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5章 五〇一疗养院

  “你怎么没找雨晴帮你?她的能力很强,比我更管用。”

  唱诵班的员工宿舍离尚狱殿仅一条胡同之隔,是一栋简易公寓。

  贺安清跪坐在地,让容麟平躺在沙发上,他双手轻轻按住容麟的太阳穴,有微微发亮的精神颗粒从指缝散发出来。

  容麟闭目养神,很是享受,喃喃道:“还是你管用,你安抚过,我能坚持一两个月,就算不听白噪音也能睡得很好。”

  唱诵班的异能人均“未结合”,他与容麟互为一个哨向组合,大部分任务也是一起出。

  另外一个哨向组合便是江家姐弟。

  作为外务局局长的贺安清,人事资料上显示为五阶向导,实际上他只是个低阶。

  普元的学院在每年高三学业结束后的七月初七举办“成人式”,普通人异能人混赛,由纯体能测试、精神力测试,以及互相协作考核三个部分组成。成人式完成后,学院会出具异能人的等级证明,并将异能人分流至普元军校。

  但他高中毕业那年,因成人式遭受无政府组织——塔的恐袭,不光学生老师死伤惨重,连为他打气加油的父皇都殒命于此,学院就将评估资质分别授权给两国,自行按照流程评测。

  因父皇去世受到打击,他的情绪一度不稳定,被丰帆送去了五〇一疗养院关了半年,出来反倒产生了精神体。只不过具象出来的连点和线条都没有,顶多是一股气息。

  由于身体属性发生变化,他放弃了原本填报的普元军校的法学系,转而入学情报系。

  东华联邦明文规定,进入军委的门槛不得低于五阶,文职也一样,这是秉承建国初期军委对民众的承诺,即异能人必须保护普通人。军委只招收能力强的异能人,意味着有牺牲也要从身强力壮的开始,绝不欺负弱小。

  他的等级由本国异能人管理委员会评估,操作空间比在普元大了不少。他怀疑皇帝命人篡改了数据,好让他顺利进入唱诵班工作。而实际上,他没见过比他精神力还弱的向导,如果评阶的话,他最多是个一阶。

  但也正是因为精神力弱,他的结合范围反而是广域,大部分哨兵对他都不排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万能钥匙。

  容麟之所以总缠着他,更多是心理上的依赖,他的疏导能让容麟感到舒服,但不结合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贺安清瞥了一眼那只横在胸前打石膏的胳膊,轻声说道:“有精神体不用,非要当人肉靶子,你怎么想的?”

  “谁知道那老头精神体都没了,还能拿枪反抗,我不挡着,你就中招了。”容麟闭着眼睛嘟囔着,“本来目标就应该是人而不是精神体,费那事儿呢……”

  十三阶手册第二章第33条规定,发生冲突时,消灭精神体使其失去战斗力则不会判为谋杀,直接剥夺异能人的生命会视情况而定被送上军事法庭。

  贺安清回想起江珩的伤,也很是自责,他们的行动本来就上不了台面,根本没必要遵守公约,还白白折损了一个向导。

  但容麟是把锋利的刀,一旦放开了管制,很可能害人害己,贺安清打着官腔说道:

  “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不是在杀人。”

  容麟轻哼一声表示不屑,说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刚刚在皇宫,宋陨提及了容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贺安清认为自己有责任做容麟的刀鞘,收住他的锋芒。

  “你再这态度,从明天开始抄十三阶手册一百遍,抄不完别出任务。”

  容麟一听这话,睁开了眼睛,急道:“我不出任务,谁保护你?你指望江媛?她在关键时刻想的只有她那个废物弟弟。”

  “闭上眼睛。”贺安清命令道,待容麟乖乖听话,他叹了口气,说道,“江珩如果被送去疗养院,恐怕江媛也指不上了。”

  “疗养院是什么地方?”容麟听过这个名字,但他脑子不记事儿,只要跟眼前一亩三分地无关的事情,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

  贺安清也闭上了眼睛,让精神力循序渐进地输出,发亮的颗粒像萤火虫环绕在容麟周身,他说道:“我上军校之前,在疗养院待过半年。”

  “你的精神体受过损?”容麟的脑回路一向简单,又问道,“半年就治好了?那的医生比丰东宁可强多了。”

  “我进去的时候还没有精神体。”贺安清喃喃道,“那里不光关着异能人,还有普通人,会帮助医生做一些临床试验,大多数人都没机会再出来。”

