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肉很好吃吗, 为什么又遇见‘丧尸围城’?”

  比起无组织无纪律的丧尸,其实白大褂们更像由蜂后大脑指挥的蜂群兵团,紧密有序地围住苏西, 将主操控的艾荣恩护到包围圈外。他们各自拿着行动前就近可以取作武器的实验器材, 苏西甚至看见有一位白大褂手里端着半烧杯无色液体,随着距离接近,她都闻见了硫酸腐蚀橡胶手套的焦臭味。

  认真的?

  苏西赶紧踩着墙壁跃起跳开, 躲过泼洒的硫酸,手脚撑着墙面夹角暂时贴在天花板上。硫酸没有伤到任何人, 而一旁禁闭间里的蓝鸟身形闪烁了一下, 电子屏上的实时监测波形图又跳出一个高峰, 平缓后的稳定值再度下降。

  艾荣恩注意到了这里, 他略停顿一下, 从近处一侧墙壁上调出另一块电子屏, 当苏西忙于躲闪白大褂们攻击的时候, 他对着屏幕操作一番, 落下最后一个键位的瞬间, 高频次闪烁的红光充斥了整座地下实验室, 伴随着尖锐的警报蜂鸣声, 所有外露可见的电子屏上皆出现红色大字高亮标注的三分钟倒计时。

  实验室自毁程序已启动。

  白大褂们换了种攻击方式,从刚才的想对她造成伤害,变成想留住她的缠斗,一个个伸着手臂抓拽,像深坑底下向上伸手的白骨腐尸, 尖啸着要将所见的活物都拉着下来与他们长长久久作伴。

  苏西看见艾荣恩往红色电梯门的方向走, 她又看了一圈,没发现别的出口通道, 白房间里关押的实验体们对红色闪光和警鸣无动于衷。她刚才摸过禁闭间的探视窗,约有五公分厚的特制强化玻璃,不是她能在几分钟内打破解决的。

  救火先救急。她看向身旁禁闭间里的蓝鸟,一边用小藤蔓甩开白大褂们,一边落回地面,用力敲打旁边的电子屏,凡是可按的键钮都按一遍,红色倒计时之下的波形图跳了几个高峰,屏幕上一些画着眼睛图案的标识渐渐暗了下来,等她再去看蓝鸟时,玻璃笼子里已空无一物。

  一旁的白大褂群体躁动起来,或伸手或张臂欲拥,形成人墙拦截苏西的去路,而不远处的艾荣恩已经用密码打开了电梯门。苏西扶了下墙壁,用小藤蔓掀翻离她最近的几个白大褂,借墙壁作跳台跳起,踏过挡路的白大褂们的肩膀,在他们伸手抓她脚前先一步跃向下一个。

  当离突围仅剩几排人,而他们都已经预先举起手做势要抓她时,小藤蔓猛地抽过去,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一片,苏西逮住空隙冲了过去,小藤蔓在手掌上绕了几圈,如直射而出的钩爪枪钩索,扒住逐渐合拢的电梯门,把自己甩进电梯。

  她双手护头蜷着身体,重重撞上电梯厢壁,顾不上疼痛和撞击带来的恍惚,小藤蔓立马套狗一般套住艾荣恩的脖子,把他吊起摁在电梯门上,准备威胁他停下自毁程序。

  然而电梯门并没有因为感应到人体而重新打开,反而似钢铁巨兽猛然咬合的牙齿,将艾荣恩落进电梯门缝间的手臂夹住,用力咬碎,发出一阵清脆的咀嚼脆骨的咔咯声,肌肉脉络崩裂溅出的残渣弄脏了电梯厢。

  预料之外的发展让苏西几乎以为这不是电梯门而是某种处刑工具。

  艾荣恩的手臂被电梯门死死咬着,苏西甚至没办法把他拉出来。她爬起来,不可置信地踹了踹电梯门,难以想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电梯也能成为杀人陷阱,但时间紧迫,她只能先压下心中的诧异,抓紧时间逼问解除自毁程序的办法。

  “没有中断的方法”,身体的毁坏并不会让远程操控复制体的艾荣恩感到痛苦,他依旧平静着声线回复,“自上次病毒导致基地位置暴露后,各处基地都配备了严格的自毁机制。这座分基地内没有重要到不可取代的实验,只有一些消耗品而已。自毁程序启动后,唯一一处出口——也就是这里会被彻底封死,基地内部会被爆炸和强酸毁掉一切痕迹。”

  “那里面的人——”

  整个电梯猛烈摇晃一阵,往下坠了一段距离像是经历了强震,或者近在咫尺的大爆炸,灯光骤然熄灭,电梯内的应急照明灯随即亮起,幽幽绿色莹光挤满了闭塞狭小的金属盒子。

  “零存活可能”,艾荣恩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握紧拳头的苏西,“你明明有能力救他们,但你没做到,他们的死都该算在你头上。”

  苏西强迫自己不要因内心被勾起的强烈愧疚自责而挪开视线,也不要因脑子里四处冲撞的愤怒暴躁而失去理智,她咬着牙,眉头低低压着,“不管怎么调整概率,在我看到的可能性里,即使阻止了爆炸强酸,你也会操控他们自裁,你把他们的死亡变成概率为一的确定事件,你才是凶手!”

