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曲将闪烁不停的传讯石用力攥在手里,微弱的光被掌心覆盖,片点也透露不得。

  他尽量让自己动作很隐蔽,却还是被身旁人察觉。

  “既有召唤,回去便是,跟在我身边作甚?”

  声音轻柔,闲聊般的随口一说,手上动作却不见缓。

  晏疏抬手清了雾瘴,期间隐隐有些声响,虽看不清东西,但蓝曲知道那些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蓝曲将手中传讯石揣进怀里:“没事,晚辈陪仙尊。”

  “陪我作甚。”晏疏拇指摩挲珠串,冰凉的珠子冻红了指尖,晏疏恍若未觉,面容还是青年人的模样,看上去与蓝曲相差不大,话音却是个长辈的样子,“如今仙门管理倒是松懈,师门命令都可以置若罔闻了?”

  林子里隐隐有些声响,听上去诡异万分。

  蓝曲摇了摇头:“师门教导,修行者当以天下为己任,如今祸乱在前,岂有退却之理。”

  晏疏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身后小弟子。

  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弟子,晏疏心里并没留下多少印象,这样的人在仙门里多的是,无论容貌还是修为都算不得出挑,扔弟子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却能将生死名声置之度外,只为全了心中的道义。

  珠串哗啦作响,晏疏面色郑重了许多,道:“跟着我可没多少大义可让你全,反倒会累及名声,你可要想好了。”

  晏疏没有解释,蓝曲却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此片林子已经换了一副天地。山里明明派了很多小队前来巡视,如今他们走了这么久却一个活人都没看见,反而碰见了数不清的秽玡。

  怀里的传讯石还在发着热,穿过皮肉将他那颗心也连带着烤上一烤。焦虑会让人失去理智,蓝曲此时已经顾不及师门和所谓的名声,树立在心中的信念隐隐有崩塌之势,他急于想证明什么,却又害怕一切如他所想。

  看着那位饱受诟病的仙尊再次抬步向前,雪花碎在银发了,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悲凉,比寒峰还要凛冽,冻得蓝曲不由地一哆嗦。

  蓝曲最初对于这位仙尊是有戒心的,毕竟平渊派事情在前,又传闻与秽玡有牵连,他没有在见到这位仙尊的瞬间就拔刀相向已经是对离宿仙尊的尊敬了。

  死而复生已经够惊世骇俗,而这秽玡重现的时间又是如此凑巧,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秽玡再次横行都与眼前这位仙尊有关,包括蓝曲,只是他不过仙门中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想法念头并不能决定什么,那点猜忌大多也只能放在心里,所以在他亲眼看着这位仙尊毫不留收地杀掉所有人向他走来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倒在地上的尸首没多久就燃起了火,火舌舔舐着这片天地,风都变得温暖了,而在那风的尾巴里,在纷飞的灰烬中,蓝曲见到了黑色的蝴蝶——

  与平渊派秽玡身上的一模一样。

  蝴蝶的生命似乎并没有终结,飞舞着聚集到离宿仙尊身后,乍一看真如仙尊的元灵,然而在黑色的蝴蝶在近身前,一道蓝火毫无征兆地窜起。火苗窜得老高,眨眼间又消失殆尽,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黑色诡异的蝴蝶,而走在前面的仙尊恍若未觉,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如此思想再不清也明白,黑色的蝴蝶大抵与离宿仙尊无关。

  蓝曲心中的悲凉莫名地淡了,一如那在别人眼里分外骇人,却被仙尊轻描淡写清掉的黑色蝴蝶。他人的看法和猜忌在仙尊那里都无关痛痒,仙尊懒得与世人争辩。

  这样一个能舍弃生命,拯救了山河,给了后世安稳的人,怎会在乎身后世人如何议论如何猜忌?

  这一刻蓝曲突然觉得世道很没意思,连仙尊这样修为与功德兼顾的人都不能独善其身,像他们这种庸庸碌碌的便只能随波逐流吗?

  蓝曲自知不是圣人,也没有仙尊这样宽广的胸怀,任由他人猜忌怒骂也能面不改色。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临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风停了,雾气似乎比之前淡了许多,模糊间能看见前方林立的树木。

  雾气成了纹路四散,那些树木也逐渐变得清晰,渐渐的蓝曲的双眼越瞪越大,心脏也跟着漏跳了半拍——

  那些密密麻麻林立的并不是树木,竟是人。

  月白色的胳膊横在身前,蓝曲只觉得眼睛一花,数不清的灵蝶已经出现在周围。

  离宿仙尊笑声落了下来,也带着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不离开,生死我可不负责。”