  “关着?那不是医院吗?被你说得像监狱。”容麟感到原本徐徐升起的温度一下刺痛了脑神经,蹙眉说道,“你赶时间?烫到我了。”

  贺安清赶紧睁开眼睛,手掌重新按在容麟的太阳穴上,一股暖流缓缓从后脑流向五官,像是一根羽毛划过心头,又舒服又发痒,容麟忍不住低声呻吟道:

  “就这里,你坐上来,离我再近一点。”

  贺安清站起身坐在了沙发上,趴伏在容麟胸前,通过指尖传递温度。身体的贴合让容麟无比舒畅,而且前所未有地自由,无论是广阔的草原,还是无际的大海,都尽收眼底,触手可及。

  容麟没受伤的手臂一把圈住了贺安清的后腰,紧紧收着力道,贺安清感到他呼吸急促了起来,果然大腿上的触感随之起了变化。

  其实向导在做精神疏导的时候,哨兵很容易受到鼓舞,有冲动也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有些人就顺理成章地结合了。但高阶异能人是不可以随便结合的,尤其是隶属军委,必须要提前报备并得到准许。

  而且高阶异能人的自控能力更强,不会轻易失去理智,贺安清并不太担心。

  容麟的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力道越来越重。

  他身材精瘦,这是向导与生俱来的生理特征,无法改变。容麟还未发育成宋陨那样强壮的身材,因只有十八岁的缘故,身形还保有一丝少年感。骨架子很大,肌肉却没那么厚实,薄薄一层,力量勃发。

  “这不够,我想你再近一点,我想去你里面……”

  若不是胸前横着一条打石膏的小臂,贺安清就要被揉进这个宽阔的怀里了。

  “容麟,今天到此为止,放开我。”贺安清放下双手,推拒着压下来的肩膀命令道。

  但容麟却没有停下来,一只手解开了他的腰带,抽出来甩在地上,紧接着就扒开了前襟。他里面没穿背心,胸前一点猝不及防露了出来,皮肤白里透粉。

  容麟的目光变得浑浊,呼吸更加粗重,凑在他脖颈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又痒又热。贺安清见命令无效,语气更坚决道:

  “你没听到我说话?放开!”

  他们精神力还连接在一起,哨兵压倒性的威慑力回流过来,贺安清余光看见一个触角的虚影,他怒道:

  “容麟!把水母收起来!”

  容麟不为所动,眼底早已积聚了许多情愫,几乎要漫溢出来,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大拇指用力揉搓着贺安清的唇,哑声说道:

  “脱衣服。”

  这句话不比平时,有着让贺安清绝对服从的力量。

  这是生理上的互相制衡,精神力主动或被动连接时,向导可以安抚或激发哨兵的感知能力,而相反,哨兵可以通过语言让向导臣服。

  贺安清感觉有千斤重担在身上,如果不照做,骨头就会被压得粉碎,他缓缓抬起手紧紧抓住另一半衣襟,骨节都泛了白。容麟的拇指还按在他的唇上,他只能艰难地张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能控制住结合热,别犯错。”

  贺安清委婉的拒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容麟捏着他的下巴,纵身吻了上去。

  每个哨兵都有独特的气味,当到达一定浓度笼罩在周围时,没有一个向导能够反抗。

  容麟的吻带着青涩的霸道,用力吮吸着贺安清的唇,异样的触感也更强硬,那只水母逐渐变得清晰,即使蜷缩起来,也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

  突然“咔啦”一声响!

  随后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石膏噼里啪啦在手臂上碎裂,沙发上下全是白渣子。

  容麟身体一僵,单手撑起上身,顺势放开了贺安清,还拉出一丝津液。

  贺安清抬眼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有鲜红的血滴落在这张美貌白皙的脸颊。

  一滴、两滴……滑出一道血痕,最终流进乌黑的鬓角。

  贺安清双手重新抵在容麟太阳穴上,平复了片刻,直到那双浑浊的眼眸变得像平日一样清澈,他才放开手。

  容麟后知后觉地坐了起来,抹了把鼻血,又不讲究地蹭在身上,局促道:

  “贺局,我不是故意……”

  贺安清迅速穿好衣服,站起身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本略旧的手册,用力扔在容麟脸上,说道:

  “你是不是故意没有控制结合热,自己清楚。一百遍十三阶手册,一个字不许少,不然春节你不用去圣地了。”

  容麟闷闷的没有说话,贺安清理好衣襟,摔上门大步离去。

  出了宿舍公寓,贺安清开着公务车一脚油门就飞了出去。今天事事不顺,宋陨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嘴脸,江珩又受了不可修复的工伤,容麟还这么不懂事,纯属添乱。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让他省心。