  “不,你有办法”,艾荣恩的声调毫无起伏,“你可以把别的世界线全员存活结局拿过来,可以选择那些不存在实验室的世界,直接抹除我们的存在。”

  为了到达选中的现实和未来,世界会少量地修正过去。如果是直接改变既定事实,从那个时间点往后的世界线都会发生大幅度偏移。世界的自我修正本就是为了清除时间线中产生的谬论漏洞,更改过去更是逻辑悖论高发区。

  就像祖母悖论一样,如果没有实验室,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拥有能影响世界线的能力。如果目标是带回亡者的实验室不曾建立,要么是组建实验室的人不在了,要么是他们没有理由去建立实验室,他们的家人没有在非普通人的战斗中遇害,再或者,那个世界上本没有超出普通人的力量,才没有人会寄希望于死而复生。谁也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西忍住大脑被Σ波干扰带来的刺痛,“但是我拒绝。”

  被操控的复制体本身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他只是用蒙上灰尘的玻璃球似的无神眼睛看过来,语气机械死板又满含恶意:

  “是你拒绝提供帮助,你放弃了拯救基地里那些在几秒前还活着的人,因为你只限于自我满足的道德感让你吝于使用能力。就像你可以为了自己泛滥廉价的不忍懦弱,就无视世间降临的苦难,背叛我们去偏袒维护烂透了的世界。你拥有改变世界能力,本该为所有人带来幸福理想的世界,而你如此的自私伪善,是你放纵不幸毁掉无辜者的人生。”

  好无耻卑鄙的说法。

  “我究竟是上帝,救世主,还是你们的母亲?我就该对所有人的人生负责?我帮助他人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不是我的义务,也非我的责任。我不是英雄主义者,没有弥赛□□结,不需要从拯救他人中获得满足。我对死者感到抱歉,是因为我知道社会道德如此,我努力做正确的事,所以我救人,我尽可能避免伤害他人,我严格遵守道德约束。你说我过去怎样怎样,呵,你还不知道,过去的苏西人格已经自我湮灭了,而我只是一个无根基的、凭空捏造出来的人格,我的一切都是被人为填充灌输的,性格、记忆、感情、道德标准都是创造我的过去之人希望我拥有的,严格来说我甚至不算人类,只是一个按照既定程序做事的虚拟人格。我当然会恨过去之人,但一想到这种情感也是在她为我塑造的思维模式下产生的,我又没那么恨她了。我怀疑我拥有的一切,事实上我一无所有。我一拍脑袋说‘过的轻松一点吧’然后就接受了这一切。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谁在在意这个?谁又想知道这些问题?于是我放弃思考这些没有结果的问题,但我没有放下,我只是忍着,一直一直忍着。直到你又把这些和过去之人有关的东西压到我身上。我不是她,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我不知道她和你们约定计划过什么,总之我不会代替她与你们合作,我也不在乎不足轻重的家伙对我的看法意见。”

  “根据资料,如果你的思维被控制,能力也会失效。你还能使用能力,所以你们就是同一个人,你在否认你自己的存在。”

  “是你在否认我的存在。哈,你们想用我的能力,一边憎恨超能人士一边又想依赖利用。我不会为你们使用,即使要用,也只会选择你们绝对不能得偿所愿的未来,因为使用权在我手上,而我讨厌你们。”

  在不间断的Σ波干扰刺激下,苏西眼睛发红,逐渐失去冷静,语调却渐渐从咬牙切齿变得轻慢平稳,就像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了。一抹明艳的亮蓝色出现在眼角余光区,苏西下意识侧头去追,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金属厢壁。

  她用力咬了下舌头,让自己恢复部分清醒,小藤蔓钻进艾荣恩口袋里,翻找出一个小型仪器砸碎,但苏西还能感到隐约的愤怒冲动,附近应该还设有发射Σ波干扰她的仪器,而小藤蔓还做不到拆解电梯。

  苏西看了眼还卡在门上的艾荣恩,无感地挪开视线,“并不想和这种人一起被困在电梯里”,她摸摸手镯,想到刚才在强烈负面情绪影响下说出的话,就又觉得烦躁起来,“真该死,现在倒是很想把你非人道毁灭。”

  “你可以用能力……”

  “没门”,苏西厌烦地背过身去。

  “看来只有一群消耗品做筹码还不够你去掰动电车操控杆”,艾荣恩伸直完好的那只手臂,垂下手腕,袖珍手.枪从袖中落进半握的手掌,像握着一只打火机,拇指摁着手.枪击锤,纤巧精细的枪口对准苏西后背,“你需要更大的推力,更多的无辜者,更贵的筹码,毒藤女她们怎么样?或者是跟着你的那个前马戏团小子?”

