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慕时愣了一下。
宋禹舟黝黑深邃的双眸直直注视着他，好似要看透他的内心。
庄慕时躲藏着他的视线，继续嘴硬：“还是不行！”
“为什么？”宋禹舟问。
“因为……”庄慕时的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手指攥紧。
那条围脖的评论区，当然有很多人友善调侃他和宋禹舟关系的人，但也有人，并不友好。
并不是每个人，都乐于看到他们的交往。
“既然关系稳定下来，应该就可以公开了吧。我不是说非要大张旗鼓地宣告什么，但偶尔发发对方的照片，应该不过分。”宋禹舟语速松弛舒缓，却带着一股温柔的压迫感，“还是说，你觉得现在还不算稳定？”
“不是这个问题。”庄慕时用手撑住额头，蝶翼般的睫毛纷乱地颤动，“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咬咬牙，说：“如果现在就公开，那么很多人就会认为，之前的比赛有黑幕。我是通过你的关系，才拿到这个名次的。”
“以后也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有人觉得是你在帮我，我永远无法摆脱‘宋禹舟男友’这个身份。”
宋禹舟皱眉：“这种捕风捉影的话你在意它们干什么。”
庄慕时苦笑道：“我想再等一等，等我能够站得更稳一点，是我自己的心境不够稳……你愿意等我吗？”
他祈求地看向宋禹舟，向来锐利的双眼，看不到一点锋芒，微微上翘的睫毛，弯出一道忧郁而柔软的弧度。
像只平常趾高气昂，但被雨淋湿后，惶恐不安地求助的小野猫。
宋禹舟喉结上下滚动。他把小猫的眼睛遮住，将小猫拥入怀中，低声许诺：“当然可以。”
很快，关于宋禹舟和庄慕时的讨论，就被一波又一波爆炸新闻淹没。
庄慕时精心挑选着自己接下来的剧本。
宁愿戏份少一点，也要挑好剧本和好人设。
宋禹舟人被关在医院里，关系还是很灵通。
车祸的幕后黑手已经被找出来，就是姜泰沅。
这点不用查，他们也猜得到，只是姜泰沅谨慎，没留下什么足以定罪的线索，宋禹舟也只能暗中给他施加压力。
既然没有证据证明，车祸是他指使的，那么也就没有证据证明，姜泰沅遇到的那些难题，是宋禹舟造成的，是吧？
庄慕时本来挑了个还算满意的剧本，结果宋禹舟看了一眼，说这部剧是为了捧一个星二代的，其他所有人都是星二代的陪衬，拍的时候不允许比星二代出彩，拍完了还免不了被拉踩。
“那你给我找个好剧本。”庄慕时彻底失去耐心，什么都不想管了，“反正你是我老板。算了，我再等等吧。好剧组可遇不可求。”
宋禹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促狭笑道：“也许，真有个机会。”
几天后，病房内出现了一名出乎庄慕时意料的访客。
年轻男人身材瘦削高挑，穿着黑色束脚工装裤和同色马丁靴，黑色工字背心紧贴着蜜褐色的皮肤，勾勒出薄薄的肌肉线条。这个天气，他外面只罩了一件很显肩宽的皮质短夹克。
他眼尾狭长上挑，上眼皮微垂，遮住一半的眼珠，下方的眼白反倒很清晰，看起来冷冷的，有点厌世的味道。
但他笑起来，却散发着一股又冷又魅的神秘吸引力：“舍得把人交给我了？”
“还没交给你。”宋禹舟对着庄慕时的方向扬扬下巴，“问他。”
年轻男人带着迷人的笑意，和庄慕时握手：“你好，我是巫灵。”
这个名字，庄慕时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算是新生代导演吧，剧情片和文艺片都拍，风格比较怪诞，常常给人梦幻又诡异的感觉。
没记错的话，他似乎……
巫灵握住庄慕时的手后，唇角的弧度更深。他向前走了一步，鞋尖几乎撞到庄慕时的鞋尖，吧庄慕时惊得后退半步。
他对庄慕时的回避惠然不绝，又向前迈出一步，咄咄逼人地缩短两个人间的距离。
他把庄慕时逼到墙面，身体前倾，嘴几乎贴上庄慕时的侧脸，湿冷的呼吸黏在庄慕时耳侧，缠绵又狂热：“我咋就想和你合作了。要不是这个家伙挡在中间……”
“你把手松开。”宋禹舟淡淡扫了他一眼，下床拄着手杖走到他们中间，把他们分开。
“你可以下床啊。”巫灵松开手，神色间颇为遗憾。
“聊合作就好好聊。我叫你来是谈工作的。”宋玉u周压根不接他的话，用手杖指指旁边的椅子，“坐过去聊。”
巫灵轻哼一声，不屑地扭过头。
他和庄慕时在一张小桌子的两侧坐下，说话的时候指尖又有意无意地拂过庄慕时的手背：“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需要我介绍一下……”
“阿时，你坐这边。”宋禹舟拍拍病床上的空位，面无表情。