  黑色的氢能源车穿过城中心的一条条小路,进入了封闭式的环路。新历以来,除了首都更名,其他城市规划只是有些微小的升级,没有大改动。

  那几十年的战乱让科技水平不进反退,丰帆将军委设置成最高权力机构以后,仅存的科学家也都跑去普元致力研究精神体了,这让东华联邦这两百年的生活水平无甚变化,甚至于电子产品几乎还停留在旧历时期。之后祖籍普元的宋陨上台后,与学院的关系得到质的飞跃,再加上军委的支持,配合精神体的军事装备性能倒是得到了稳步提升。

  公务车停在一栋高层公寓楼下,这是国安部的异能人家属院,门口有两个哨兵警卫员把守。

  由于此处住了不少内阁官员,警戒级别很高,进门都要带上用青川矿制作的抑制精神力的手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贺安清把车停在门口,由警卫员去泊车,他顺手在岗亭拿了一个手环套上,扫描过视网膜,大门便自动开启了。

  他住着一套单身公寓,虽然只有一个卧室,但每个区域都很大,家具简洁,显得比较空旷。这里离商圈很近,从客厅的大玻璃窗望下去,能看到不眠不休的人们在彻夜狂欢。

  足够长的寿命,足够强壮的体能,都让异能人有无限的精力需要被消耗。燕都的行政区域里,平民是不允许随便放出精神体的,一旦被监控拍下来,特警会马上出动进行逮捕,几年牢狱之灾是跑不了,如果在过程中反抗,连保释都不可以。

  但唯独在屯里No.3步行街上,经过军委特批,中低阶异能人可以有限地释放精神体。

  这条街在上百年间逐渐拓宽,两旁一间挨着一间的娱乐场所,除了面向所有人的,也有特定招待异能人的。街道上方有一个三百多米长的拱形曲面屏幕,两排立柱支撑起来,午夜时分就会展出8分钟的灯光秀,主要是东华联邦建国宣传片,给年轻人打鸡血用的。过后就比较商业化了,有商家的广告,也有富豪用来向爱人求婚的视频。

  现在正放着的是国内最红的歌手——An1225的新歌《Independent》。

  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发丝,眼角微微上扬,五官充满媚气,嗓音独特,尤其是高音,高亢中带着一丝沙哑,让人想入非非。

  如果不特别解释,任谁都看不出,An1225实际上是一个虚拟偶像。据说是以几百年前旧历时期一个伟大的歌手为原型,无论是外形还是嗓音,都最大程度地还原了他当初的状态。动作神态被输入在AI里,让An1225活灵活现,好像歌手重生了一般。

  贺安清最近很喜欢听他的歌,制作方用不同编曲分别发行了普通人版、哨兵版和向导版,音色入耳,让人能沉入片刻的宁静中。

  俯瞰整个步行街,除了灯红酒绿,人声鼎沸,还能看到各式各样闪着蓝色荧光的精神体——大多是哨兵放出来的,他们的精神体都比较大,也比较威猛,就像是动物界里求偶的雄性,要展现最好看的一面。

  贺安清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江媛,就是在屯里No.3步行街西北角那间叫荷花池的夜店里。

  那时江媛染着一头红色大波浪,浓妆艳抹地在vip包房里跳舞助兴,顺道还卖些违禁药。

  要说她卖的种类,甚至比丰东宁那的还丰富。有小药片能激发假性结合热的,有小药水能给精神体染色的,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不卖的,只是有用没用得另说。

  那时贺安清刚被调来唱诵班,还只是一个负责后勤的主任。每年的圣地春事活动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在本部安顿好总务工作即可。

  春事活动过后,大部队完成任务归来,就在屯里No.3的那间荷花池开了庆功宴。

  他们都是军人,出入娱乐场所要特别小心谨慎,自娱自乐,避免影响他人。

  江媛穿着服务生的超短裙推着酒车进来,先是即兴跳了一支舞。毫不夸张地说,江媛的舞蹈功底远远胜过军委的文艺兵,即使背景音乐又俗气又吵闹,她依旧跳出了空灵飘渺的美感。

  贺安清还没看够,她已表演完并开始贩卖各种烈酒。

  江媛哪知道这帮人的身份,只感觉一进屋就有些压抑,大概是有高阶哨兵在。

  她不声不响把酒车推到每个人面前,二十多个人都喝得有点高兴了,灯光昏暗又唱又跳的,也顾不上瞧别人都在干嘛。

  才15岁的容麟已经被贺安清带回唱诵班有一年的时间了,因年龄小、性格孤僻,依旧是不合群,少言寡语地在角落坐着。

  酒车推到他面前时,江媛熟练地调了一杯酒精含量很少的鸡尾酒送过来,容麟却没有伸手接,说道:

