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慕时双手抱在胸前，转身，挑剔地打量着他。
宋禹舟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肩膀的位置明明是合身的，衣摆和手臂却显得很宽大，扣子与扣子的缝隙间，隐约露出里面整洁的绷带。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宋禹舟比住院前消瘦，五官的轮廓更加清晰，少了平常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反而多了几分脆弱。
有点像玻璃碎片，看起来锋利，但其实，往地上一摔就碎了。
是弱势、需要人帮助，又竭力逞强的。
他喉头动了动，扭头看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你几天不洗澡也没有问题。你在山里拍戏也天天洗澡？”
宋禹舟：“你不帮我擦，我就用能搓出泥的手臂抱你，用能挤出油的头发蹭你的胸口，用汗津津的手摸你的脸，你每天都会闻到垃圾的味道。”
“你闭嘴。”庄慕时想这情景，就觉得浑身不适，连忙喝止他。
庄慕时临时买了个专门的盆给宋禹舟擦身子用。
宋禹舟对盆身饱和度颇高的蓝色十分不满意：“丑！”
“哪丑了？着盆底还有只小狐狸，你不是最喜欢这种东西了吗？”庄慕时举起盆，把盆底的盗版玲娜贝儿图案拿给他看，“多可爱。”
宋禹舟：“……”
他神情地说：“是的，它很可爱，但还是比不上你在我心里可、爱。”
庄慕时敲敲盆：“我要是手抖把水倒床上了你别怪我。”
宋禹舟：“那我就要和你睡一张床了。”
庄慕时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搓掉，悻悻地拿着盆去给他兑温水。
说是要把水泼宋禹舟身上，庄慕时接水的时候还是全程用手试着水温。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了，虽然开着空调，宋禹舟脱了衣服擦身子，还是可能着凉。怎么一直保持水温也是个问题……
他接好水，把空调调到适当的温度，端着水晃晃悠悠地走到宋禹舟床边的时候，对方正低头认真划着手机屏幕。
熔岩蛋糕被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一点没动，最开始尝味道时切下的小缺角，也被转到比较隐蔽的角度。
“你干什么呢？”庄慕时把水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伸长脖子去看他的手机。
“一点小事。”宋禹舟迅速把手机息屏了。
庄慕时在那一两秒里看到熟悉的界面，好像是某社交平台发布新内容的界面。
他还看到了图片调滤镜的界面，宋禹舟在调滤镜，图片是他面前的那块蛋糕。
“你P图P了这么久？”庄慕时感到不可思议，“你P这个干什么？”
“医院的灯光太阴森了。”宋禹舟振振有词，“而且，你专门给我买的，我肯定要把它最好的样子发出来。”
“你还准备发出去？”庄慕时脑子里的问号更多了，“你也不是没吃过这个吧。再说了，你想吃我每天都能买啊。”
“那我每天发一条。”
……
宋禹舟不悦地说：“你眉皱这么紧干什么？我做这个很丢脸吗？”
“也不是很丢脸吧……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和你的既往形象不太相符。”庄慕时凝重地问，“你还记得前两天决赛的时候，你面不改色地崩了好几枪吗？”
宋禹舟也跟着严肃：“不要把真人当成角色。”
“那你发吧……你不会发什么很奇怪的文案吧？”庄慕时又拧起眉，“我警告你别乱说话。”
宋禹舟高深莫测地说：“我有分寸。”
“真乱说话你就一个人泡在垃圾堆里等着发臭吧。”庄慕时将毛巾泡进温水里，打湿后拧到半干的状态：“脱衣服！”
宋禹舟慢吞吞地把手放到衣服扣子上，再慢吞吞地解开第一颗扣子。
庄慕时急得要上手帮他：“等你脱完水水都凉了。”
“我胳膊抬不起来。”宋禹舟连语速都有气无力的。
庄慕时目光如炬：“不是骗我的吧？”
宋禹舟但笑不语。他解扣子的动作有种刻意的拖延，一举一动缠绵又优美，像是捉迷藏时刻意露出一截尾巴尖的小猫，晃动着尾巴尖引诱着人类去追逐。
你明明知道这是诱饵，却没办法移开视线。
莹润的健康肤色隐藏在病号服和绷带的后方，像是荒芜的古战场上，被杂草和血迹掩盖的温润洁白的玉石。
它的表面沾染着陈年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草木和血液混合的腥苦味。而宋禹舟正在一点点剥去它它外表的血污，露出它光洁透亮的本来面目。
半透明的塑料口子灵巧地穿过扣眼，两侧的衣襟松松垮垮地垂落，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缝隙，被绷带缠绕的紧实肌肉在后面若隐若现。
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绷带上拂过。
颜色冷淡无趣的绷带并没有起到任何禁/欲作用，反而让人更想一层一层解开阻挡，触摸底下温热的皮肤。