庄慕时看看宋禹舟，又看看巫灵，还是选择挪到宋禹舟旁边。
可能会让巫灵觉得不礼貌，但他还是觉得，这样会安全一点。
毕竟传闻里，巫灵这个人虽然有才，但私生活比较混乱，情人换得比衣服还快，而且他喜欢——
“老男人就是管得多。”巫灵指尖扣扣桌面，如烟的魅惑眼神飘向庄慕时，“阿时，你别怕他，他这种人就是自己要入土了，还要找个陪葬的。下次他再限制你自由，记得来找我。”
“我觉得相比之下，还是我身边比较安全。”宋禹舟回敬道，“而且，我们差不多大吧？”
巫灵转开视线，唇间逸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你看起来可比我老多了。”
庄慕时在她们中间如坐针毡。
巫灵和宋禹舟同岁，但他看起来却比宋禹舟年轻好几岁。
他身上没有那种时间沉淀的沉稳气质，他看起来是那样轻盈，好像随时都会变成一缕烟雾，在阳光下弥散。
“男人，25岁就开始越来越不行了。”巫灵开始发表他的名言。
“你也过了25岁了。”宋禹舟提醒。
“我又不睡我自己。”巫灵懒散地活动了一下肢体，目光又落到庄慕时脸上，审视的目光，像是在挑选工艺品。
他笑眼弯弯：“还是年轻好。小朋友，要是和这个老家伙玩腻了，有没有兴趣，尝点新鲜的。”
“……暂时没有。”庄慕时在宋禹舟犀利的注视下，咽咽口水。
他马上把话题转回正题上：“我早就听说过您，您的几部作品，我都有看过，不知道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巫灵也配合地转移话题：“我来？当然是想和你商量新戏的事。”
庄慕时恍惚地听着他的讲述。
一种强烈的预感席卷他的内心。
或许，这就是他摆脱宋禹舟的光环，真正证明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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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灵的新电影，早几年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主演。
是一个有点心灵恐怖的，整体氛围偏压抑的剧情片。
主角是一个普通人，家庭条件一般，从小的成绩也一般，甚至偏下，性格普通，不是开朗小太阳，也不是孤僻怪人。
只看这些，算是扔进人群里，下一秒就找不到的人。
他唯一算得上出色的，只有他的钢琴天赋。
他的父母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砸锅卖铁送他去学钢琴，希望他能在这条路上，拼出点成绩。
他也以为，自己能成为——不说举世闻名，起码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但，这是痴人说梦。
摆在面前的第一道门槛是自己问题，好的乐器、好的教师，把他们的收入翻个十倍都不一定支付得起。他只能上那些很多人的、最普通的集训班，买最普通的钢琴。
接下来的问题是最致命的，他并不像他和他的父母想象的那么有天赋。
他那点小才能，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相比于他其他方面的无能，他的钢琴表现，稍微优秀一点。
他拼死拼活，以吊车尾的成绩考入一所还不错的音乐学院，然后继续以全班最后几名的身份在学校苟活，并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钢琴教师。
在上学的时候，他见到了太多老天爷赏饭吃的人，他也曾努力过，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那些人根本不用努力，就早已站在了他头顶上。
他就是不行。
无论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毕业后的生活算得上平淡，他日复一日地过着上课、吃饭、自己练习、睡觉的机械生活。
然而，飞来横祸。因为政策的调整和整个经济形势的变化，他所在的培训机构倒闭了。
他失业了。
整个行业都在紧缩，他这样普通的钢琴教师，是找不到工作的。
他缩在出租屋内，整日整夜地刷着招聘广告。
终于，当他在视频网站首页刷到一个少年弹钢琴的视频时，他有了一个想法。
少年只有十四五岁，长相稚嫩，五官都没有张开，甚至还穿着校服，正在一家琴行弹琴。
他的指法也很稚嫩，看得出来，没有跟专门的老师学过，是自己摸索的。
视频标题毫无特色，只是《*月*日路过琴行~》。
