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4章 军委

  倦勤斋的人气总是宫里最旺的,皇帝除了外出参加公益活动,大部分的时间就待在这里看书。

  有不少旧历时留下的纸质书被保存在此,大多是讲历史的,还有一些宗教的。历代皇帝将作诗作画当成消遣,唯独贺平晏不会,也不允许宫人摆放画材,甚至以前墙上的艺术品都被拆掉了。

  贺平晏今年33岁,没有娶妻,平时只有宫人和亲军陪伴左右,军委主席宋陨是出入最为频繁的人。

  卷帘大敞,倦勤斋灯火通明,每盏宫灯都闪耀着柔光,以前点的是火,现在换成了LED,依旧保持逐渐变亮的模式,像是在呼吸一般。

  在形式和细节上,他们给足了贺平晏帝王般的感受。

  宫人身着灰白色衬袍,腰封向上两寸的前襟处装饰着黑色盘扣,他们陆续进入主殿,分别上了三份茶点。

  衬袍均被改良,袖子和下摆都收窄,方便工作。这一看就是军委的主意,职务高低可以从穿着分辨出来。一般刚刚进宫的实习生是一道盘扣,正式聘用的人员是两道,总管事是三道。目前总管事只有一个王姓中年男人,是从小照顾贺氏兄弟长大的人。

  亲军的服侍颜色则相反,黑色衬袍,灰白色盘扣,前胸后背都有灰白色的甲胄护体。

  一个身着笔挺军装、体型高壮的男人,在一群古色古香打扮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正襟危坐于屋子中间的硬榻上,军帽规矩地放在一边。肩章和胸前的金黄色绶带都象征着这个人的尊贵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宋陨。

  “你今天出任务了?”宋陨细长眼,平时单、怒时双,他鼻梁高耸,薄唇,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垂眸看人,比贺平晏这个皇帝更有威严。

  军委对唱诵班有绝对管控权,贺安清就算再不愿意,也必须要向宋陨毫无隐瞒地汇报:

  “下午有线报,圣地派出了一支特勤小队,途经晋、冀两省来到首都,我们于金水河外皇宫东南方向的胡同里追踪到三人。”

  “高栋、高小文,还有余念。”宋陨念出了三个名字。

  贺安清已经换上了米色衬袍,坐在屋子右侧的实木圈椅上,他并不感到意外,哪个部门都有宋陨的眼线。唱诵班自他接手以来就不再是个边缘部门,因他陆续招收了一些能力出色的高阶异能人,受到了各方势力的瞩目,也许早就在军委挂了号。他简短道:

  “是。”

  “查清他们为什么而来了?”

  贺安清觉得这是明知故问,很显然军委的情报更详细。而且他是真没来得及让下属查清原因,便实话实说道:

  “刚回尚狱殿,我就被传入宫了,回去就着手查明。”

  “有没有缴获什么证物?”

  贺安清想了想那张秘钥,留了个心眼,说道:“还没发现。”

  宋陨摆摆手,让宫人都出去,顺道带上门,屋里只留下三人,他说道:

  “袁印光要死了。”

  闻言,贺平晏猛然站起来,声音都大了几分,问道:

  “你说什么?!”

  袁印光是圣地的信仰象征,也是风罩内的最强向导,甚至被称为新世界的救世主。而宋陨说他要死了,这确实是震惊内外的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圣地即将迎来危机时刻。

  “他今年208岁,哨兵过世之后,本应时日无多。”

  袁印光的哨兵韩律,于去年寿终正寝。

  他在战乱时期屠杀了不少联邦的异能人军队。圣地政权建立后,他折断了屠刀,立誓再不会杀人,只陪伴在降佛的左右。

  如今进行朝拜的净堂里,依旧供奉着那柄断成两段的屠刀。

  虽然他无心再战,但堕龙的威慑力依旧存在,迫使联邦长久以来对圣地不敢怠慢。

  “他要死了,与他这几年频繁派特勤小队来,有什么关联?”贺安清抓过不少圣地的特务,不是被容麟当场击毙,就是自行了断,除了缴获被盗的情报资料,对其目的一无所知。

  为此,他也很是恼火。

  宋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圣地即将在春事活动上任一位新的将军,听说也是十三阶,具体信息不详。特勤小队来,是要帮佛会和新将军找福音者。”

  “福音者?”贺安清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福音者就是降佛的继承人,如果圣地没了降佛,还怎么能叫圣地?”