庄慕时舔舔下唇，抬头看着天花板，凶巴巴地说：“快点！”
宋禹舟轻笑一声，指尖灵巧翻动，三两下就把扣子全部解开。
他把衣服随意地叠在一边，背对着庄慕时：“好了。”
庄慕时虽然仰着头，视线其实一直是往下的，默不作声地注意着他的动作。
现在确认宋禹舟已经准备好了，他才慢慢把头低下来，将毛巾再次打湿，一言不发地帮宋禹舟擦拭身子。
工作量其实不大，宋禹舟身上很多地方都缠着绷带，暂时不能碰水。
他把宋禹舟脑后的头发稍微捋向上方，从发根的部分开始往下擦。
相当完美的肩颈线条，利落而具有力量感，没有天鹅那么纤细，也没有熊虎那么臃肿，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宋禹舟发出一声喂叹，，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庄慕时擦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肌肉的舒缓和收紧。
摸上去柔软而有弹性，皮肤表面也细腻光滑。
庄慕时帮宋禹舟擦完肩膀，停下动作。
在医院住了几天，宋禹舟喷的香水早就失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宋禹舟身上还是有股独特的气味。
沉稳而不厚重，整体是清淡干净的，有点秋冬被取暖器烘得暖融融的干花干草的感觉。
庄慕时鼻尖耸动，凑近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这么近距离闻起来，好像又有点苛刻分的味道。
庄慕时不喜欢吃甜的，也不喜欢甜味。但可可粉不一样。
他干燥而苦涩。
庄慕时试探着伸出舌头，轻轻在宋禹舟肩上添了一下。
宋禹舟背部的肌肉倏地收紧，脊背也挺得更加笔直。
宋禹舟蜻蜓点水般在那个位置亲了一口，又欲盖弥彰地把唇印抹去。
宋禹舟重重呼出一口气。
庄慕时若无其事地继续帮他擦背。
宋禹舟的肌肉再次舒张，只是呼吸的频率比起之前，稍微加快。
庄慕时一本正经地擦着那截后腰，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把白皙的皮肤搓得发红。
“你别把伤口搓裂了。”宋禹舟打趣道。
庄慕时看了他一眼，把毛巾扔到一边。
宋禹舟微微侧头，用余光注视着他。
熟悉的湿润绵软的触感再次传来，他不由得全身绷紧，呼吸凝滞。
这次在腰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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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唇舌在那一小块凹陷辗转，从左边，到中间的脊柱沟，再到右边，仿佛是贪吃的小狗在吃杯子装的奶油，湿漉漉热乎乎的舌头在杯壁上刮来刮去，非要把每一丝奶油都刮蹭干净，纸杯子都快被舔坏了。
“你是小狗吗？”宋禹舟短促地笑着，断断续续地问。
庄慕时干脆在他腰上咬了一口，直起身，拿起毛巾重新把他的腰后擦了一遍。
宋禹舟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半带玩笑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真动不了。”
庄慕时抬抬眼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明显地传达出“是又怎么样”的轻蔑意思。
宋禹舟眸色暗沉。他扯走庄慕时手里的毛巾，扔进盆里，手掌扣住庄慕时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发丝间，将他拢向自己的同时，向他的方向靠近。
庄慕时闭上眼，享受着两簇烈火的交缠。
***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庄慕时才算帮宋禹舟擦洗完。
光水就换了两次。结束的时候，庄慕时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他窝在旁边的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神清气爽干干净净的宋禹舟在病床上津津有味地品尝自己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一定是因为上面的可可粉撒得太多了，才搞得宋禹舟身上都是可可粉味。
庄慕时想。
聊天软件里塞满了不同请求合作的私信。他拿到了《演员请就位》的第一名，想抓热度的商人们自然络绎不绝。
虽说有苏慧帮他筛选，但是还是有些制作商认为自己有能打动他的地方，还是会想绕过经纪人直接联系庄慕时。
这些请求，庄慕时大部分都不感兴趣。他本身的意愿肯定是做好演员，一些花费时间的真人秀首先排出，剧组方面，现在最畅销的那类流水线电视剧也不合他的胃口，这样又筛掉了一大批合作，最后剩下的，好像没几个了。
说的也是，虽然是得了个“第一名”，但是他在圈内还是一个新人，那些绝佳的机会，还轮不到他。