但这个标题有几十万播放量，许多人在评论区鼓励他，说他弹得很好，再系统地学几年，以后一定能成大器，而UP主只是礼貌地道谢，并说，自己的父母还是希望自己把心思放到学校学习上，他发视频，也只是单纯地记录生活，压根没有打光和场景设计，连剪辑都很粗糙。
他以前的视频，都只有几百播放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视频怎么突然火了。
电影的主角把这个视频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场景、服装、剧本设计压根没有；视频像素不高，是手机拍的；弹得很一般，光是指法错误他就看到好几个了：连UP主的长相都算不上优越。
这样的视频，也能有几十万播放。
几十万播放的视频……能赚多少钱……
他敢肯定，他弹得比这个人好，如果他再精心布置一下，是不是能成为一个乐器区UP主？
不求一下就有几十万播放，起码一两万吧。
他又研究了几个高播放量钢琴视频，在自己所能负担的条件下，买好了拍摄器材，信心满满地开始拍摄。
弹钢琴的时候，他觉得那些琴键在带动自己的手指跃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钢琴的时候感到这么激情澎湃。
录完视频，他自我感觉相当美好，以自己粗浅的剪辑水平，稍微剪了一下视频，上传网站。
他刻意压制着自己每五分钟就刷新一次后台的冲动，躺在床上，逼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他对自己说，网站审核视频需要时间，观众们看到视频也需要时间，等第二天再看结果吧。
可他还是凌晨三点才睡着。他刷着视频网站的首页，心中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也许，他会在首页刷到自己的视频，然后看到暴涨的播放量和投币点赞收藏，有许多人在评论里说，没想到新人UP主的质量这么高，现在关注我就是老粉了。
刷到眼睛酸涩也没刷到自己的视频，他虽然失落，还是放下手机，转头睡觉。
每天那么多视频上传，哪有那么巧，他的视频就被推到首页。
第二天中午，他盯着发肿的眼皮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洗漱点好外卖，矜持又迫不及待地打开视频网站后台。
他愣住了。
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把他冻成冰雕。
播放量：134，点赞：3，投币2个，收藏更是没有，评论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弹幕也只有一条，是说自己也挺喜欢这个曲子。
他不敢置信地退出，又重进，刷新页面。
还是这样，只是因为他不小心点到了视频，播放量+1。
怎么会这样呢……完全没有人看。
他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想，也许是因为，审核通过的时间很晚，那个时候大家都睡了，所以播放量上不去。过两天，就好了吧。
最后，这个视频的播放量停止在了500左右。
和他想象的1W相去甚远。他卑微地想，要是能达到5000也行。
但500就是500，应该是因为视频网站能为这个视频提供的所有推荐，都已经进行完了，视频的播放量基本再也没有增长过。
就是投得太晚了吧。
他不断安慰自己，咬着牙，录了下一个视频。
这次好像是更差了，最后播放量只有300+。
他录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七个视频。
七个视频，播放量有高有低，但最终都不超过1000，收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为什么会这么少呢？他明明也是用了心的，他每次都弹好几遍，选取里面弹得最好的那次进行剪辑。拍摄前要找合适的角度和灯光，还要布置场景，设计标题和封面，最后的剪辑也要花时间。每天几个小时的努力，换来的是每个视频一两块的收入。
这谁干得下去。
他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没剪辑的原片放上去，任它自生自灭。
反正再差也就这样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心中还是有期许的。
也许，也许就是这么世事无常，认认真真做的视频无人问津，摆烂视频却突然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