  宋陨一笔带过地描述了某些旧历传统。

  彼时宗教有活佛转世这一习俗,易教的经文大部分是照抄的,肯定会遵循此原则,找降佛的继承人。

  “你是说福音者在我们国境内?”贺安清不解道,“是还没出生,还是已经存在的成年人?他是你说的新上任的将军的向导?”

  宋陨没有回答——要是他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跟贺安清这个废物讨论?从上一任皇帝意外亡故后,两国关系破裂多年,间谍行动推进困难,手头的线索太有限了。

  贺安清暗自推断,也许答案就在那枚秘钥里,打算回去查出眉目再酌情报告。

  “那三人怎么交代的?”宋陨问道。

  “没留活口,全部就地正法。”

  “……”宋陨一度语塞,抿了抿嘴,蹙眉说道:

  “以后在城里,不要让他把水母放出来。你要是管不好他,就送他去疗养院,军委不缺他一个十二阶哨兵。”

  容麟出任务,从没带回来过俘虏,活捉是不可能活捉的,留个全尸的要求对他来说都难。

  其实当初宋陨是想好好栽培容麟的,他的精神体强大,是个可用之才。可谁知道容麟特别任性,毫不领情就拒绝了国安部的邀请,选择留在唱诵班,这让宋陨很是生气,并且一直都耿耿于怀。

  贺安清质疑道:“既然国安部的情报更早更完整,为什么不提前共享让我有所准备?我的下属还因此受了伤。”

  “是你的线人太差了,只会吃国安部的剩饭。”宋陨对他不屑道。

  眼看贺安清就要发火,贺平晏插进来说道:“那不如让宋主席把提供情报的线人调派过去支援唱诵班吧?近期外交工作繁忙,也确实需要更多人员支持。”说完,他给贺安清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宋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面听令道:“等过几天他们执行完任务的。”

  贺安清听到“他们”二字,心里有谱了,大概率是一个哨兵向导的组合。

  刚才逮住这帮特勤的时候,只看到对方从皇宫翻出来,没有追踪到具体线路,他试图追问出更多国安部的情报,道:

  “今晚伏法的三人,他们曾去过皇宫什么地方?”

  “监控显示进过文渊阁。”

  文渊阁是皇宫向游人开放参观的部分,用来保存一些书目和杂物,并不是什么高安全级别的处所。

  “文渊阁能有什么与福音者相关的线索?”

  “如果是抓获而不是伏法,我有一万种方式让他们开口,就能得到更多情报。”宋陨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唱诵班,说道:

  “现在毫无头绪,这都要仰仗你带出的好下属。”

  “那不如下次国安部早我们一步行动,何必等我任务执行完了再挑刺儿?宋主席,你给做个示范,十三阶哨兵是怎么留活口的。”贺安清心道说得轻巧,你行你上。

  现在是立场上一致对外的时刻,宋陨却公报私仇想顺道给他挖坑,让他恼怒不已。只是父皇死在普元,他又从小接受军校的熏陶,圣地永远是东华联邦的伤疤,这让他很难彻底翻脸,只能忍耐着听从军委的指挥。

  宋陨身为上级,不欲跟他在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但又咽不下气,便找茬儿道:

  “泉液池的镜子碎了?”

  贺安清的火又顶上来了,不客气道:

  “如果你在澡堂子里都能安监控,那你真是太下作了。”

  宋陨淡定道:“咱们军委现在的风气已经这么粗鲁了?”