  说罢灵蝶飞舞,那动作看似很慢,却又精准地落在一个个人影上,这一刻雪变得更大了,即便雾气见淡,却还是被雪阻了视线。

  见他不动,晏疏没再多劝,收手继续向前走。

  蓝曲的动作到底是慢了,在他反应过来要跟上去时,突然一个东西从侧边撞了过来,蓝曲躲避不及直接摔倒了地上,再一抬头就对上一张漆黑的脸。

  那张脸五官模糊,如同腊般融了小半,分似人非人徒留一个人的骨架撑着身形。

  蓝曲提气刚要回击,却发现内里空空荡荡,这才恍然想起他的修为不知被什么压制着未能恢复,而前方一路都靠着仙尊的庇佑才得以安全至今。

  如今的蓝曲不过一个身体素质好一些的普通人。

  他一脚踹向对方心窝,奈何那人力气甚大,只被踹开一点,但也足以让蓝曲从地上爬起来,不至于身处劣势。

  所幸他这边只有一只秽玡,其余蓝曲只听见低沉的吼叫,想来是被仙尊拦住了。

  拳脚相交,蓝曲将这辈子学过的体术全都用在了此刻,然而对方看似蠢笨却应对自如,低吼着将蓝曲的动作一一应对过去。

  蓝曲体力下降,对方却不知疲倦,渐渐的蓝曲的招式以攻变守,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最后几次差点被击要害,而那手刀所指之处皆是心脏。

  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站在一边,蓝曲这一刻突然有些后悔过去修行之时过于专注于魂元术法却忽略了自身体魄,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为什么不听仙尊的劝告,渐渐的那些后悔里就带上了些怨念,是濒死的怨念,也是对自己人生终结的不甘。

  突然间,蓝曲很想知道知道仙尊此时此刻做什么,是还在无悲无喜地清障,还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所吸引,才忘了他这个强行跟在身后不听劝的小弟子。亦或者他这个小弟子的生死如何对于仙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

  就是在蓝曲分神的这一瞬,一只手已经悄没声地摸向了他的胸口。

  天地间忽然变了模样,寂静的林子一下变得十分吵闹,有笑声、有哭声、有喊叫、有嘶吼,仿佛这里已经不是太平盛世里的一方土地。

  被幕障笼罩下的归远成了另一方天地,头顶露出冬日独有的寒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却不带一点温度,只是大雪还在下着。

  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散得七七八八,阎王手下的小鬼已经站在树梢上等着收走蓝曲,却在这时异象突生,一道劲风从身前扫过,本已经到了眼前的秽玡不知怎么突然脱力向一个方向重重摔去,火焰骤起,紧接着蓝曲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仙尊身后。

  而后,他听见仙尊嘲笑道:“谈判要有谈判的态度,一边动我的人,一边跟我讲合作,未免有些太没有诚意了吧。”

  蓝曲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另一道声音紧接而至,笑声更是意味深长:“我这不是想帮你清理掉小尾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跟我算账,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看你这烂好人的性格真应该改改,你身边这个难保不是来监视你,将你往陷阱里带,你竟然还护着他?你的人,啧,什么时候邳灵宫也成你自己人了。”

  “与你无干。”晏疏表情不变,嘴角带笑眼底却是冷的,看不出情绪。

  对面之人中年人模样,身材偏瘦,脸色略微有些病态的黄,衣着随意看上去像是个散修。

  蓝曲只觉得此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原本还疯了般要将他们撕碎的秽玡,此时竟然都安安静静地站着,在一个既不会产生太多威胁,又封住了两人退路的地方。

  忽而胸前一凉,蓝曲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胸前还伤了一大片,那几乎贯穿着整个前身的伤口先前还在不住地流血,前襟早已湿透,可他奇怪的是一点疼痛都未曾感觉。

  眼看着一道微弱的气息闪过,流淌的鲜血戛然而止,唯余衣衫下伤口翻起的皮肉清晰可见。

  蓝曲惊诧地抬头,仙尊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在他的身上,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一件让蓝曲震惊且感激不已的事情,落到对面之人的眼里不知怎么成了笑料。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了回去,蓝曲只觉得浑身一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先前竟然在那视线中不自觉地紧绷了身体。

  便是在身体放松的瞬间,蓝曲突然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单禾。

  单禾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问:“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晏疏看了眼周围,蓝曲的视线也跟着扫了一圈,然而只一眼浑身汗毛就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周围不知何时起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发黑的脸和直勾勾的眼神,那些人虽然未动,半融化的五官看上去同样模糊,可不止怎么的,蓝曲就是觉得那些怪物正直勾勾的看过来,或者说看着身前一步远的仙尊。

  蓝曲没有到过化境,不清楚是不是修为到了一定地步就不会被秽玡所影响。

  是了,若是受到影响,百年前又如何能力挽狂澜将秽玡消灭干净?仙尊一定没有受到影响!

