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交上来的实验日志, 将苏西、实验室、从实验室流传出来的预演未来的实验资料联系在了一起。

  操控概率,改变事件走向,甚至能决定未来, 那份日志里将她的能力描述得如此恐怖。

  而且那份由她给出的未来事件清单多为灾祸。

  如果那些真是她用能力决定的未来……正如东方神话传说中的件, 如果件所做出的不是预言,而是以生命为代价去决定某个未来,不难理解件会憎恨囚禁它、逼迫它使用能力的人类, 用生命去报复人类、召来灾祸,也不难理解被当成实验体研究的她有可能陷入精神失控、报复社会的极端负面状态。

  越强大的力量便越要谨慎对待, 所以蝙蝠侠需要仔细测量她的心理状态, 小心评估她的危险指数。

  即使苏西现在精神状态相对稳定正面, 即使她在大都会事件中努力去救助市民, 即使她主动交出实验日志, 即使她愿意为超人恢复能力提供帮助, 接受检查和测试。

  这依然是必不可少的试探环节, 是典型的对一切报以怀疑态度的蝙蝠风格行为, 不太有人情味, 但可以理解, 至少受到这种对待的苏西可以理解。

  以客人的身份进入韦恩庄园, 喝了牛奶吃了小甜饼,直接谈话对象是温柔的克拉克,将冰冷的问询包裹上长辈谈心的糖衣,苏西觉得以她对蝙蝠侠的印象,这已经相当体贴了。

  “请继续问吧”, 苏西向顿住的克拉克重复一遍, “凡我所能回答的,我会尽可能回答。”

  布鲁斯也在耳机里催克拉克, “她早就知道是我,继续问,她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无可奈何的克拉克被赶鸭子上架,他本不想对能被微小的善意包容感动到落泪的女孩问出这么刁钻为难的问题。

  “你怎么分辨哪是平行世界?”,克拉克棒读,把自己当成一个尽职尽责的传话筒,“你认为这里就是你本来世界?”

  “用坠落、溺水、杀死自己能从平行世界脱离。和筑梦师一样,我以一个保密的信标锚点来确认自己身处哪个世界”,苏西暂时以能否见到过去之人为信标。

  “你确定你是真去到了平行世界而不是幻觉?”

  “我的记忆,我知道的信息是最好的证明。”

  “你从平行世界带回来的只有记忆?你确认你的记忆、你的所见所闻没有欺骗你?”,克拉克停顿一会,才继续转达下半句,“你的过去记忆都是后天植入的,你能保证它没有虚构的部分?”

  “我不保证”,苏西否认地很干脆,“我无法保证我不肯定的东西,我去过那个和平世界,我只是相信这一点,这是我的个人判断”,不能让她的主观干扰到他人的分析判断,“我也不了解我的能力,只是知道它和平行世界有关,和基本的抽奖箱用法”,她提了抽奖箱的比喻,态度理智而冷静,“我的能力需要规范专业的测试,以及必要管控。”

  苏西的坦诚和配合让布鲁斯沉默了,他看见厨房监控里的老管家频频用淡然却锋利的眼神扫向镜头,停住继续往下问的念头,松口让克拉克带苏西进蝙蝠洞。

  最先反应的却是迪克,甩下一句“我去接他们”,就跳过挡路的椅子,手一撑栏杆直接从平地翻到楼梯中央,脚步轻快地往上跑,被达米安比作屁股上着了火的公孔雀。

  从耳机里接到指令的克拉克如临大赦,为终于从让他良心不安的谈话中抽身长出一口气,招呼苏西一起往二楼走。

  苏西记得二楼书房设有一处蝙蝠洞入口。走上楼梯的时候,她看见了侧墙上挂着的韦恩家历代家族成员的画像,雕花的装裱画框不染一丝灰尘,画像中男女衣着,从维多利亚时期的华丽繁复,逐渐蜕变成近现代的简约奢华;定格时光的方式,也从一笔一抹、笔触浓烈的油画变为从模糊发黄到像素清晰的照片,这个家族的过去便这么展示在楼梯侧墙上,匆匆一瞥,好似淌过百年历史长河。

  她脚步一错,及时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狼狈地被绊倒在台阶上。她讪讪直起身,看见停下来等她的克拉克脸上有些许错愕,她听见克拉克问:“你刚在使用能力吗?”