  他这是想表明军委对皇宫的管控权,哪都有他的眼线,多小的事情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掌握,给贺安清施压。

  贺安清又怎么可能被他恐吓,怼道:“我由衷希望你比我更绅士。”

  宋陨暧昧地看了一眼贺平晏:“那你可以问陛下。”

  “你大胆!”气得贺安清使劲拍了下桌子,刚巧手掌落在了茶杯上,紫砂茶具哪里禁得起那么重的外力,碎成几瓣,划破了他的手,血从指缝渗出来,热茶也洒了一地。

  贺平晏起身,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心疼地握着他受伤的手,从胸口抽出手帕,按着手心一道略深的伤口,转头责备宋陨:

  “你少说两句,如果皇兄有什么事,朕永远不会原谅你。”

  看时间差不多了,宋陨也站起来,理了理衣领,拿起硬榻上的军帽用小臂夹着,说道:

  “我先回军委,陛下早些休息,明天下午还要陪我去孤儿院看孩子们文艺演出。”

  他路过兄弟俩时,见贺平晏双手护着哥哥,警惕地目送他离开,留下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宋陨走后,气氛便没有那么僵硬了,有宫人进来收拾残渣,贺平晏松了口气,说道:

  “要不你晚上别回去了,陪我睡在宫里吧。”

  贺安清想着秘钥明天再查不迟,今天就陪陪皇帝也好,刚要答应,腰封里的通讯器开始震。他没理会,只是贺平晏听到那蚊子一般锲而不舍的震动,准许道:

  “先接吧,也许有什么急事。”

  贺安清这才接起来一看,是唱诵班的军医——丰东宁。

  “你还在皇宫?”

  他“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

  丰东宁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问道:“有急事?”

  “是。”丰东宁简略地说道,“关于江珩,他的伤情比想象的要严重,如果你能现在回来最好。”

  丰东宁这番话已经很明确了,应该是严重到只有他的职级才能做决定,他挂了电话,面露难色道:

  “我还有事必须尽快回唱诵班,陛下……”

  贺平晏失落地摆摆手道:“你去忙吧。”

  当贺安清回到位于东照胡同中的尚狱殿,已经是深夜两点了,皇宫的公务车送他到尚狱殿的大门口,下了车,他直奔右侧附楼的医疗中心。

  这是一栋三层小矮楼,他一进来就看到走廊里站着丰东宁和江媛,两人在低语着什么。

  丰东宁听见脚步声,抬头见他走来,将触控笔插进了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

  贺安清大步流星走到跟前,问道:

  “江珩怎么了?长话短说。”

  丰东宁又看了一眼江媛,对方点点头示意如实叙述病情,他便解释道:

  “江珩的精神体是一只避役,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就是隐藏自身,然后悄无声息迫使哨兵行动。”

  “所以呢?”

  “被切断的精神体大部分能凭借异能人的意志重新塑造修复,这只避役也不例外,脚被咬断了又自生出来。”丰东宁面色严肃地说道:

  “身体在逐步修复了,但能力却没有。”

  贺安清接过江媛递来的诊断报告,一目十行看到底,迅速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问道:“色素细胞损坏是什么意思?”

  丰东宁简要地说:“就是不能再伪装变色了。”

  异能人的身体受伤是可以通过普通的医学治疗来康复的,精神体却不能。目前,没有任何药物或是物理方法可以有效修复损坏的精神体。

  有的精神体在战斗中被直接打至消散,受损的异能人会性情大变。反应小的,郁郁寡欢伴随终生;而反应激烈的,则发狂而死。有的精神体受到难以自愈的伤害,虽侥幸残存,却要被盖上“损”字戳,证明已没有战斗力。

  盖上字戳的平民会被从等级分类中除名,而军人却不一样,“损”字戳意味着他们会被送到一个叫“五〇一疗养院”的地方进行集中治疗。

  这个疗养院隶属五〇一研究所,在普元。美名其曰是治疗,实际上是配合政府研究精神体,变成活体实验人。

  贺安清抓紧了诊断报告,对眼眶泛红的江媛说道:“你去陪陪江珩,我跟丰医生聊几句。”