  蓝曲的身板一下子就挺直了,再看向对面之人,眼底也少了畏怯。

  对方耸了耸肩:“我是不急,有的时间等你考虑,可如今这个情形,想必你也能明白。至于萧亓的事情,那小子的性子太急,不听人将话说完,怪不得旁人。”

  说的便是平渊之事,萧亓毁了半个平渊,这事儿仙门还没抽出时间算账,只是蓝曲不知道单禾与萧亓、与平渊有什么关系。

  单禾耸耸肩,似乎真的只是面对一个无礼的毛头小子,并且看在晏尘归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惜晏疏没有顺着他的话接着说,左右打量了单禾一通:“看你的模样是已经勘破重生法门了?即是勘破,又如何还需要再来找我?我以为你跟萧亓彻底撕破脸是已经放弃我这个途径了。”

  单禾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年轻的皮肤到底是好,没有岁月消磨后的松垮,皮肉之下经脉有力而充沛,多么怀念的感觉啊,这种感觉他向往了百年。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自然也知道年轻代表着什么,年老从来不只是岁月流逝,也不只是身体各方面的衰退,更加要面临的还有终结。

  能再次抛除时间,重回年少,谁还愿意拖着衰颓的身躯归于黄土。

  如今占着单禾身躯的正是王鹿。

  王鹿其实不满意这幅皮肉,修为太差,根骨也不行,即便王鹿的魂灵是化境,却被身体限制了太多,便是再给他百年时光都未必能重回巅峰。

  巅峰的王鹿都没有把握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战胜晏尘归,更不论如今修为大退了,正因如此,他身后才带了这么多“人”。

  “这不也足以说明我邀你合作的诚意吗?没了附加条件,也不需要你身上藏有的秘密,我们只是单纯合作,各取所需。”

  “既然不需要我,又如何和我合作,以你现在的布局,想来颠覆仙门也不是难事吧,我人微言轻,做不到影响大局,我是想不明白你与我合作什么?”

  “这你可就妄自菲薄了,堂堂离宿仙尊,谁敢说你人微言轻?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柏明钰,你问问他有几分胜你的把握?”

  “我为何要问柏明钰?我倒是想问问你。”晏疏拿出个荷包,从中捻出个东西,“这个是你落在平阳村的吧。”

  王鹿一愣。

  那东西虽然一片焦黑,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是自己的指骨。

  他不明白晏尘归究竟什么意思,谨慎道:“是有如何,如今我已经舍弃了原本的躯体……”

  “舍弃?你当真舍弃的掉?”话音放落,晏疏将手中之物向上一抛。

  王鹿虽不明所以,但心中的不安让他在指骨凌空的瞬间立刻腾空而起,与此同时晏疏跟上。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只是目的不同,王鹿想要接住指骨,晏疏却一掌拍向王鹿的小臂。王鹿不敢硬接下晏尘归一掌,慌忙抽手转动身体,堪堪躲过一击打后再回头,却发现树干之后偷溜过来一缕黑色的薄烟。起初那缕烟很淡,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黑色飘荡过来,向丝线将即将下落的指骨包裹在其中。

  王鹿瞳孔皱缩,冷声质问:“晏尘归,你什么意思。”

  晏疏捻着手指,毫不掩饰上面的血迹。

  蓝曲这时紧张道:“仙尊,你受伤了?!”

  “无碍。”晏疏说的轻描淡写,可王鹿看过来的眼神可不见丝毫轻松,反而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晏尘归,我也是为了苍生百姓好,这百年里你不在,我却将仙门所做之事看在眼里。当年咱们那么拼死拼活地保下了仙门,虽没能力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至少没伤到根基,这才让天下在百年内恢复生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勾心斗角和相互猜忌!”

  “你以为你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都是偶然吗?以为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仙门不安,让他们心系天下才对你处处戒备吗?你错了,让他们如此行为的只有贪心,你以为只有我在你身上打主意,你当那些人就没有存此念头?你不奇怪为何这些年仙门甚至连一个化境都不曾见?早年虽有出,却也是靠着灵药生生供了上去,可惜身体不济,各方面都跟不上,没几日就归西了,这些人早不如从前我们那时候勤勤恳恳,心思太杂不在修行上,那些人怕死啊,活人谁不怕死,你不怕吗?”