还好他不是很急。
真正的好本子也是要看运气的。
他的指尖停在一个聊天栏，疑惑地点开。
对面是今天采访他的记者，半个小时前刚给他发了几个苦笑的表情：你们不是故意耍我们的吧。
庄慕时皱眉思考，忽然心里咯噔一声。
他急匆匆地打开某热门社交平台。果然，如他所料，热搜第一挂着的就是某个人的名字。
他点开话题，眉头紧锁地看完热门，拍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对宋禹舟怒喊：“你发的什么东西？”
宋禹舟迷茫地抬起头，等他把手机怼到自己眼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发出去了？”
他掏出手机，比照自己已发动态和草稿箱，唇边徐徐绽开无辜又无奈的笑容：“我手滑，直接发出去了。”
“你什么时候拍的？”庄慕时晃着他的肩膀，“手机给我，我看看你还拍了什么？”
宋禹舟一边咳嗽一边躲着他的攻击：“轻点，我伤口裂了。”
“你活该！”庄慕时怒火中烧，抢走他的手机，一条一条翻看他的相册。
每翻一页他的脸就青一分，最后把手机还给宋禹舟的时候，脸已经黑得能拧出水了。
“你自己处理。”庄慕时打开那条新鲜的动态，把手机扔给宋禹舟。
已发送的动态，压根不是什么熔岩蛋糕，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在水池边接水、准备给人擦洗身子的，高高瘦瘦的人影。
“你什么时候拍的这些照片？”庄慕时坐在宋禹舟床边，监督他解释那条微博。
“那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你，我就顺手拍了几张。”宋禹舟看似严肃的表情下隐藏着笑意，“本来没准备发出去。”
这张照片很糊，要不是网友们火眼金睛，根本认不出上面的人是谁。而且只有一张照片，没有配文字，看得出来，真的是不小心发出来的。
如果是发生在没什么人看到的地方，庄慕时还不至于这么在意，但这是宋禹舟啊，发条围脖一分钟转赞评就上万的人，现在博乐服务器都崩过一轮了。估计80%上网的人都知道他出现在宋禹舟的病房里，还疑似在给宋禹舟打水。
打水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给病房做大扫除吧。
要么洗脸要么洗脚，考虑道宋禹舟的情况，好奇心旺盛的网友们有把握猜测，是擦洗身体。
这个猜测让人狼血沸腾。转瞬之间，各种相关文学就开始全网乱飞。
影圈大佬对小麻雀一见钟情，精心打扮，悉心教导，将他推上闪亮的展览台，小麻雀也蜕变成金丝雀。小金丝雀本有机会逃离饲主，却仍旧选择回到牢笼……
或者是小麻雀和影圈大佬在节目中相遇，凭借自己独特的性格和超强的天赋吸引了影圈大佬的目光，两个人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最终小麻雀成功褪下灰扑扑的羽毛，变回雄鹰，振翅高飞，将身陷险境的“仇敌”救出凶险……
录节目、拍电影的时候就看出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之前两人还一度让人觉得关系紧张，后来渐渐好起来，现在直接再度升级，开诚布公了。
庄慕时上午采访时，才跟记者说，他和宋禹舟没什么特殊关系，结果晚上宋禹舟直接“不小心”透露出两人相处甚密，这不是打那些娱乐媒体的脸嘛。
他深切感受到记者崩溃的心理。
宋禹舟偷偷改掉配图，晒出精心修饰过的蛋糕图，并配文说明，庄慕时抽空来病房看他，特意带了蛋糕。他本来想拍蛋糕，手滑多拍了一张背景，没想到把庄慕时拍进去了。
他特意花了大幅笔墨描述那个蛋糕有多美味，然后以甜食鉴赏家的身份写了一份简单的甜点攻略，成功将一部分网友的注意力转移到美食和成熟影帝的奇怪甜食癖好上。
【震惊，宋禹舟原来喜欢吃这种东西吗？我前两天刚和朋友说这个东西腻死了，难道现在又要开始吃了吗（卑微）。】
【不是这个蛋糕本身好吃，是因为送的人，才觉得这个蛋糕好吃吧。】
【这图是P过的吧。那家的我买过，不长这样。这也太用心了。】
【怎么为了这个蛋糕专门发一条围脖，总不会没有其他人探病吧。（思考）】
【当然是因为其他人送的东西不重要。现在的网友真是的，非要别人说实话吗。】
【之前的图怎么删了，我还没来得及保存！这个角度虽然模糊但是好有氛围。】
【什么氛围。】
【偷拍男朋友被发现的氛围。】
总之，危机看起来被化解，又似乎没有结束。
宋禹舟摊摊手，说：“我把你的照片删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就算其他人存了图，也没办法拿它做什么。”
因为，太糊了。
“你要是以后再发我就……”庄慕时威胁地盯着他。
“我以后肯定挑张最清晰最上镜的发。”宋禹舟悠然地说。
庄慕时开始活动手指。
“为什么不能发？”宋禹舟反问。
庄慕时脱口而出：“因为那是你偷拍的！你拍前问过我吗？”
宋禹舟紧跟着接话：“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偷拍的，就可以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