不怕这是陷阱?”

  贺安清语气平淡却胸有成竹:“就算你已经告诉了郑惑又怎么样?他会惩罚我吗?还是杀了我?”

  “你可真是有恃无恐。”黄钦冷哼了一声。

  “当然,他是我的哨兵。”

  他放下通讯器,删除了通话记录,随手从地上捡了件袍子披上,轻飘飘地下楼。

  准备早餐的僧人见到他便行礼,他走到长餐桌前坐下,拿起银盘子中的蛋糕,狼吞虎咽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越过桌上的花簇抬头一看,一个盖着丝绒幕布的巨大长方形物体就矗立在正对面。

  “这是余念的画像?”他舔掉了大拇指上的奶油问道。

  僧人忙点头,道:“您让搬下来的,还说不能丢掉。”

  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转天一早又下起了雨,很密很大,外出就算打了伞也很快会被淋湿。

  陆宗域被五花大绑蒙着头从军机处的后门带出来,走上停在门口的转运装甲车。强悍的哨兵因打了镇定剂没太反抗,反倒是他的向导让军人们感到头疼。

  打开了关押An的房间,一股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灰白色的墙上都是血指印,一个瘦弱的人抱头蜷缩在地上。

  军人端着枪走进查看,才发现An的两只手指甲都翻了起来,已经血肉模糊,不禁直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自残?”一个军人蹲下查看。

  另一个咂了下嘴,说道:“管他怎么回事,反正今天就送去看守所了。”

  “醒醒,要走了。”军人拍了拍他后背。

  “不要……不要出声……”An的声音很小,军人没有听清,不耐烦道:

  “快点!装什么死……”

  “啊——!”话没说完,就被刺耳的尖叫声打断,An一个翻身跪趴在地上,用已经烂掉的手指使劲挠着地板,喊道,“不要说话!不要出声!不要——!”

  两个军人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一步,看着An发疯。

  “什么情况?”举枪的那个人问道。

  另一个查看了手中的平板数据,说道:“他脖子上的抑制环还在正常工作。”

  一听抑制环没问题,举枪的那人放下了心,毕竟An是高阶向导,要是能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让两人当场自相残杀也是有可能的。

  “好了,赶紧把他抱出去。”他催促着同伴,今天都要转移了,别节外生枝。

  保险起见,转运军人还是拿来了抑制绷带。绷带小臂宽,上面印满了经文,大概是觉得这对抑制作用有一定加持。两人将An裹了成了木乃伊,这才放心将他扛了出去。

  转运装甲车共有一前一后两辆,前面那辆陆宗域已经坐上去,尾部贴了圆形的深红色标识,意思是有重犯在车上。

  An被扛上了后面的车,他的状态已经无法坐立,只能拆掉座椅,像货物一样扔进去。瘦弱的身体蜷缩在地上,被拷住的两只手置于头顶,再用钛合金绳索固定于侧面的防摔把手上。

  每辆车除司机外还有两名武装军人,自动压力门缓缓关严。看留在军机处的军人冒雨将后车标识贴好,敬了个军礼目送车辆开走,雨点打在帽檐上,很快车辆从视野中消失。

  军机处到看守所的距离不算很远,从三军总部出来后途径琉璃大道,再从莲花街的外沿绕过,就能驶出城,看守所就坐落在离城外二十公里的地方。

  雨下得很大,街上零零散散有几个穿黑色雨衣的人,车速飞快,撞碎了落下的雨点。司机拐下琉璃大道进入莲花街西侧时,刚好经过正在搬运货物的小商贩,轮胎从水洼中疾驰而过,飞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干嘛呢!有人看不见吗!”小商贩的雨衣没挡住水花,浑身都被浇透了,怒骂起来:“赶着去投胎啊?!”

  “别管他,继续开。”看管陆宗域的一个军人,透过铁丝网窗口跟司机说道。

  司机点点头,继续专心握紧方向盘,面前的雨刷器疯狂摆动,但也只有刮过的一瞬间能看到前方的路。

  雨水倾斜而下,洗刷着这座城。

  与此同时,在将军府邸,门口的两名警卫员在岗亭中敬礼,目送一辆黑色公务车从大门驶出。

  “这么大雨,这人又作什么妖?”其中一个道。

  虽然这些人当着贺安清的面毕恭毕敬,但背地里都特别不忿,总觉得郑将军是鬼迷了心窍才跟这么个玩意儿结合。另一个摘下军帽,说道:

  “谁知道,天天折腾黄副官,我看黄副官能忍他到什么时候。”

  “我听备餐的那几个人说,他把余参谋的画像放到一层了,正对着餐桌,这是什么心态?”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是做给郑将军看的。”那警卫员挠了挠头,说道:

  “我看黄副官最惨,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的,这不为了送改好的展颜服给他,又被缠上了。”

  只是这两个警卫员不知道的是,虽然车是黄钦的,但里面只坐着贺安清。而黄钦则留在将军府邸,确切的说是书房中,他正在翻找一份任务清单。

  司机是黄钦安排好的心腹,带着贺安清直奔莲花街西侧的铁桥。

  这里已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铁桥下的洼地漫着水。大概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排水管道,大量积水排不出去,桥洞壁上的水位线已经没过三米高,眼看就要把旁边的车冲移位了。

  “前面怎么了?”陆宗域身边的军人发现车速变慢,赶忙问司机。

  他们正通过铁桥,司机眯起眼睛仔细查看,说道:

  “前方有抢险车在抽积水。”

  那军人警惕起来,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调出地图,说道:“我现在同步你备用路线,我们倒回去。”

  说罢用对讲机联络后车,道:“改道、改道,往后退。”

  “怎……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大雨信号不好,对讲机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有路障,我现在发你另一条路线,你先往后退,我们掉头。”

  “收到,收……”

  话没说完,只听“咚”地一声响,车子向前一冲,紧接着军人就扑倒在铁丝网上,连对讲机都脱手飞了出去。

  那军人赶紧抓着铁丝网起身,第一时间确认陆宗域还是不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好在栓得紧,而且大概镇定剂正在起作用,人依旧蒙着头套纹丝不动。另一名军人端起了枪,向后窗看,无奈雨太大实在看不清。

  “怎么回事?!为什么撞我们?”前面的同伴捡起对讲机,与后车联络。

  对讲机没有回应。两名军人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大概是那神神叨叨的向导出了什么岔子。

  “要不要下车看看?”司机战战兢兢地问道。

  铁丝网旁的军人吩咐道:“你别动,我下去。”说罢也端起了枪。

  “被……被卡车……”他刚走到门口,对讲机便重新传出了声音,他扶着门停住脚步,大喊道:

  “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对讲机才清晰起来,只听后车说:“我们被一辆卡车撞了,你先不要动,我正在下车查看。”

  “等等……”话还没说完,他从后窗隐约看到后车的车门打开了。

  刚刚负责扛着An的那名军人斜挎冲锋枪,手指卡在扳机上随时准备。他紧靠着装甲车的一侧慢慢走,看到后保险杠已经瘪了一个坑,从轮胎处冒出不少白烟,这一下撞得不轻。

  而卡车就在斜后方,因急刹的缘故,长长的车身横了过来,刚好堵严一来一回整条路。

  在瓢泼大雨中,他看到卡车驾驶位的门一脚被踢开,他下意识端枪瞄准。

  “抱歉抱歉!”一个身形魁梧的司机跳了下来,说道:

  “有句俗语叫,一回生二回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