  “我问你晏尘归,当年天劫,明知道眼前是死路,在力竭跌落之际,在你被猛兽撕咬却无能为力,无人相救之时,你没有恨过怨过?若是死的心甘情愿,你的魂元又如何久久不散,你的法器又如没在你身殒时化作虚无,甚至何能被萧亓捡回去?你也是怨过的吧,你其实也曾不甘心不愿意离开的吧晏尘归,你问问自己的心,当时活生生被怪物撕裂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世人只知道当年众仙尊为了救天下以身殉道,却从没有人知道这个殉是如何殉。

  没人关心当年的情况究竟如何,也从来没有人关心当年仙尊们究竟是何心境,似乎化境仙尊就应该为天下苍生,他们修为之高,自然也就如仙人一般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所以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们死的时候是什么心境,有没有后悔过,在那漫山遍野的怪物中间耗尽了最后一点魂元,成了怪物口下亡魂。

  他们死相并不体面,所以众仙门才从来没有设过灵堂悼念,没有瞻仰遗体,就跟那些死在当时的弟子一样,一抔土、一把火抹去了最后的痕迹。

  一旁的蓝曲单是听着都觉得寒心。

  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换在自己身上不会怨吗?

  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苍生天下,却死的那样凄惨,如今先不管以什么方法活了过来,却又陷在各方势力的猜忌中,没有感激也就算了,还在惦记着他的修为、他的重生。

  蓝曲只想想都觉得窒息,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出生让离宿仙尊答应对方算了。

  可他到底不是离宿,也不知道仙尊的思想究竟如何,于是,他见仙尊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回答他,又似乎只是接着对方的话:“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究竟所想,若我说,当时力竭连思想都已经成空,怎么死的都不记得呢?人生而向死,死亡是既定归路,且不说仙门弟子,你看那人间百姓,哪一个的结局不是死亡?婴儿降生便是走向死亡的第一步,难不成每个都要愤世嫉俗报复一番?你啊,就是看得太多想得太多。”

  “我想的多?你若不是年少时卜卦算到了日后的大劫,如何将元灵修成蝴蝶?难不成真的因为蝴蝶好看这种屁话?”王鹿的心性显然有些动摇,不知道是被那句话戳中,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狰狞,“我只是让你直视自己的心,也是给你一个面对自己真实想法的机会,你又何必以此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

  “你是说这个蝴蝶?”晏疏手指抬起,一只蝴蝶停在了上面。而后他笑出声,“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想的那么高尚?”

  “若非如此,你又如何高瞻远瞩修了这么个东西?”

  “哪来的高瞻远瞩,一时心性罢了。”

  手指轻点,蝴蝶飘飘荡荡越飞越高。

  王鹿看向那个方向,是半空越来越大的黑球,其中还包裹着王鹿的一节手指。

  活人哪有不畏惧生死,不过是背负不同,所有行使的使命也是不同,上一辈子晏疏所背负的从来都只有师徒恩情。

  恩情难报,师尊又于他年少时仙逝。师尊心系天下,晏疏便也只能以天下作恩情。

  他晏尘归从来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也因为这一层的冷漠,师尊才会给予他“尘归”而字,想来那才是看到了将来,看到了那场灾难,生怕小徒弟不顾世人安慰置身之外,便是将自己心中记挂放在了小徒弟身上。

  晏尘归的点从不在大义上,而是在他周围的方寸之地,入了他的眼,便是奉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这人高尚不见得,毛病却很多,如今活了两世,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底线。”

  说话间一道寒光突闪,滚烫的鲜血顺着晏疏的掌心流下,却又在落地之前化成灵蝶腾飞而起。

  须臾间灵蝶铺天盖地,晏疏冰冷的眸子泛起有蓝色的光。

  “上辈子为报师恩,我自愿以身殉道换得天下太平,这天下便是第一个底线。”

  王鹿早已不淡定,在灵蝶飞起的瞬间振臂一呼,漫山遍野的秽玡同时被灌输了活力,嘶吼着奔来。

  然而晏疏不紧不慢。

  银发飘扬,珠串下的穗缠在头发间似乎在劝阻。

  可惜事到如今,什么都拦不住了。

  王鹿吼道:“晏尘归,你便是以血为媒唤起元灵又如何,你当这还是百年前,你当一切都在你的掌控范围内吗?”

  “我自是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这百年后仙门里早已没有我的位置,仙门如何打算我也不想追究。”

  “仙门打算?”

  听见这突然插入的声音王鹿眼睛一亮。

  蓝曲尚没闹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此时场面有多紧迫。

  王鹿:“之前我就奇怪晏尘归如何让你跟在身旁,原来如此。”

  蓝曲警惕:“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仙门没告诉你,这归远山原本就是为晏尘归准备的啊。”

  蓝曲浑身一僵,紧接着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上了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王鹿大笑起来:“没想到啊离宿,如今的你竟然也会怕死,甚至将自己的生路放在一个如此弱小的弟子身上,看来你这另一条底线怕也是你的弱点罢!”

  “我就说柏明钰怎么做上了媒人的差事,原来是这等着。”王鹿笑了好半天才缓过口气,用着难以理解的口吻,“他竟然想用一个人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