  “贺局,小珩可能只是一时没缓过来,他很期待这次春事活动,准备了很久。”今年是江珩第一次参与到春事活动中,没想到临行前却出了意外。

  江媛不安地说道:“他那只避役没这么脆弱,之前大风大浪都经过……”

  贺安清心里没底,但作为上司,这个时候也只能先安抚下属情绪,宽慰道:“你别担心,先观察。”

  江媛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病房,在执行任务时,她是勇猛的十一阶哨兵,可在弟弟面前,她只是一个放不下心的姐姐。

  等病房门关上,丰东宁抬了抬下巴,示意贺安清跟他去办公室。

  这里在风罩来临之前就叫尚狱殿,供奉的是阴间主神,镇殿的也不是四大天王,而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早在新历后纷争不断的那些年里,前朝流传了几千年的信仰就在精神体面前摇摇欲坠,民众开始质疑一切信仰学说,衍生出许多旁门左道,最终在袁印光立佛之后才慢慢消减。

  而尚狱殿也在战乱中受到了破坏,阎王雕塑被人撬开扳倒,除了打砸还放火。起初有管理员还灭火,后来火势太大,索性让它烧了三天三夜,最终被一场大雨浇灭。房子只保住了一些框架,火灭之后有难民在此地借宿,不少人因饥饿横死于此,那情境俨然与真正的炼狱如出一辙,不虚此名。

  贺焱登基后,首都的暴乱平息下来,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排,不再躲藏于此。而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尚狱殿主体:焦黑一片,只剩下些石墩子,连最基本的挡风遮雨都做不到了。

  废墟的状态就这样维持了许多年,直到政府各部门开始完善,在首都圈地办公。部门选址时,尚狱殿因迷信观念的“阴气过重”,经过几轮落选,被安排给了不受重视的外务局。

  有民间传说这是军委刻意的安排,与圣地外交的部门建在了阴曹地府,在隐喻圣地不是极乐净土,而是阿鼻地狱。

  当然,军委是绝不承认的。

  与其说唱诵班修复了这里的建筑,不如说是重新盖了新的,外观与之前相似,内里则添加了更为实用的功能。

  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考究的建筑风格使层高很高,显得视野开阔。丰东宁是上一届已故军委主席丰帆的独孙,本人是十一阶哨兵,身材高壮却温文尔雅。他只负责治疗异能人的外伤,如果是精神体受损,依旧需要安排向导来疏导,医务室会提供场地和设施。

  虽然置办了不少先进的设备,但办公室的陈设依旧比较有年代感,一进门就能看见实木厚重的办公桌摆放在大落地窗前,两边都是到顶的书架,上面满是纸质书籍,几张学生时代的合影分别摆在搁板上。

  对面靠墙有两排驼色皮沙发,摆成一个转角,中间放着同是实木材质的茶几。

  唱诵班的办公地大多是这样的装饰,色调统一,也许是上一任局长的审美偏爱,总之大家都习惯了。

  外面雨刚停,地面还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水气。

  丰东宁坐在了办公桌前,拿出一个平板,启动了程序,一个全息避役出现在眼前。

  他手伸进去,滑动着避役的角度,上面蹦出来一些参数,“江珩的避役是被对方的豺狼攻击致残,豺狼不光咬断了避役的腿,还伤及尾巴。”

  说着,他把尾巴断裂的那端转给贺安清看,指着那道不太深的伤口,说道:“尾巴的神经是直接连到他大脑感应区的,连接介质出现了阻断,即使被咬掉的后腿能长出来,能力也没有了。”

  贺安清坐在沙发上,看着避役那条触目惊心的断腿,说道:“普元产的精神类药物能疏通阻断吗?”