  “嘭——”

  “请再开快点,菲尔”,迪克坐在副驾驶位上,实时监听着苏西那边的动静,面前是标有苏西定位的电子地图,离目的地只剩几百米,而迪克急的恨不得菲尔把他心爱的老爷车开到贴地飞行。

  “迪克,我的车毕竟不是专业的,不能长出翅膀变形成飞机。行动小组一直在目标地点控场等待,只要下达指令,他们会立刻行动。拜托多相信一点我们的特工,如果苏那边情况紧急,就先让特工们行动吧。”

  后座上的里瑟探头,出声询问:“事况恶化了?”

  “不……暂时没有”,迪克给出了苏西的定位讯号,但拒绝递交监听音频,只口头转述获得的信息。他此时的表情有几分奇妙,“再等等,等我们到了再恢复供电开电梯。”

  几十分钟前,马戏团内众人刚发现苏西失踪时,迪克立马开始检查小道具的定位,发现它们一个接一个失去信号,最后只剩下附在苏西手机里的定位器还亮着,在大比例尺的地图上迅速移动着,应该是乘坐了机动载具。但她的手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机状态,迪克都准备去黑蝙蝠电脑调监控手镯的数据,却突然发现装入手机的监听插件信号亮了起来,苏西的手机又重新开机,还向他发送了“静待联系”的短信。

  他先接收传回的音频,倍速播放了解具体情况,同时实时监控动向,听到她和艾荣恩的争论,并断断续续收到苏西发过来仅从音频里无法获知的信息,并转达给菲尔,得到神盾局的援助,提前派附近的小队控制住目标大楼,按苏西指定时间切断供电,制造发生爆炸的假象。

  而里瑟是在发现事情不对后就主动现身提供帮助,通过芬奇联系到机器宝宝。机器宝宝能暂时拦截实验室主脑与芯片间的信号链接,让艾荣恩误以为实验室内的芯片人偶已经损毁。

  所以这只是一场钓鱼局。

  迪克听见一声枪响后,苏西依旧精神十足,为了报复艾荣恩,正言辞犀利地把对方计划完完全全落空的事一点点掰开来讲,给予远程操控的本体严重的心理打击。

  当回到大厅的电梯打开时,所有人都看着手臂血肉模糊、精神萎靡的棕发男人摔出来,电梯里另一位乘客一手拿着一支袖珍手.枪,一手捂着胳膊,还在出言威吓:“敢拿他威胁我,你就等着我把你的本体找出来拆掉!”

  倒在地上的艾荣恩转动脑袋看向袖手围观的迪克几人,又被炸毛的苏西拿手.枪砸了一下,“你不准看!”

  “……你以为你赢了吗?我们就存在于人群之中,你找不到我们,而你的弱点如此明显,你终会回到我们中来。”

  苏西脸上鲜活灵动的生气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祸不及家人,我不喜欢这么做,但我很生气,所以我会为你使用一次能力”,她松开捂胳膊的手,鲜血顺着垂下的手臂滴落,“你永远不能与你的女儿团聚,她会有爱她的父亲,但不是你,是另外的心理而非亲缘上的人,你的女儿永远不会认你为父,无论哪个世界。”

  死气沉沉的复制体有一瞬间好似爆发出来真正的愤怒,像是想扑上来咬杀诅咒他的苏西,却被特工们死死按住,而苏西也不再看他,甩手往迪克那边走。

  背后是恶狠狠盯过来的复制体,苏西站得笔直,但方才一脸冷漠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窘迫为难,她小声自我反省:“我是不是说的太恶毒了……”

  “没有”,迪克秒答。

  “但是但是”,苏西几乎要化成漫画里虚线颤抖的灰色小人,“我那个时候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我是个超差劲的家伙诶。”

  “不会,恶质性格也很有魅力”,迪克主动抱住犹犹豫豫不肯上前的苏西,小心着没碰到她胳膊上的伤口,揉揉头发,盯住不远处被特工们控制住的复制体,“只是你又受伤了。”

  “小伤,都不痛”,苏西没把还卡在肌肉里的袖珍子弹当回事,只想蹭来蹭去要贴贴。

  “那我们谈谈先斩后奏的事,还有你保证不会受伤的短信。”

  “……好痛!”,苏西突然变得娇气柔弱起来,软软挂在迪克身上,“我中枪了,子弹没取出来,伤口还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