  “不、刚刚只是没看路而已”,苏西尴尬捂脸。

  克拉克能看见女孩因为出糗、难为情地红了脸。

  布鲁斯认为苏西的能力是一种难以掌控的危险,他却从苏西的能力中看到了让人悲伤的温柔。他知道苏西的能力是经由亚魔卓病毒,从潜意识中诞生的。想要操控概率、掌控未来确实是野心极大、控制欲极强的想法,但她的能力使用方式,却是由自身付出代价,通过伤害自己以实现目的,潜意识中含有强烈的自我献祭牺牲情结,一如她对自我生命的轻待。

  比起怀疑她会滥用能力毁灭世界,克拉克更忧心她会先一步毁灭自己。

  克拉克忍不住问了,“你觉得你的能力需要付出的代价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呢?这不是很划算的交换吗?”,苏西不解地眨眨眼,“想要得到什么便支付相应代价,这是真理。”

  从来没有什么无由来的慷慨馈赠,即使是不求回报的善意,也是为了自我满足而生的。就算这个世界再怎么脱离常识,命运的礼物总是标好了价格。

  超人的能力来自氪星基因,神奇女侠血管里流淌着神明的血液,绿灯侠手握宇宙军团的强力戒指,闪电侠与神速力密不可分,海王是亚特兰蒂斯女王的后裔……蝙蝠侠,作为普通人却与世界上最强大的超能人士同堂共处绝不只是rich造就的。

  就连帕米拉的免费治疗都需要承担细胞癌变的风险,苏西的能力当然也需要支付代价才能使用,她真情实感地认为只是用一点坏运气,受一点伤,去换取概率事件的发生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如果能将能实现的概率事件概率高低和受伤程度具体量化,就能最大化利用我的能力,去做更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地试错——痛!”

  苏西在谈论对她能力的处置方式,却被从另一处楼梯绕下来的迪克偷袭,毫不留情地敲了下脑袋。

  她捂着脑袋转身,看见笑着、但笑容里似乎藏有几分生气的迪克。

  “你觉得我们应该用那么功利、冷漠的方式对待你吗?”,迪克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苏西额头,就算她扮可怜也没用。

  “……”

  苏西一方面很开心就算知道自己的记忆问题后迪克的态度也没变,另一方面又不太理解她的错处在哪。

  她抓住迪克还在欺负她的手,“这种方式不可取吗?我感觉这个既视感很强,很熟悉,貌似可行。”

  她没有实验室的记忆,但那段实验室经历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无论是疼痛忍耐性、对监控的反应、对医院消毒水味的排斥,还是对一些异常事件的高容忍度,她对此不自知,但看着就让人心疼。

  一想到苏西记忆的事,迪克也觉得难受,他不知道她是在怎样的自我怀疑中找出自己的记忆是虚构的残酷真相,但那段经历一定不好受。

  他拉了一把,借着楼梯高度差把苏西拉到怀里,抱住。

  苏西感觉还好,她现在已经不是会因为这点身体接触就整个人都熟透的青涩女孩了,还能安抚性拍拍大蓝鸟的肩膀,然后突然意识到——克拉克还在、监控还在、蝙蝠洞里众人也还在。

  “啊——等等,迪克!”

  结果苏西还是闹了个大红脸,一直到做完全套身体检查都没消。

  从小藤蔓上取得的样品与氪星人细胞的接种实验显示她的身体里确实含有某种能刺激氪星人细胞活性的物质,也许能激发氪星人能力,但含量和活性太低。

  于是苏西接受了脊髓穿刺,侧卧在手术台上,做完腰麻后,用空心长针从脊椎骨间隙间取出脊髓液。除了她身体对麻药耐性太强,依旧能感受到一点疼痛外,一切顺利,而迪克从头到尾一直担忧满满的眼神让苏西甚至误以为自己过了一趟鬼门关。

  用达米安的话讲便是,格雷森恨不得把她装进用棉絮和鹅绒做成的鸟巢顶头顶上。

  检查和实验不是一晚能全部做完的,在布鲁斯的默许和阿尔弗雷德大力挽留下,她被安排住进迪克对面的卧室,更令她惊讶的是,房间里有监控,但都不约而同避开了床铺的位置,她也算能安稳地躺在床上休息。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最多闭上眼睛干躺着。

  她听见外界从偶有鸟类翅膀扑扇的声音,慢慢变得万籁俱静,如世界都陷入沉睡,再慢慢地,出现了仿佛有人拿着大大的园艺剪一刀一个小脑袋的咔嚓咔嚓声。

  苏西猛地从半梦半醒的渗人联想中挣扎出来,扒到窗边往外瞄,看见达米安拿着两把武士.刀在给花坛灌木做毕加索风格的修剪。