  提到精神类药物,丰东宁面露难色。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给异能人吃的精神类药物可以准确修复精神体,而且精神类药物大多副作用极大。

  通常,向导受到的损耗相比哨兵要小很多,因此,专门治疗向导的部门也少之又少,这一领域几乎可以被称为医学空白。即使拥有尖端医疗的普元,也难以突破这个壁垒。

  目前针对异能人而研发的药物就只有抑制剂,抑制哨兵发狂,抑制无准备腺体契合产生的生理反应——结合热:类似流鼻血、发情一类的行为。这些药主要还是为了维持社会稳定。

  丰东宁本来也只是一个外科医生,能做的很有限,说道:

  “只有些军委正在临床期的药物可以试试,效果因人而异。”

  那些药贺安清再清楚不过了,临床50多年都没进展,顶多算是安慰剂,他盯着丰东宁说道:

  “有什么说什么,都这会儿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有救还是没救。”

  “我判断是……”丰东宁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给江珩判了死刑,“要盖‘损’字戳。”

  军人盖上“损”字戳,跟判死刑没有区别,死前还要被送去五〇一疗养院受尽折磨。

  十三阶手册上异能人定律里明确写着,放出精神体时,高等级异能人可以通过对方精神体感知低等级异能人的位置。但江珩有些不同,避役的特殊能力可以帮助向导隐藏位置,这也是当初他破格收编江珩的原因之一,除非实力悬殊,不然凭高小文与江珩的差距,后者很难被发现。

  江珩的伤情会变得如此之重,贺安清也想过最差的结果,感情上却还是不太能接受,心里难过,难免语气就冲了些,质问道:

  “为什么对方能攻击我们的向导?情报显示高小文只是个六阶哨兵,应付江媛都难,怎么可能发现江珩的方位?”

  这话着实不应该问医生,但丰东宁很善解人意,道:“有可能高小文的信息不准,要进行尸检吗?”

  “检。”贺安清口不择言,“五脏六腑都给我挖出来,务必查出他攻击江珩的原因。”

  丰东宁关掉了全息投影,起身走到沙发处坐下,用茶杯在旁边饮水机接了点温水,又打开茶几上的一个小罐子,舀了一勺茶粉放进杯子搅匀,递给贺安清,声音低沉又温柔道:

  “喝点安神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

  贺安清垂眸看了片刻,没有接,起身理了理前襟,一抖裙摆,说道:“我睡得很好。”

  丰东宁似是习惯了他这态度,抽回手,待他走出办公室,将安神茶一饮而尽——还有几具尸体在等待自己。

  东照胡同口有两排核桃树,有的已经结果成熟,有的却还在冒新芽,有的则已是枯枝黄叶,似乎在暗示这世间已然混乱。

  贺安清心事重重地出了附楼,所幸院子里的槐树季节状态都在盛夏,槐花密密麻麻掉了一地,让几乎拖地的裙摆抚上去沙沙作响。

  他想,如果如宋陨所说,福音者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东华联邦抢先找到,到时与圣地的关系将会大不相同。

  地上有宫灯模样的照明,他走过面前的一道回廊,在拐弯处停下了脚步,有个高挑的人影靠在刻纹柱子上,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烟,火星在微微跳动。

  贺安清上前一步,抬手抽走那根烟,直接在手心攥灭,那人却慌了神,赶紧站直,握着他的手一边掸烟灰一边吹,急道:

  “你不嫌烫吗!”

  “成年了也不许在我面前抽烟。”贺安清的说话声让感应宫灯逐渐亮了起来,映出面前一张略显稚嫩的脸。

  容麟一只胳膊打了石膏挂在脖子上,这才发现贺安清手掌上的伤口,他误以为是烫到的,急道:

  “怎么还流血了,我去丰医生那拿药,你等着。”

  贺安清叫住了他,抽回手说道:“回来,是刚才在宫里不小心划到了,你以后别抽烟。”

  “你还疼不疼?我不抽了。”容麟有些委屈地说道,“烟是雨晴给我的,我就是等你无聊才说试试,我都在这站了两个多小时了。”

  “有急事就给我打电话。”贺安清没有过多责备,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哨兵才刚满18岁。

  此时容麟早已没了刚刚执行任务时的狠戾,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撒娇道:

  “也没什么急事……我最近睡不好,白噪音又不怎么管用,你晚上要不要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