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梁折是待在了店里。
江顺和他说的那人没见到,不过听他们说,那人穿着黑帽衫,看上去年纪不大,鬼鬼祟祟的倒更像是给人干活的那种。
梁折思考了几秒,寻思着会不会看错了,但店里几乎所有弟兄都说看到过,这就是有点真了。于是梁折和陆清说了这事儿,直接住在纹身店二楼。
正好他们这会儿要忙一个年初的展会,梁折的手艺在,之前带他的师傅和主办方关系好,顺势引荐了一下他。等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梁折还觉得太客气,不至于喊他老师,也不至于说是工作室,正儿八经的都和他挨不上边。
不过别人称呼上了就是上了,按别人说法,他是谦虚的那一挂。
梁折也应了。
这一下活儿也多了,梁折连元宵都是在店里过的。
那天早上就有带陆清一起来店里的想法,于是一大早,就给陆清拨了个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饭吃什么?”梁折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开了个免提直接放着。
陆清:“都行,包子和豆浆吧。”
梁折嗯了一声,说好。
“不要给我打太多了。”陆清说,“怕吃不完。”
“还有我呢。”梁折一边说着,一边给江顺发了消息,说等下给店里带早饭的时候多俩个肉包和素包,等到发完忽然问了句,“哦对了,元宵有空吗?”
“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好江顺的生日呢,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梁折说,“外加还有个消息,等到那会儿和你说。”
梁折说着顿了顿,自顾自的笑了笑:“咱们单独说。”
梁折卖了个关子。
一旁的江顺听了就笑,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
梁折说了句别闹,就是让人来吃顿饭。
“这我可不管。”江顺说。
梁折:“店我可看到现在了啊。”
江顺“哎”了一声,说行吧。
见弟兄八卦成那样,梁折忍不住又笑了下,他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没怎么移开。
“那人你见过了吗?”
“你说那个徘徊在我们店周围的那个?”
“嗯。”
“还没,这几天我都在,抽烟都是就下楼抽的,可能不敢来了吧。”
江顺摇头:“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梁折跟着嗯了一声,说的确。
江顺往外走的时候又说:“我总感觉那种人像是来踩点的,但陆宛已经关进去了……还会是谁啊?”
元宵节他们过的简简单单,江顺打菜的时候顺便喊了湘菜店的老板,对方说晚点带些湘西的特产一起过来。妹妹们则在家里包了汤圆,冻了后放在纹身店的冰箱里。
梁折拉着陆清一起进店的时候,菜都放在桌上了,江顺和陈万都在。
“妹妹们呢?”梁折问。
“她们在楼上弄汤圆呢。”江顺说,“要喊吗?”
“没事,可能俩人还自在一点。”梁折在沙发上坐下,拉着桌子搭了个边儿,“等下我微信喊他们下来。”
“要我说你和陆老师上去煮汤圆得了。”江顺看氛围到了就起哄了一句,“可能煮着煮着就不是圆子这件事了。”
梁折笑笑:“这不还没喝呢怎么醉成这样了。”
江顺也跟着笑,说不是啊,有感而发而已。
“你这都快操心成月老了。”陈万从后门那儿出来,晃了晃手机说;“老板说店里忙,等会儿再过来。”
一群人闹腾着也就开始吃饭了。
梁折给陆清倒了一杯柠檬水,说:“陆老师,要不你喝点吧。回去我开车。”
陆清:“没事。”
“你这让我喝的也不好意思。”梁折摸了摸鼻尖,“难得节日你还得这样。”
“替我那份也喝了。”陆清眼底起了很淡的笑意。
梁折这才点头,说那就一乘二,把该喝的都喝回来。
陆清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也不行,伤身体。”
俩人有句没句的搭着腔,见梁琪他们还没下来,梁折就说他和陆清换上去,让妹妹们歇会儿。
走到二楼就把一楼的声儿给隔开了,连热闹也一并远离了些。
梁折蹲下身打开冰箱门:“下芝麻还是豆沙?”
“妹妹们刚下了芝麻。”陆清说,“豆沙吧。”
这不是梁折第一次听见妹妹这个词,但每次听了,他都开心,连着眼尾都带了很淡的笑纹。
于是梁折嗯了声,蹲着继续扒拉:“豆沙的都是小圆子,我们要不再加一点……”
还没说完,他眼前就出现了一包酒酿。
“还是陆老师懂我。”
陆清笑笑没说话。
梁折接过酒酿,开了电磁炉。
一时间,窗沿边儿起了很淡的热雾,窗外挂的红灯笼都蒙上了一点模糊的水汽。
怎么说呢,梁折往窗外看了几眼,没说话。直到陆清问了一句怎么了,他才回神。
梁折低头看了一眼起浮的汤圆:“其实没什么……只是挺感慨的。”
陆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身后搂住他。
“我不是说,有个事儿得告诉你。”梁折侧过头,和陆清鼻尖相对,“你先松开手,我去给你拿。”
“不行。”陆清说。
“怎么就不可以了?”