  “我不喝酒。”

  江媛也没劝,直接就泼在车上挂着的垃圾桶里了,显然是个暴脾气。她正要走,却被容麟拉住了手腕,皮肤触碰,她马上就感知到对方是个比自己更强的哨兵。她本能地抽回手,蹙眉道:

  “干嘛?”

  容麟站起身,扶着江媛的肩膀,凑近她耳边说道:

  “除了酒以外,你还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

  上门的买卖哪有不做的道理,而且看对方初中生模样,也不像是钓鱼执法人员,她余光瞄了眼周围,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没人注意这边,便从酒车的台面下揭出来一个邮票大小的透明袋子。

  里面有两片药,透明绿色的,远看像两粒宝石。

  “祖母绿,八百。”江媛递给他。

  容麟接过来,捏着塑封条挤开一个小口,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说道:

  “我不要春药。”

  “那我这没别的药适合处男了。”

  两人凑得很近,态度都不太好,感觉下一秒就能打起来。贺安清拿着一瓶啤酒坐在旁边,踢了一脚容麟。

  低音炮的声音震耳欲聋,有人已经喝倒了,还在地上趴着大声喊:“易教这群王八蛋!”

  春节的活动他们承受了太大压力,无论是对圣地的政策,还是物资援助,都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也影响着社会舆论的风向标。

  贺安清冲容麟摇了摇头,又比了个成交的手势,指指后门,便起身出了vip包房。

  江媛有时回想起与贺安清的初遇,只感叹自己卖药多年,居然马失前蹄,遇上用孩子当鱼饵的钓鱼执法。

  荷花池后门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垃圾,一出来,江媛还没来得及踢开脚边一个纸箱子,就被两只触角给捆上了。

  再抬头一看,这不是一只箱水母么……

  海鲜也分三六九等,一个放电的肯定比不上放毒的,根本没有放出来比划比划的必要,只能认栽。

  水母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按在墙上,墙皮都被搓掉了两块。贺安清向前跨出一步,轻松加愉快地拉住她两只手腕,背在后腰,用电子手铐铐住。

  贺安清吩咐容麟收起水母,说道:“人赃并获,带走。”

  江媛再度被拖回包间,倒在沙发上喊道:“夜店老板让我卖的,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贺安清无奈地看着她这张漂亮脸蛋,耸了耸肩说道:

  “就是夜店老板举报的你。”

  “……”

  江媛的表情很精彩。

  这就是典型的黑吃黑,八成是江媛少交了卖小药的份子钱,老板不乐意,就冒充受害者报警。

  对贺安清来说,从宋陨接管军委后,他就有计划重新组建唱诵班,收编那些评阶高的、却又还未在其他部门任职的异能人为自己所用,强化唱诵班的人员成分。

  解决了容麟这个问题少年,是他帮了警察不小的忙,所以遇上这种老大难的异能人,警局那边就会先知会他。

  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只有他和容麟做了这个局,引蛇入洞。

  所以庆功是真庆功,抓捕也是真抓捕。

  等庆功宴接近尾声,有数辆公务车停在后门,把喝多的人都各自送回家。

  江媛则跟着贺安清和容麟回到了尚狱殿,这才知道是遇上了外务局。

  司机给他们开门的时候问道:“贺主任,您这是带着犯人去蹦迪了?”

  “谁是犯人……唔!”江媛刚一开口就被容麟塞了一团擦车的破布进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贺安清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抓了个卖药的,待会儿就移交给警察了。”

  到了侦讯室,容麟守在门口没进来,贺安清拿了个大灯照在江媛脸上。电子手铐里有青川矿抑制精神力,更何况外面还有只箱水母。她冷笑一声,问道:

  “外务局也能用私刑了?”

  “你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上了法庭要么坐牢,要么交几十万的保释金。”贺安清看似替她着想地说道,“你要是付得起那么多钱,也就不用出来卖药了。”

  “那你想怎么办?”一个抓卖国贼的机关部门,抓个卖药的干嘛。

  贺安清胳膊放在桌上,托着腮问道:“要不要跟我做同事?”

  “?”江媛一副看神经病的模样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