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人渣【完结番外】>第三十章

  阿沙的葬礼决定在下个礼拜举行,在他最喜欢去的那个教堂里。安抚母亲和继父三天后,范洛回到家,三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他家门口,反复地敲他的家门。

  “你们找谁?”

  警察盯着他看:“你是车牌号XXX的车主范洛吗?”两个走到他身旁挡住他,似乎怕他会跑走。

  范洛疑怪看着他们,回答他们:“我是。”

  敲门的那个警察也走过来了:“7号那天晚上,你在北山路口是不是撞到了一辆夏利?”

  范洛迟疑几秒,点了下头。

  三个警察一起围住他:“车主报警说你肇事逃逸。”

  范洛说:“我赔过钱。”

  “这个车主没说,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吧。”警察的手虚拦在他身侧,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夏利车的车主,那个三天前晚上范洛见过的男人,头顶裹了一块大纱布,也不知到底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弄来虚张声势的。他的黄衬衫像烂掉的香蕉皮,绿短裤像是块给他遮羞的芭蕉叶,整个人活似三流场所里的日常顾客。皮肤黑干得跟从煤油里打捞出来的枯灯蕊似,远远看就是根放了十五天以上的腐烂香蕉。

  范洛走进派出所,“腐烂的香蕉”便冲过来指着他大喊:“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开着辆宝马撞我们,撞完就跑了,就他!”

  范洛白得像西药的脸和通红的眼眶,让男人以为他在害怕,于是心里底气十足,越吼越大声,仿佛他越大声就越在理,道理是他从喉腔里大声拉扯出来的。

  范洛等男人大吵大闹完,隔了一会儿说:“我那天给过你钱,钱你明明也拿走了。”

  男人两手舞起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可以撞完人就跑?!”

  范洛说:“那你为什么不当天就报警,要现在才报警?”

  男人暴跳如雷吼骂,唾沫横飞,表情从香蕉变异成动物:“那时候我想算了,但现在我老婆流产了,这件事还怎么算了!你那点钱够让我老婆住院吗?”

  “所以你到底还想要多少钱?”

  “我老婆流产了,我儿子没了,你给再多钱也赔不了!”他抓着警察说,“警官,告他杀人,他杀了我儿子,枪毙他!”

  范洛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相交撑着额头,听男人犹如猩猩在咆哮。闭上眼就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野兽遍地的动物园。男人反复强调儿子没了,提醒了一遍范洛他弟弟没了。想起那颗毛茸茸的小猫一样的小脑袋,范洛眼眶突然又一片湿,眼前的地板由晴转雾,眼一眨,又由雾转晴。

  男人发狂些什么,他便全没听进。

  警察安抚发狂的夏利车主,一个女警来问:“你老婆流产时几个月?”

  男人说:“两个月,就是才两个月才会流掉!”

  女警说:“那这最多负民事责任,你告不了他杀人。”

  男人气汹汹地问女警,是不是看他有钱所以替他说话。最后指着所有警察乱骂,骂这些警察见利忘义,包庇有钱人,欺压他这种平头百姓。骂着骂着就朝范洛冲过来,拎起范洛的衣领,攥钥匙的手打了范洛一拳。

  范洛额头一疼,被男人手中的钥匙刺破皮,好像以前被冰雹打中的滋味。他头上的血液瞬间淌下,看男人挥拳又要过来,不等警察们来拦,就已拿起桌上的笔筒朝男人头上砸下去。

  男人大声惨叫,一条条红色流沙般的血从他额头上泻下。他两手捧住头痛叫,额头上裹着的大纱布瞬间被染出一片红,忽然有了真正的用处。

  两个人都是头破血流,只是范洛没像他那样大喊大叫,不过静静地站着看着,在喘急促的气,就像受伤的人里面不包括他。

  在医务室里处理伤口时,男人执意要告范洛故意伤人。

  警察和男人说:“先生,你有这个权利,但是你也打了他,你告他他一样可以告你。而且你们两个人刚刚在派出所里打架,你们都要被拘留,除非有人来保释。”

  男人骂了一句脏话,扭头去跟范洛说:“你行,你牛逼。我怕了你了,我们平头老百姓怕了你这种只手遮天的有钱人。我告你没准你花点钱就什么都摆平了,你要是告我我岂不是赔得倾家荡产?你要找人搞我们还不容易吗?今天我老婆没了孩子都讨不回公道,明天我们全家被你搞得横死街头了没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里,这些人你都买得通吧!”

  范洛不想理这个人,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动物沟通。尽管他们说这相同的语言,也不是从相同物种的器官里发出来的。

  被多次污骂的警察提醒男人说话要注意,再乱说话可以告他诽谤。男人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憋半天说:“我打电话叫人来保释行吧?”

  两个小时后,男人被亲戚保释走了。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

  这个男人足够让人讨厌,可是他有老婆在他身边,他犯事了有可以联系来保释的人。他明明什么都有。而范洛仍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眼睛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风景,里面有这个世界的人看不懂的光。

  警察过来问他:“有没有人来保释你?”

  范洛说:“没有。”

  “没有的话就要拘留。虽然只会拘留5天到10天,但是拘留所里面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警察又问范洛一遍,“你想清楚,有没有可以来保释你的人,你可以打电话叫他们来。你父亲母亲,或者你朋友亲人。”

  范洛想了半秒。这半秒时间内,他并没去思考警察的问题,只是消化了一遍警察口中的文字:“没有。”

  警察轻叹出口气:“那好吧。”

  去拘留所的时候是早上。走出派出所,太阳伸来一只光之羽翼将范洛搂在怀里。范洛头避了避,顿生无限厌恶,感觉自己好像在被阳光强 暴。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太阳放射出来的一条条强 暴他的光。

  他问警察:“可不可以遮一下伞?”

  警察奇怪地看他:“先生,没有这种规定。”

  范洛忍受光线的强 暴,浑身疼痛。为什么阳光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他,又不要他。为什么它们可以这样来去自如,不考虑他的心情和处境。他想将这些趴浮在他身上的阳光一片片敲碎埋到天上,再也不要让它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