“刚才大把的时间不拿,现在却要去了?”
梁折听着可乐,这都不是陆清该有的语气,沉着个音儿还撒娇呢。
“那等我拿回来,我们再继续?”梁折只是问了句,就见陆清也跟着笑,紧紧的搂了下他的腰部,又顺势用指腹打了个转儿。
梁折的呼吸一下重了。
说来也荒谬,江顺那话倒是说对了一大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陆清松开了手,梁折三步两步从工作室里拿出个文件袋,把这个放对方手上:“看看吧。”
陆清翻开了文件。
梁折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然后说:“这是店铺租赁的协议,我打算……再开一个店。”
“资金的话能够回流,咱们这个店也开始盈利了,人力不变,没多大开销。所以想着如果能把这店再开一个到北区那里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对方手背上,“这就是我要说的事。”
说完后没再说什么,就看着陆清,看他反应。
就见陆清合上文件。
他看向梁折,半晌,轻声说:“我都支持。”
“真的?”
“咱们梁哥做什么都可以。”陆清说,“想做就去做,有什么困难了就来说。”
梁折听着就低低的笑,也嗯了一声:“我只是想着,有了第二家店,说不定未来能开个大的工作室。”
陆清拉着他的手,搓了几下,没说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梁折说,“不会累着自己,注意身体,还有……”
“还有什么?”
“必要的时候,得回家陪陆老师。”
陆清又拍了梁折的手背,这回拍的用力了一些:“我想你还要你专门回来啊。”
“那怎么办?”梁折明知故问。
陆清靠近了一些,似乎想逗他:“就在这儿,还记得么。”
梁折就笑,他当然记得了。
那会儿还真算是偷情,直到现在,也就他俩当事人知道这件事。
“好了不闹了。”梁折推了推陆清的肩膀,说,“我去盛汤圆了。”
陆清嗯了声。
这会儿梁折盛着汤圆,很认真的一个个放碗里后,在最后忽然又跟了句:“会成功的。”
语气很认真,认真到是真的当了一回事。
说完后往碗里吹了吹,梁折转头起身,看向陆清:“我们都要顺顺利利的。”
简单的几个字,看似朴实,其实包含了梁折最真诚的愿望。
一切都要顺利。
他梁折三十年了经历的事儿回顾一下,说实话这几个字也能包含他最深的感悟。这辈子活的简单,遇见的人和事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也足够知足。
梁折端着汤圆下去的时候,的确被起哄了一阵。江顺和陈万带着小徒弟一起喝,喝大了全在瞎说话。
于是梁折就跟着闹,没怎么带犹豫的。
毕竟是跟着他一起干了快十年的弟兄,他梁折也开心。
等闹的晚了,一些醉了的弟兄们就睡了二楼,梁折和陆清送了妹妹回去后,也一起回了家。这阵子梁折都住陆清家,说实话,已经和自己公寓没多大区别了。
之后的几天也还是按照以前节奏,梁折和江顺换着住店里,陆清就去医院,几乎每天都会带饭给妹妹们。
——直到元宵后的某天早晨。
一切都简简单单,也挺按部就班,陆清给梁折留了饭,先去医院看小老太太。
梁折那天有个早活,于是开了个共享车,一路到店里。
暖阳打在身上挺舒服。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都是走了半年的地方。
而以后他就会再熟悉一条去北区的路。
梁折想着就笑,他摇了下车铃,一路从人群中骑车到巷子口。
花店老板不在店里,梁折经过的时候望了一眼,似乎店开着,人不见了。
梁折没怎么在意这件事。
直到他拐进最后一个街角,才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纹身店前挺多人站着,不知在围观什么。
地上是碎片和木框板,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梁折连单车都没来得及停下,他一边说着借过,一边踩着一地玻璃渣往前走,直到穿过大部分人群。
直到前几天,他还在和陆清说能有新店,这里不需要操心什么,都按着他的节奏,一步步的进行着。
一切都在朝着光往前走,一切都像春天化雪有了盼头。
但此时此刻,这一些愿景却像地上的玻璃那样,瞬间全裂了个遍,当梁折站在纹身店前时,寒意如一盆凉水,从头到尾浇了下去。
刚开半年多的纹身店,就这样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